接到電話的趙曉珂並不算有多意外,那平和溫雅的聲音也聽不出有多少怒氣,而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說:“浦學長,是童儀跟你多嘴了吧?”

“多不多嘴,遲早是要知道的。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晚飯,怎麽樣?”浦傑直奔主題,更多話,直接飯桌上說就好。

“我可是最有空的時候。不過說好,AA。我不用你請客。”

“行,就在你家附近找地方吧。我下班給你打電話,到時候見麵說。”

“嗯,到時候見麵說。”

掛掉電話,浦傑給方彤彤又打了過去,說明了一下晚上的變故,晚飯就不回去吃了,不過會先把她和薛安送回家。

聽到是跟趙曉珂吃飯,方彤彤好奇地問:“怎麽想起約她了?你最近又要寫劇本?”

知道她不是隨便問問的人,浦傑幹脆把事情講了一遍,說:“我去問問看有沒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地方。”

“哦……”方彤彤笑了笑,說道,“你還真是厲害,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女孩子需要幫助的機會。”

浦傑立刻有點心疼地說:“可我最該發現的卻沒第一時間知道,還一直想瞞著我。”

她撲哧笑了出來,“討厭,你這是把我記到小本本上了,定期翻老賬啊。不跟你說了,晚上我跟薛安做好吃的,不給你留。”

說笑幾句,浦傑心情輕鬆了不少。掛掉手機,心想既然說起了薛安,就去她辦公室問問金梓的情況好了,自己的得力幹將出了長差,回來都還沒找他報道,就休了假期。

薛安業務還挺繁忙,浦傑進去後,她又接又打連著說了三通電話,才騰出空來問:“浦總,有什麽事兒嗎?”

“有幾件事。”浦傑想了想,決定先從薛超收到的報價談起,“不過大事就一件,薛超收到了好幾個俱樂部的報價,最高的一份,總金額達到了將近七千萬。如果開啟談判,我想應該能給薛超爭取到至少三百萬年薪。”

薛安敏銳地注視著浦傑的表情,克製著心中不由自主的巨大驚喜,深呼吸了幾次,才平靜地問:“那浦總你的意思呢?”

“薛超值得更好更大的平台,但為了他的發展,我希望能在他十八歲左右的時候,送他出國。而且,現在就轉會的話,大俱樂部未必會有讓他發揮全部實力的空間,他需要球權,是標準的核心踢法,他的年紀,那些俱樂部不會圍繞他來製定戰術。”

薛安咬了一下唇,堅定地說:“這些我不太懂,不過,我跟超超都聽你的。浦總,你怎麽安排,我們都接受。超超那邊,我會跟他談的。”

“好,隻要你們倆心裏有數,我就放心了。足球圈的手段很多,我就怕球員自己先動搖了意誌。”浦傑笑了笑,“剩下就是金梓,你昨天見她了,這趟拍攝怎麽樣?”

薛安立刻正襟危坐,認認真真地報告了一下金梓在外的拍攝情況,接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金梓說她最近在漢京的開銷比較大,希望公司能盡快把這次的片酬結算打給她。不過……我問過財務李蓉姐,片方的尾款還沒到帳。”

“這個不打緊,公司可以先墊上。咱們是以人為本的公司,虧誰也不能虧待了員工。回頭辦公係統裏上報一下,我簽字確認。”浦傑把正事說完,看時間差不多,起身帶她一塊下班,一邊下樓,一邊說今晚就她和方彤彤倆人一起吃飯。

薛安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也沒立場表態,就隻是點頭說好。

送完人調頭出來,浦傑拿出耳機,打通趙曉珂的電話,約好了見麵的地方。

小飯館的普通桌,浦傑過去一坐下,趙曉珂就先微笑著說:“我現在坐吃山空,就不去大地方了,浦學長別介意哦。”

“不至於,你沒意見就行,街邊麻辣燙我一樣吃。”其實嘴巴已經被方彤彤養刁了不少,但浦傑早不是當年的二愣子,麵對女生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起碼已經入了門,“童儀跟我說的時候義憤填膺,感覺恨不得去一刀攮死你們報社老總。”

趙曉珂微微低頭,裝作看菜單的樣子,淡淡道:“總編也被訓斥了,據說,被罵得狗血淋頭。我是挺生氣的,不過不是童儀猜的那種。我沒在氣別人,就是氣自己。”

“氣自己?”

“知道範姚鎮的事情後,我急著去報道,是為了什麽?”她在菜單上打好勾,遞給他,說,“可後來允許報道後,我又寫了什麽?除了幾篇不痛不癢的外圍報道,剩下的,就全是我自己都不認同的東西。結果……最後多麽諷刺,我如果堅持自己想寫的,在此時就成了正確,我妥協的代價,就是被劃到了他們一邊。這件事對我來說很有意義,它讓我知道了,不堅持自己的原則,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聽起來,她說的不像是謊話,浦傑稍微放了點心,把之前稍微有些動搖的看法也及時修正了回來,說:“童儀一個勁兒地給你報不平,還想問問我有沒有辦法幫你出氣。看你這麽說,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幫你出氣了。”

“除非你有時光機。能讓我回去到為了一點壓製的鬆口就沾沾自喜的時候,狠狠把自己打醒,然後去索要更多更深無愧於心的報道權。否則,現在這股氣,我就隻能活該受著。”她用筷子緩緩刺開餐具包裝的塑料膜,聽著最後那一下破開的噗,緩緩說,“我應該感謝這次發生的事情,不然,我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不知不覺變成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那你之後有什麽打算嗎?我看處分隻是停職,估計過一陣子風頭過去,就該讓你回去上班了。準備四處走走給自己放個長假?還是幹脆來童儀這兒幫幾天忙,看看能不能擦出什麽火花?”浦傑再次嚐試拋出橄欖枝,柔聲說道。

“我累了。”她想了一會兒,歎了口氣,“沒完沒了的應酬,人際關係,還要有嗅覺,懂得分辨風裏的味道,即使猜對了,也不知道這次咬下來的飛盤會不會塗著毒藥。我真覺得累了。”

她垂下視線,細長的手指用力撕開了包裹著餐具的薄膜,一點點徹底扯掉。

“我已經在跟家裏商量,趁這次機會,正式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