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你、你回來了？你看，雯雯回來了。”鄭母趕忙抬胳膊擦了擦臉上的淚，努力擠出一個討好的笑，麵頰的肌肉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扭曲。
浦傑皺眉盯著她，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一個女人依賴在男人身上一輩子之後，麵臨失去的危機會是怎麽一副恐懼模樣。
鄭母此前恨鐵不成鋼地要求女兒保證經濟和思想上的獨立，想必就是潛意識裏對自身的心高命薄吸取的教訓吧。
鄭馨站起來迎到父親麵前，柔聲說了句：“爸，你別這樣，媽知道錯了。”
望向女兒的時候，鄭父的眼神總算又變得溫柔起來，“雯雯，是你媽叫你回來的？”
鄭馨點點頭，有些責怪地說：“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不跟我說。”
鄭父擠出一個微笑，扭頭看了一眼浦傑也在，拉過鄭馨塞到了浦傑手中，轉身對著鄭母，兩個大步邁到她麵前，咬牙切齒地說：“你把女兒叫回來的？”
鄭母明顯哆嗦了一下，強撐著笑臉點點頭，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把雯雯叫回來，就是說以後在家幫她治病的事。老鄭，我……”
“啪！”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
鄭馨瞪大了眼睛，頓時呆在了浦傑身邊。
鄭父雙眼通紅大吼道：“你是不是非要逼死女兒才開心！你已經把她害得抑鬱症了！你還叫她回來幹什麽！讓她看看咱們兩個鬧離婚，病情加重跳樓你就開心了是不是！虎毒不食子，你這女人還有沒有良心！有沒有！”
這一巴掌好像扇掉了鄭母一身的筋骨，她頓時癱軟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啊……我就是……就是想告訴你，我知道錯了……我會好好照顧雯雯的，我之前是氣糊塗了，我沒有要害她……那是我女兒啊……”
看鄭父還要動手，浦傑趕忙一個箭步竄過去，從背後把他一摟，緊張地勸道：“叔叔，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鄭馨還在呢，這樣不好。不好。”
鄭馨也被嚇得哭了出來，顫巍巍過去蹲到母親身邊，扶著母親的胳膊仰頭望著父親，滿眼都是浦傑熟悉的惶恐，“爸……你別……別這樣。我……我那時候確實不對……”
浦傑一把把她拽起來，拉到一邊雙手扶住肩膀，瞪著她說：“沒有，沒有什麽不對。你沒有不對的地方，聽見沒，這是你爸媽之間的問題，不怪你，來，跟我說，說‘這不怪我。’”
“這……這不怪我……”鄭馨的情緒似乎穩定了一點，她從浦傑肩上看向父母，抽泣著說，“爸，媽，求你們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鄭父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很顯然，他正在情緒失控的邊緣，就像沉寂了多年的火山，呼哧呼哧的噴出帶著火星的黑煙。
“叔叔，你消消氣，你這樣……嚇到鄭馨了。”
鄭父深吸口氣，猛然轉身，大步走進廚房，甩手關上了門。
下一秒，哐啷的碎裂聲就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
鄭母癱坐在地上靠著牆，雙眼無神地望著客廳的地板，喃喃說道：“老鄭……竟然打我……還……摔東西……他從沒這樣過……從沒這樣過啊……”
“讓他發泄一下吧。”浦傑拉住想要過去勸說的鄭馨，把她抱進懷裏，柔聲說，“他可能憋了太久太多，鍋碗瓢盆，再買就是。”
咣！咣當！嘩啦！砰！
動靜越來越大，聽起來還真是盤子碗摔了個幹淨，鍋和盆也砸到地上，周圍鄰居聽見，保不準要以為這家進了強拆的。
幾分鍾後，摔東西的聲音停了。
水龍頭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啥情況？摔碗之前先洗一洗？
水關上了。
接著，又過了幾分鍾，鄭父打開門走了出來，看起來，身上那種火山爆發的氣勢總算消失了六分，但奇怪的是，他的左手卻纏了一圈白布，上麵透著紅，竟然見了血。
這又是啥情況？摔菜刀的時候直接握了刀刃？
鄭父手上還捏著那幾張紙，他瞪著眼走近鄭母，扭頭看了一眼鄭馨，深呼吸了三次，沉聲說：“起來，進屋裏去，丟人現眼！”
鄭母扶著牆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老鄭……我……我不離婚。”
“進屋說，不然就等著我起訴離婚法院判吧。”
她哆嗦了一下，求救地看向了鄭馨。
鄭馨給自己鼓了鼓勁兒，走過去柔聲說：“爸，讓我也進屋，咱們一起說，好嗎？”
鄭父扭頭看了一眼浦傑，考慮了一下，走過來說：“小浦，家裏……亂七八糟，讓你看笑話了。這樣，你先回去，今晚鄭馨就留家，我這個當爹的保證把雯雯好好看住，絕不出任何岔子。我們一家三口……確實到了該好好談談的時候了。”
浦傑擔心地看向鄭馨，鄭馨猶豫一下，走過來說：“沒事的，浦哥，藥我帶著，一定記得吃。瑜伽課程網上有，我一定準時做，睡眠記錄我讓我爸幫忙。你放心吧。”
“我……我在樓下等你一會兒。你們先談著，萬一……萬一還是不行，我就接你回去。”
鄭馨微微低頭，露出一個有些落寞的微笑，“浦哥，這兒……終究是我家。我最後，總是要回這裏的。”
淡淡的酸楚滑過心房，浦傑無奈地點了點頭，轉身開門，下樓坐到了車上。
沒有婚姻這道程序，情人的身份對一個正常的女孩來說，根本不足以構築成新的家庭，沒了出嫁這一個步驟，鄭馨唯一的家，當然就是這裏。
想讓情人長久地做下去，豈是輕飄飄一句話這麽簡單……
放下車窗，浦傑望著鄭馨臥室的窗戶，沒有發動車子離開。
他還是擔心。現在這家裏的三個人，心理狀況都處於極其不穩定的狀態，接下來的十幾分鍾，就是突然有誰被從窗戶裏嘩啦扔出來，他都不會覺得太意外。
他怎麽也要等到能安心離開的時候再走。
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將近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