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被兩個做音樂的打擾,趙曉珂的頭上戴著一副耳機,看她的神情,顯然正處於寫作者常見的“這會兒就算天崩地裂也要讓我寫完這一段再說”的狀態。

浦傑自己也是作者,當然知道這種狀態下去打擾,激起的負麵情緒堪比好夢正酣被叫醒的起床氣,就輕手輕腳關好門,過去坐到了後麵,靜靜地看了起來。

還好,不算太久,趙曉珂的手速就慢了下來,進入到開始斟字酌句的推敲階段,一般來說,這是思路轉為滯澀的象征,等她回頭去修前麵的錯字時,這一段的思路差不多就算是結束了。

果然,她向上翻了兩頁,正準備仔細校對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了自己還有個約會,拿起了旁邊的手機,看了一眼有沒有新留言。

浦傑笑著開口說:“一共就隔著一條走廊,我來之前難道還會發信息不成?”

趙曉珂脊背一緊,連忙摘掉耳機,扭過頭來,無奈道:“浦學長,你別總是這樣嚇我好不好,再這樣,隻有我一個人寫稿的時候,我可要鎖門了。”

“是你專心得有點過頭了。”他向著屏幕抬了抬下巴,“還是拂曉童話的背景小說?”

趙曉珂搖了搖頭,“不是,是《繾綣輕歌》第一個故事的改編稿,考慮到觀眾的接受程度,和演員的表演難度,我需要在改編成劇本前進行一下加工。不然,就算我自己當編劇來下手也有點麻煩。”

“有熱情是好事,不過也不用這麽辛苦,上班時間好好利用起來就是。”浦傑指了指窗外,“那,咱們可以去吃了吧?”

“嗯,走吧。”她手腳麻利地收拾了一下,在服務器上備份好文檔,“我下午沒騎車子,也用你當一次司機。”

“應該的,今天你是壽星,你最大。”

趙曉珂的口吻聽上去卻有幾分感慨,“總感覺說起九零後這個詞的時候,我們這一代打頭陣的九零年生人還都是被你們八零後嘲笑的小娃娃非主流,不知不覺,我這九零後裏最大的,就是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了。”

“跟我這八零後賣老麽?”他關好辦公室門,笑道。

“你們男人不一樣,年齡的壓力起碼要四十多歲以後才會顯現出來。”趙曉珂握著挎包的帶子,微笑著自嘲道,“哪兒像我們,二十五歲一過,明明研究生都還沒畢業呢,親戚朋友就都急匆匆往你身上貼減價大酬賓,血本跳樓價的標簽。”

“咱們這兒畢竟還是小地方,你要在漢京,估計就沒什麽人嘮叨了。”

“哪裏都差不多。”她淡淡道,“大多數人眼中,女人的幸福永遠都是一個好歸宿。所謂的大城市,無非是這個壓力到來的時間更晚一些罷了。”

覺得這個話題不是太安全,浦傑想了想,謹慎地說:“這種事終歸不能勉強,最後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才行。”

“可惜,我連自己是什麽意思都弄不太清。”她推開門,素淨的臉龐被街燈映照出斑駁的色彩,眼鏡片上的反光把所有的眼神都巧妙地遮擋,讓人看不清楚,“寫了那麽多篇愛情,最後才發現,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戀愛。算起來,我好像和那些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就去寫嗯……那種小說的男生也沒什麽分別。”

“作家本來就是靠想象力吃飯的行業。”浦傑明智地選擇了避重就輕,“東野圭吾他們也不會沒事就去殺個人對不對。”

“是啊。”她沒繼續爭辯,笑著點了點頭,“不過,寫作終究是為了圓一個自己無法實現的夢。寫推理的,多半想要做有名的偵探。寫科幻的,大都對瑰麗的未來世界有美好的憧憬。寫奇幻、寫武俠的,一般都有著無法在現實中寄托宣泄的情懷。而寫愛情的,肯定也是對那有著美好的期待,才會動筆的啊。”

打開車門,他想了想,繼續用戲謔的口氣說:“其實,以我的經驗,寫奇幻和武俠的,也有不少是跟我一樣筆力不行不會寫現實世界怕露怯的。”

“沒什麽不好。”她拉下安全帶,繞過有些過於瘦削的身體,輕輕摁進了卡扣,“小說本來就是逃避現實的道具。看的人是,寫的人,其實也是。”

話題終於進入到比較安全的領域,浦傑順勢跟她談起了關於小說創作的事情。

趙曉珂並不笨,她當然能明白浦傑的態度預示著什麽,也就接過話頭,不再感慨因為生日而產生的那些傷春悲秋。

讓浦傑有點意外的,她沒有在普通的飯店訂位子,而是跟他一起去了附近一家新開的自助燒烤店,牧歌。

不過這樣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的地方也好,起碼對兩人目前的關係來說,算是足夠安全的環境。

而且不需要點菜,不用顧慮對方的口味,自選自烤自吃就是。

當然,相比浦傑氣吞山河的飯量,趙曉珂就是自助餐廳老板最歡迎的那種客人,他的開胃菜還沒吃完,她就已經進入水果甜點的環節,可以專心致誌幫他烤了。

“你這樣吃還能保持住身材,私下一定練得很辛苦吧?”把肉排一邊仔細剪成小塊,趙曉珂一邊很羨慕地說,“果然能夠改變生活的,隻有持續努力的毅力。”

現在對這種問題,浦傑已經可以應付自如,很自然地說:“其實把肌肉練起來,基礎消耗增大了,之後保持起來就容易很多。你有興趣的話,回頭我介紹幾個不錯的健身課程給你。”

趙曉珂笑著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現在這樣就挺好。有些事情,要量力而行羨慕不來的。”

天南海北聊了一會兒,浦傑起身取餐,臉上總算是有了比較輕鬆的微笑。

就這麽保持著紅顏知己好朋友的關係,其實也挺不錯,男女之間,何必非要走到肉體交流的那一步呢?反正,他現在也不缺伴侶不是麽?

端著盤子正轉悠著,突然耳邊響起一個有那麽點熟悉的聲音:“呀,浦傑,真巧呢,你也在這兒吃飯啊,自己還是跟朋友?”

浦傑先把本能皺起的眉毛努力舒展,才回過頭,看向那個聲音的來源。

是一臉堆笑濃妝豔抹的陳靜潔。

他馬上往附近打量了一圈,果不其然,很快,他就看到了正在座位上哄著外甥女,偷偷打量趙曉珂的位置,眼神頗為鄙夷的陳雅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