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叔?”浦傑皺著眉輕聲問了一句,使了個眼色示意鄭馨先上去,自己斜跨一步,站到了沐華身邊。

沐華點點頭,小聲說:“其實……是表叔,可……我妹現在是他閨女。”

“啊?”浦傑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沐華微微低下頭,用很難過的語調說:“我有個妹妹沐夏,剛生下那年送給表叔家了。現在……叫劉夏。”

說著,她表叔已經笑著一口黃牙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浦傑,陪笑著說:“你就是華丫頭的老板吧?能給她放一會子假不?俺跟她有點事兒要談,不多會兒,有十來分鍾就成。”

“上去到我辦公室談吧。”浦傑直接用充滿暗示意味的動作摟住了沐華的腰,“走,沐華,我陪著你。”

沐華頓時紅了大半張臉,渾身上下都因為緊張而有點僵硬,小聲說:“別……還是別了吧,我家的……私事。不好耽誤你工作。”

“你的私事就是我的私事。走吧。”他笑著扭頭,“叔,怎麽站著不動啊?上來說吧。”

她表叔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那雙滿是血絲的眼睛裏竟然浮現出一股怒氣,但他忍了忍沒有吭聲,而是盯著浦傑摟在沐華腰肢上的手臂,一步步跟了上去。

滿腦子都是各種各樣的預設立場,浦傑進門之後就直接拉著沐華走到辦公桌後,指了指沙發,說:“叔,坐。”

說著,他拉開椅子自己坐下,就想把沐華拉到自己懷裏。

沐華趕忙掙了一下,站到了椅子後麵,輕聲說:“別,傑哥,我叔看著呢。”

“俺聽哥說,你在城裏打工,主要是做啥咧?”

沐華似乎顯得有點羞愧,輕聲說:“在這裏做助理。”

“就是坐辦公室的唄?”

“嗯,坐辦公室的。”

“那你一個月能往家寄四千塊錢?你不吃不喝不租房子了?”她表叔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脖子側麵一股青筋跟著凸起,隨著他粗重的喘息而跳動。

察覺到情況似乎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樣,浦傑放開了沐華的手,盡量不著痕跡地擺了一個比較端正的坐姿,臉上故意做出的放浪表情也匆忙收起。

有些窮親戚就是鳳凰窩裏的蛇,就要讓他們受受刺激才知道小姑娘在外多不容易,才能摸到他們所剩無幾的良心。

但看起來,她表叔好像不是這樣的人。

沐華往旁邊挪了兩步,輕聲說:“叔,咱還是說事兒吧,小夏今年複讀,是又該考大學了吧?家裏是不是湊不出……”

她表叔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瞪著她說:“俺是聽哥跟俺諞咧,說你在城裏找了個好工作,雖說辛苦點,大過年的加班回不來,但是賺咧多,每個月光往家裏就能打四千塊。小夏今年走美術生,藝考就花了不少,俺……俺打工的地方不知道咋違規給關停了,尋思來看看你,能不能救救急。”

沐華趕忙說:“叔,缺多少你說話。我有,我真有。”

“俺知道你有!”她表叔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眼睛圓瞪著,跟要吃人一樣,“你當俺傻啊!俺在城裏打工給小夏賺錢,俺也見過帶小蜜的大老板!華丫頭,你給俺說老實話!你這錢是咋掙的!”

沐華哆嗦一下,竟然噗通跪在了地上,雙目含淚道:“叔,我……我是願意跟他的。和你想的……不一樣。”

“願意就光榮了?就要臉了!你倆結婚沒?結婚沒?”她表叔的呼吸已經變得跟風箱一樣粗重,青筋盤結的巴掌緊緊攥成了拳,看著就跟要往沐華身上招呼一樣。

“沒……”沐華看起來完全亂了方寸,“他……他已經結婚了。”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沐華的表叔用無法仔細形容的神情狠狠瞪了浦傑一眼。

浦傑毫不懷疑,如果殺人不犯法,他倆之間就隻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辦公室。

“華丫頭,叔這輩子沒本事,殘疾了要不到娃,叔心裏除了小夏,也把你當成親閨女看的啊,你……你……”他伸著手指頭,哆嗦著說了兩三個你字,跟著一跺腳,轉身開門走了。

被嚇了一跳的鄭馨小心翼翼探頭進來,看著淚流滿麵的沐華和一臉錯愕的浦傑,疑惑地問:“這……這是怎麽了?他為什麽嚷嚷那麽大聲啊?”

浦傑先摟起沐華扶到沙發上坐下,扭頭小聲說:“關門,讓她先冷靜一下。我也正懵呢得好好問問。”

足足半個多小時,抽抽噎噎的沐華才把事情講清楚。

那是她表叔,姓劉,挺能幹的,早早來城裏打工,幹裝修接零活,手藝好人勤快,賺了三間大瓦房,娶了個白白胖胖的媳婦。

可天有不測風雲,夫妻倆婚後一起來城裏打工,在一家裏幫忙跑線的時候,電工出了個失誤,他媳婦觸了電,他豁命去救,結果媳婦人沒了,他也落了隱疾,再不能結婚生娃。

恰好那年沐夏出生,又是個閨女,沐華她爸鐵青著臉想要淹死,她媽嚎喪一樣不準,爭執半個多月,恰好表叔來串親戚,就拿出三千塊,算是過繼禮,沒出月子,就把沐夏抱走,從此成了劉夏。

他一個光棍漢買奶粉洗尿布,就那麽在村裏人指指點點的念叨中,把劉夏硬生生撥拉大,賠償金和當年存下的錢那時也不剩下多少,他就咬了咬牙,賣了村裏的大瓦房宅基地,一頭紮進城裏,撿回當年的手藝,租了房子玩命掙,硬是供著劉夏在市區上完了小學初中高中。

沐華在那種家裏出來能好好上完學沒早早嫁人,也虧了有這個發起蠻來哥嫂都敢揍的表叔。

“傑哥……我知道你把他當成來吸血的親戚了,可他真不是……我知道,他不真到撐不下去,是不會來跟我開這個口的。我大學頂不住的時候,叔幾百幾百的給我,就從沒說過一個借字……”沐華泣不成聲地撲在他懷裏,傷心至極地說,“我雖然現在日子好了,可我……可我就是不敢讓他知道,我不想他瞧不起我……他肯定覺得,當年為了我跟我爸打的架,都白瞎了……”

“不白瞎。”浦傑抱緊她,柔聲說,“我確實是誤會了,我一定跟他道歉。你聯係他,這就聯係他,你早不告訴我你有這麽個親戚,這樣的人,就該因為你過上好日子。劉夏不管上什麽學,我都包了。”

他嘴裏說著,心裏卻在想,不管怎麽說,他已婚,不可能娶沐華這件事是板上釘釘的。

怎麽感覺又要挨揍哎,當初不是說好的這個最沒負擔嗎,這怎麽突然就跳出半個爹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