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樓的總監控室裏，正在調監控的醫院員工心有不滿，卻又不敢耽誤。
他在心裏嘀咕著，有錢人家的小孩子真是有夠任性的。
一句想看監控，他們這些打工人就得給她找，照這樣發展下去，幹脆自己的活都不幹了，一天天淨服務這些大小姐得了。
他心裏非常不爽，於是趁著上廁所的空隙掏出手機在十三層私下建的群裏吐槽：
【咱這層樓某位無理取鬧的千金小姐，說半夜有人進了她的病房，這會兒主任正帶著她在監控室調監控，好幾個人陪著，陣仗真夠大的，關鍵是她一個三歲的小孩懂什麽啊！】
現在是早上九點多，大家都剛上班，要處理的事情比較多，所以這條消息沒人看到，也沒有人回複。
沒看到跟他共情的人，男人又往群裏吐槽了兩句，然後把手機塞進口袋裏往回走。
監控室裏的樣子和他離開時沒什麽區別，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三個監控員在那裏調監控。
剛才他在群裏吐槽過的小孩子被女傭抱著，站在監控室正中央，周邊是十幾台顯示器。
小孩的眼睛大大的，琉璃般的眼瞳裏倒映著許多亮光，眼球的弧度漂亮極了。
她很專注，小手捏著女傭的衣服，看上去極其認真，眼球不動，但裏麵的光影卻一直在變幻。
進來的那個男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畫麵都是八倍十六倍加速播放的，而且幾個屏幕一起，他們這些專業的人都看不過來，更不用說一個三歲的孩子。
這小孩還裝得像真的能看明白一樣。
他擠進去，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心不在焉地播放昨夜的畫麵。
走個流程就得了，還真指望著這個孩子能看懂啊？
眼前兩台監視器的畫麵同時高倍閃過，男人眯了眯眼睛，看似是在查監控，實則摸了好一會兒的魚了。
然而就在這時，身後一道稚嫩的奶音有些激動地喊：“等一下等一下，我看到她了！”
三個監控員同時按下暫停鍵，男人的動作卻比其他三人慢了半拍。
他回過頭，發現芋圓正指著他的方向，衝主任說：“叔叔，我剛才看到了，就在這個電腦裏麵！”
小家夥的眼睛亮晶晶的，主任很配合地朝著男人擺手說，“快聽江小姐的，趕緊調回去。”
男人往後倒時長，心裏還是忍不住吐槽。
他一個專業的人剛才都沒看到，這小孩能看到什麽啊？
就知道折騰人！
他分神的這段時間，身後好幾道聲音響了起來。
“我看到了，走廊上真的有個人！”
“倒過了，別再往後倒了……”
聽到這些話，男人心中一驚，忙回神看著畫麵，他往後倒了五分鍾左右，果然看到一個白色的人影正在病房外的過道上行走。
身後跟著芋圓一起過來的主任和安保都看到了，而他一個專業監視人員竟然還要經過人的提醒才能發現。
男人手有點發抖，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主任暗含不悅和指責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這人是怎麽回事？”
他張了張口，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麽。
好在現在大家都被屏幕上的畫麵吸引，暫時沒有人來得及找他麻煩。
這所醫院用的設備都很高級，攝像頭清晰，顯示器的分辨率也高，跟看電視一樣。
畫麵裏，一個身穿護士服的女人從廁所裏出來，路過護士站，徑直走到某個病房前。
她推開門，半個身子探了進去，看監控器下方的時長顯示，一共在裏麵待了一分鍾零五秒。
在看到這裏的時候，大家的心中都很驚訝。
沒想到竟然真有人在夜裏進了商女士的病房。
主任心中一緊，腦中快速轉動，他求生欲極強地向芋圓保證：“江小姐，這件事是我們醫院的問題，我們一定會盡快查出這個護士是誰，給您和商女士一個交代。”
因為商頌寧的身份和影響力，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他們整個醫院的聲譽都要跟著遭殃。
主任十二分重視這件事，和另外幾個領導一起親自送小芋圓回去，並且和商頌寧說明了情況，在病房前立了保證。
商頌寧心裏是有些害怕的，一想到有人趁自己睡著的時候進了房間，還看了她那麽長時間，她就渾身難受。
主任離開後，她牽著小芋圓的手，好奇地問她昨晚是怎麽發現的。
小姑娘撓了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睡覺的時候身邊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能把她驚醒，除非聞到了記在心裏的熟悉氣味，不然是沒辦法安心的。
小芋圓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商頌寧驚訝極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小芋圓好久，最後感歎地說：“寶貝你真的有點像草原上警惕的小動物呢。”
小家夥圓溜溜的貓瞳裏閃過一抹慌亂，身體一下就僵硬了。
媽媽猜得好準！
＊
護士站。
不知情的護士們聽到了風言風語，閑聊時都在八卦這件事。
“剛才護士長開會，我路過聽到她們在辦公室挨罵，怎麽回事，誰惹到主任了？”
她們是白班的人，八點半才來上班，剛換上工服還沒多久，所以對昨晚的事情不知情，但總有消息靈通的。
“群裏不是發了消息，說是昨天晚上有個值班的護士進了病人的病房，在裏麵待了一分鍾，不知道做了什麽。”
“啊？沒事幹進別人的病房做什麽啊？神經了吧，我估計咱們也要被連累了……”
護士們在私底下議論這件事的時候，還會猜測那個半夜進病房的人到底是誰。
“鈴響了，我去換水。”
一位護士退出了聊天話題，她拿上吊水走到某個病房裏。
這間病房住的是一個年紀很大的老人，家裏有錢但脾氣不太好，請的陪護沒待上幾天就會辭職。
護士進去的時候，老頭新請的陪護正坐在靠窗邊的椅子上，手上拿著手機。
她無意間用餘光掃到，那是一個聊天界麵。
女人還挺糾結的，打了一行很長的字，最後又縮減了一半，點擊發送。
護士隻這麽掃了一眼，沒仔細看，換完水就出去了。
此時，女人的聊天界麵上：
【大師，那個孩子發現我了，她今天早上帶著人一起去監控室調監控，應該是在找我。】
女子的手緊緊握著手機的邊沿，一段話在鍵盤上打著刪著，看得出來她現在的內心很不平靜。
過了一會兒，對麵有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那孩子果然不對勁，你找個機會把那孩子引出來，交給我解決。】
女人的手指顫了一下，麵色很為難。
【大師，她是江家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傭，我帶不走她。】
大師回得很快，言簡意賅：【想辦法渾水摸魚，想救人就聽我的。】
醫院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找到那晚進了商頌寧房間的人。
一棟樓的所有白夜班的護士都排查過了，沒人符合監控上麵的特征，偶爾發現幾個符合的，也全部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
正在他們陷入困境的時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引發了熱烈討論。
這層樓鬧鬼。
科學的解釋固然讓人覺得安心，但神鬼之事的討論度卻是最大的。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這層樓很早之前就鬧鬼了，並且說得有理有據，很讓人信服。
流言越傳越開，最後落到了領導的耳朵了，這才被鎮壓了下去。
但小芋圓也知道了。
女傭姐姐在和陪護姐姐閑聊，說昨天晚上進病房裏的護士是女鬼，兩人各執一詞。
女傭那天早晨是親眼在監控室裏看到了上麵的畫麵，她不相信那女人是個鬼。
“如果是鬼的話怎麽會被監控拍下，鬼應該是沒有實體的才是，我看就是醫院找不出來人，所以把責任往鬼身上推。”
陪護的想法和她正好相反，“這可說不準，我前些年在老家……”
她繪聲繪色地說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事情，顯然很有說服力，女傭的態度慢慢動搖了。
聊著聊著，她倆突然就覺得身邊好像冷了許多，兩人對視一眼，隨後像是約好了一樣，默默往芋圓身邊挪了挪。
嗯…暖和了。
小芋圓沒有留意到她們兩個的動作，她在思考。
昨天晚上的那個女人是鬼嗎？
可是當時她就離那女人很近，道士叔叔不是說她的身體可以驅鬼的嗎？
芋圓有些自我懷疑了，她實在想不明白，於是寄希望於宗溪，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一個答案。
之前在沈家時宗溪念過自己的手機號，芋圓記性好，她還記得那串號碼是什麽，就是沒有手機。
小姑娘仰頭看著女傭，眼巴巴地問：“姐姐，你可以幫我打一個電話嘛？”
女傭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了，她想也不想就掏出手機，笑著說：“當然可以！”
按著芋圓念出來的手機號撥通了電話後，女傭把手機交給了芋圓，小家夥小心翼翼地捧著手機往陽台走去。
病房很大，她站在陽台講電話就可以，聲音傳不到這裏。
宗溪在忙，手機響了一會兒後他才看到。
他看了一下，是一個很陌生的號碼，不過做他們這一行的，經常有客戶會跟他聯係。
宗溪按了接聽，然後把電話放到耳邊，問：“喂，誰啊？”
兩秒後，那邊傳來一道清晰稚嫩的聲音：“宗溪叔叔~”
宗溪愣了一下，眼神中快速劃過喜悅。
他很意外，也有些開心，“小芋圓，原來是你啊！”
“這個是你的手機號嗎？”看了一眼陌生的來電號碼，宗溪問。
“不是~是借姐姐的手機給你打電話的~”
“哦哦，好吧！”宗溪有些失望，但隨後他想到芋圓借手機給她打電話估計是有什麽急事，於是問道：“芋圓你找我有什麽事啊？”
“是這樣的，我和媽媽在醫院裏……”
小姑娘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後不確定地問：“宗溪叔叔，你說那個鬼為什麽要來找我媽媽？”
宗溪沒說話，像是很難理解一樣。
有一隻像是鬼的東西半夜跑到小芋圓睡覺的房間？還待了一分鍾。
合在一起他有些聽不懂了。
“不是，芋圓…”宗溪提高音調難以置信地問：“你確定那是鬼嗎，別是閻王吧。”
能離這麽近待這麽長時間，這起碼得是小王級別的。
就上次在沈家他抓住的那個鬼，它的修為很深，有一百多年了，在外麵也是一個小鬼王一樣的存在。
若是放在平時，宗溪見了它絕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那個小鬼王離得老遠都能被小芋圓燒得鬼力大減，最後被他們幾個聯手給收了。
所以宗溪實在想不明白，哪個鬼敢這麽不要命的。
他對著手機另一頭的小芋圓說：“你說的那個要麽不是鬼，要麽就是地府裏麵的。你哪怕質疑他的物種，都不要質疑自己的體質。”
芋圓沉默了一會兒，這時，宗溪又補充道：“你剛才說這個現象，很有可能是背後有人在推波助瀾，現在你和你母親已經被盯上了，我建議你把這件事告訴你的爸爸或者叔叔，他們有能力查，還可以給你媽媽轉院。”
“我知道了，我待會兒跟爸爸打電話，謝謝你呀宗溪叔叔~”
雖然宗溪看不見芋圓，但從她軟乎乎的聲音裏就能聯想到她現在的樣子。
他嗬嗬笑，心情很好地說：“不客氣，乖啊。”
他是真的很遺憾，“要不是我現在接了一個任務，我就去京城幫你和江夫人了。”
電話掛斷之後，芋圓捧著手機，把它還給了女傭姐姐。
她打開病房門，轉進隔壁媽媽的病房裏。
商頌寧在為今天下午的手術做準備，病房裏很多人。她看到小芋圓推門進來，笑著朝她伸出手。
“怎麽了寶貝？”
她臉上的笑容很大，小姑娘走過去，被抱進懷裏，原本想好了要告訴她的話糾結了好一會兒說不出來。
她想，還是不要告訴媽媽了，可能會嚇到她的。
小姑娘的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最後看向在簽手術同意書的商清規。
會保護媽媽，還會查這件事的……這不就是宗溪叔叔說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