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嘯聲尚未停止,那尖利之聲又起,而且這一次竟然持續數分鍾之久,好不容易停歇了,卻又迅速響起,一聲比一聲刺耳,一聲比一聲急促。

幾人大驚,不知這聲音究竟是何怪物發出,但有一點起碼可以肯定,不管是什麽東西發出來的,能叫這麽響、聲音這麽尖利、氣息這麽長久的,肯定不是好對付的。

馬四哥一擺手,對豹子道:“豹子,你去前麵看看,其他人原地戒備。”馬四哥這還真使對人了,豹子機靈,凡事都能掌握住,如果讓石錘去,要是看見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說不定能直接就衝上去了。

豹子點了點頭,一溜煙地就衝前麵去了,大家夥都將武器亮了出來。石錘的那把砍山刀早卷成了鐵棒子了,幹脆丟了,順手從地上撿兩塊石頭抓在手裏,估計準備當炮彈使喚的。

我趕緊把蒼狼摟在懷裏,這蒼狼有點死心眼,看見什麽都第一個往上衝,不是我不在乎其他人,隻是人類畢竟是百靈之長,怎麽也要比蒼狼機靈點,更何況,蒼狼的傷還沒好瓷實呢!

大家剛擺好陣勢,豹子又一溜煙地回來了,一見我們的陣勢就咧嘴笑道:“大家不必緊張了,前麵有一鷹鉤崖子,崖子呈倒彎鉤形,形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兩邊的山勢也有點陡,山風到了那裏,被山勢所阻,隻能從中間過,正好穿過那鷹鉤崖子下麵的孔洞裏,風過孔洞,自然會發出聲音來,而且今天山風不小,一股接著一股,那聲音就響個不停了。”

豹子這麽一說,眾人一起大樂,這段時間大家都給嚇破了膽,成驚弓之鳥了,生怕再遇上什麽邪乎玩意,一有點風吹草動,馬上神經繃的和鋼絲一樣,個個刀出鞘箭上弦的,結果給這山風捉弄了一把。

大家一齊鬆懈下來,收回了兵器,石錘將兩塊石頭在手裏拋了拋,笑道:“這兩塊石頭還滿順手,還能當暗器使喚,比我那豁牙卷口的大刀片子好使多了。”說著話給丟到了地上。

老六捉狹道:“那你怎麽不留著,帶回去,我給你找根尼龍繩,兩頭各拴一個,整成風火雙流星,可遠可近,可軟可硬,保證你打遍天下無敵手。”

石錘再傻,也知道老六是在侃調他,哈哈一笑,帶頭向前麵走去。大家也都覺得剛才那一段有點可笑,老持穩重點的如蒙先生、大煙槍、馬四哥和紅毛怪都麵露笑意,跟了上去,而我和老六、豹子、小辣椒、蘇色桃幾人則全都笑成了一團,倒是何軍,一直都很沉默,跟在紅毛怪等人身後。

嬉鬧了一會,見都落在馬四哥等人身後二十多步遠了,急忙招呼大家跟了上去,但仍舊邊走邊調侃。

走著走著,我心裏漸漸開始發起慌來,這段地形實在有點奇怪,河岸兩邊突兀地豎起兩道陡崖,刀削斧劈一般,又高又險,還有個鷹鉤嘴狀的孔洞,山風不停的從孔洞中穿過,發出攝人心魄的聲音,崖頂上怪石嶙峋,如同一隻隻張牙舞爪的怪獸。

我不自覺地伸了伸脖子,這山崖太過詭異,整個人就像即將被壓在下麵一樣,一種巨大的壓迫感,使我渾身都不舒服,心裏隱隱覺得有事要發生,但卻又感覺不到危險會來自哪裏。

其餘幾人大概也和我一樣,受山勢之威所壓迫,逐漸安靜了下來,個個麵露憂色,但又別無他路可以選擇,隻能隨著狹窄的河岸慢慢前行。

老六抬頭看了看山崖頂上的那些怪石,嘟囔道:“蒼天保佑,山崖頂上的這些石頭可千萬別掉下來啊!不然我們肯定要有被砸成肉餅的。”

我狠狠地剜了老六一眼,罵道:“我呸!你個烏鴉嘴,什麽不好聽你就說什麽,哥們怕聽到什麽你就說什麽,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放蒼狼咬你?”

小辣椒也罵道:“就是!老六的嘴就沒個把門,等會要是真有石頭掉下來,第一就砸到老六!”

老六嘴一咧道:“至於嗎?至於嗎?我不就是多了兩句話嘛!至於這麽咒我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的,哥們這二三十年了,不賭不嫖的,也就這麽點愛好,話多點怎麽了?要嫌嘮叨你們裝沒聽見不就行了,何必要連我這點愛好也剝奪了呢?”

蘇色桃嬌媚一笑,接口道:“你何止是多兩句,你簡直就是一話嘮,還說蒙先生能去說大書了呢!我看你才應該去說大書!”

豹子也道:“正解!依我看,就算用針線把老六的嘴縫上,他也會時不時的哼哼幾句,不然那心裏肯定和貓抓似的,要多難受就會有多難受。”

我一轉頭,正好看見蘇色桃巧笑嫣然的樣子,白生生的小蠻腰直顫,急忙轉過頭去,笑罵道:“老六,你聽見了吧?可不是哥們一個人說你話嘮,這是大家一致投票的結果。”

老六大窘,怒道:“好!你們看著,從現在開始,我保證今天到天黑,都一句話不說了!誰說話誰是王八蛋。”

豹子“噗嗤”就樂,隨口應道:“好!你說的啊!我們打個賭,你要能憋到晚上不說話,我去弄隻野兔子烤了給你打牙祭,不過你要是開口說話了,你得跳河裏摸兩條魚上來,行不行!”

老六剛想開口答應,突然又想起來自己剛才的話來,隻好對著豹子猛點頭,緊緊抿著嘴,臉憋得通紅,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顯然這不許他說話,還真的命中了他的要害。

我們幾人見老六那樣子,忍不住一齊“哈哈”大笑,我故意引誘老六開口,說道:“老六,你這臉憋通紅,一個勁地猛點頭是啥意思?我們笨,看不懂你那些高深的行為藝術,要不你給解釋解釋?”

老六鄙夷地瞅了我一眼,對我豎起中指晃了晃,我故意不理睬他的手勢,搖頭晃腦道:“沒想到啊沒想到!一向口若懸河妙語如珠的吳老六,也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不過這整天聽你聒噪個不停,猛地一下耳根清淨下來,還真是有點不習慣了。”

蘇色桃隨即也調侃道:“我說吳兄弟,你要是實在想說話,就說吧!難道你賭咒發誓還真會靈驗不成!看你憋的,麵紅耳赤的,年輕人本來火氣就大,萬一在憋成了內傷,那可就劃不來了。”

小辣椒嫁我多年,雖然熟悉老六的為人秉性了,但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到老六憋住不說話的樣子,早就笑得花枝亂顫前仰後合了。

豹子繼續撩撥老六道:“老六,要不這樣,我們都這麽熟悉了,什麽都好說,你現在認輸的話,算輸一半,隻要下河摸一條魚就行了!你要怕完成不了任務,我也陪你下去,我摸到魚也算你的。”

我拍掌大笑,連聲道:“這主意不錯,簡直就是為老六量身訂製的,投降輸一半,老六或許還不會賴賬,要不等會萬一他自己憋不住了,開口說了話,以我對他的了解,這家夥肯定會拍拍屁股笑笑就算了,絕對不會認賬的。”

蘇色桃又跟上一句:“輸了想認賬估計他也辦不到,這河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魚哪裏是那麽好摸的,別到時候自己在被河水衝走了,還得勞煩大家去打撈呢!”

老六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反正無論如何也不開口,到後來被我們刺激的實在受不了了,低頭一陣猛跑,竄到前麵和大煙槍等人走在一起。

我們幾個哪肯就此甘休,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個機會能整他的,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放過他,追了上來,繼續你一言我一語的刺激他。老六見甩不開我們,幹脆抬著臉,欣賞兩邊山崖的風景,裝作聽不見我們說話。

這段河岸雖然險峻異常,兩邊山崖看的也令人生畏,但卻並沒有多遠,有了老六這個活寶被我們耍,倒也不覺得漫長,眼看著走在前麵的石錘都要走出山崖底了,前麵寬闊的河床,兩邊茂密的山林都已經映入了眼簾。

我緩緩吐了口氣,一顆一直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暗自搖頭苦笑了笑,這是被嚇破了膽啊!山風過崖洞,驚出一身冷汗,看見山崖陡峭怪石嶙峋,心裏也怕,其實這有什麽好怕的,自己嚇唬自己罷了。

大煙槍也緩緩吐了口氣,動靜雖然很小,但還是落入了我的眼底,其餘幾位的臉色也都逐漸多雲轉晴了,我心中一樂,看樣子,被嚇破膽的還不止我一個。

誰知道就在我們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一直閉口不言的老六忽然嚎道:“石錘小心!”這一聲吼得聲嘶力竭,肝膽俱喪,我身上千百個汗毛孔“刷”的一下就炸開了。

剛剛放下的心,猛得提了起來,急忙抬頭看去,隻見從山崖頂上落下一塊石頭,約有麵盆大小,正筆直地砸向最前麵的石錘,這一下要是砸中了,絕對不會僅僅是頭破血流那麽簡單了。

幸虧老六及時出聲示警,石錘一抬頭已經看到了那石塊,身形疾躥,“啪”的一聲,石塊擊了個空,掉落在石錘身後的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一聲驚呼尚未出口,忽然看見山崖頂上冒出個人來,雖然那人在崖頂之上我在山崖之下,但那身形、那模樣、那一舉一動,我招眼就認了出來,正是我們追尋多時的李光榮。

我大驚失色,急忙喊道:“李光榮在上麵!”李光榮在山崖頂上一顯身,就狂笑道:“我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了,你們都去死吧!”說完抬手又砸下幾塊石頭來。

大家急忙左右躲閃,奈何這裏河岸本就狹窄,根本挪騰不開地方,盡管大家已經盡量躲閃了,但還是略有損傷,馬四哥的肩頭挨了一下,大煙槍為了替我擋一塊石頭,胳膊也被石塊的尖角劃傷了,血順著手臂往下流。

倒是石錘豪勇,一發現李光榮在上麵,連續揮拳擊落兩塊石頭,怒喊道:“李光榮你這龜孫子,隻敢埋伏暗算嗎?有種的下來和你石錘爺爺光明正大地打上一場。”

李光榮一邊繼續向下砸石頭,一邊“哈哈”狂笑道:“我本來就是真小人,可不管什麽手段光明不光明,能弄死你們就好!再說了,我下去你根本打不過我,其他那些人還不是一擁而上,幾個打一個,你們也配稱光明正大!”

我一聽李光榮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就我們這些人那天晚上圍攻李光榮的事兒,說出來確實是不怎麽好聽,而且今天李光榮是占了有利地形,不然一樣還是被圍攻的命。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李光榮又砸了幾塊石頭下來,大家幾乎都掛了點小彩,我暗暗僥幸,幸虧這家夥沒推大石頭下來,不然我們在底下,河岸又狹窄,人又多,全都擠在河岸上,想不死個把人都難。

紅毛怪“刷”的一刀劈飛一塊石頭,大聲喊道:“走!”大煙槍也喊道:“快走!衝出這段河岸就安全了!”石錘大吼一聲:“我來開路!”率先帶頭向前衝去。

李光榮站在崖頂上狂笑道:“想走?我也不知道跟了你們多久才等到這個機會,哪裏會這麽輕易就放過你們。”說話間,雙手撐住崖邊一塊大石,足有兩米多高,四五十公分厚,雙臂一用力,那大石一陣搖晃,緩緩傾斜了過來。

我心裏暗暗叫苦,真是他媽怕什麽來什麽,剛才我還在慶幸這家夥沒有推大石頭下來,誰知道轉眼就噩夢成真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屋漏還遇到連陰雨了。

大煙槍肩頭上剛才又中了一下,仍舊嘶聲喊道:“快衝出去!必須衝出去才有活路,千萬不能讓他將我們堵在這裏。”邊喊邊向前猛躥,身形如同脫韁野馬,迅疾無比。

馬四哥則大吼道:“石錘小心!”我急忙抬頭望去,卻見李光榮已經將那塊大石完全推倒,大石正向山崖下滾來,而石錘則正要奔到那裏,如果大石一落下來,則勢必會將石錘生生砸死於大石之下。

李光榮一邊獰笑著,一邊又伸手去推另一塊大石,而前麵一塊大石已經因為慣性的原因,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眼看著就要到了崖邊,而這時,石錘也即將到達大石的正下方。

豹子伸手從地下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瞄都沒瞄,隨手甩了出去,“啪”的一聲,正好落在那大石的前麵,就像在正在下滑的物體下麵忽然塞了個擋板一樣,那塊大石翻滾之勢頓時一澀。

我心中一喜,豹子這小子就是聰明,其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比如一個物體正在翻滾下滑,猛地在前麵掂上一塊東西,就轉不動了。再簡單點,我們有時候停車在斜坡上,在沒有手刹的情況下,往往會在車輪下麵塞上塊磚頭,防止車子順著斜坡滑行,就是這個道理。

但很明顯,我高興的早了點,因為豹子擲出去的那塊石頭,雖然準頭很準確,但實在太小了點,拳頭大小的石塊,根本無法阻止住那塊足有兩米多高的大石的去路,何況那大石已經滾動了起來,這得有多大的慣力啊!一塊小石頭,螞蟻撼樹而已,隻是阻得那大石下衝之勢一緩,就被碾壓粉碎,大石則繼續向下翻滾而來。

我心裏清楚地知道,隻要這塊大石一落地,不管石錘有沒有被砸中,我們都死定了,這快大石足有兩米多高,等於就是一堵石牆,這河岸又這麽狹窄,我們定會被活生生地堵在這裏。

跳水逃跑,人在水裏的移動速度絕對不會快到哪裏去,李光榮站在崖頂上,會把我們當成活靶子砸,往回跑更行不通,估計還沒跑出這段河岸,已經被李光榮活活砸死了,甚至用石頭將我們活埋了都有可能,這崖頂上的石頭,絕對夠活埋我們的,這點毋庸置疑。

我正在焦急萬分,忽然見李光榮身後出現了一道黃影,快若閃電般自後麵撲向李光榮。雖然在這麽快的速度之下,我的雙眼隻能看見一道黃光而已,但已經認了出來,那道黃影正是我的寶貝蒼狼。

我剛情不自禁地大呼一聲:“好蒼狼!”卻又忽然想起李光榮的機警狡詐和他那身深不可測的武藝來,心裏隱隱擔憂起蒼狼的安危。雖然以前李光榮等曾經和蒼狼交過手,還被蒼狼率領狼群好一頓追趕,但今天可不同了,蒼狼隻是孤身作戰,並無狼群跟隨左右,而且還是受傷初愈,李光榮以前又是刻意隱瞞實力,這次交鋒,隻怕蒼狼討不了好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蒼狼剛剛撲到李光榮身後,李光榮已經側身閃過,蒼狼這一下出其不意的襲擊,卻落了個空,想來是聽到了蒼狼飛撲的風聲,這李光榮一向都甚是機警,這次也不例外。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李光榮不但閃身躲閃開了蒼狼的襲擊,還趁機飛起一腳,正好踢在蒼狼的肚子上,蒼狼被踢的嗚咽兩聲,橫飛了出去,撞在一根石柱上,順著石柱滑落了下來。

這一下我心都疼揪起來了,蒼狼自從跟了我,還沒吃過這麽大的虧,就算上次那隻老虎,也隻是用尾巴將它掃得幾個翻滾而已,這一腳比踢在我心上還難受,這個挨千刀的李光榮,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蒼狼一個翻身,撲棱了兩下,抖了抖毛發,又低吼著撲了上去。我一見蒼狼的動作依然迅如閃電,知道剛才李光榮那一下並沒有對它造成多大的傷害,心下稍微安定了點,但一見它又悍不畏死地撲了上去,剛剛放下一點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而這時,被李光榮推下來的那塊大石,已經脫離了崖頂,筆直的落了下來,石錘也正好衝刺到了那塊大石下麵,我眼睛一閉,心猛地一揪,暗歎一聲:“完了,石錘完了,這塊大石下落的速度何其之快,石錘再快,也難以在大石落地之前逃離大石的砸壓範圍,這大石兩米多高,四五十公分厚,往少裏說也有千把斤重,再加上下落之勢所形成的巨大慣力,何止千斤,別說石錘隻是血肉之軀了,就算真是石頭做成的,這一下也會被砸得粉碎。”

我隻道石錘必死,不忍再看,這一路來,我已經看見了太多的死亡,朋友的、敵人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各式各樣的死法都有,但我仍舊無法麵對即將發生的慘景,不想看見石錘被砸成肉餅的慘狀。

雖然眼睛閉上了,但場內所有動靜依然盡收耳內,就聽豹子撕心裂肺地喊道:“石錘!”然後就是馬四哥的悲吼聲,接著是什麽東西呼嘯破空之聲,什麽物體撞擊時發出的“啪”的一聲響,以及“啊!”的一聲怒吼,接著還有一聲“哧啦”的聲音,好像是什麽衣物撕破了。

這一連串的聲音響起,每一聲響起都使我的心揪緊一分,這些聲音無非是大家想救石錘所進行的無謂的舉動罷了,在那麽大一塊石頭砸壓力量下,幾乎都是無用的。

但過了約五秒鍾左右,我也沒有聽到那大石塊落地的聲音,按那塊大石下落的速度,山崖又不是很高,這時間都夠落下來兩回的了,難道是真出了什麽奇跡不成?

一想到這,我急忙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塊大石,正漂浮在半空中不到兩米高的地方,搖搖晃晃,險險欲墜。接著就看到大石下的石錘,正高舉一雙大手,牢牢托住那塊大石,一臉憋得全是醬紫色,渾身肌肉一塊塊的暴凸而起,一雙結實粗壯的大腿也不停地打著顫,腳上一雙高幫警用戰靴竟然生生被撕開了兩道口子。

我頓時大驚失色,這塊石頭加上下落之勢,少說力量也在千斤以上,竟然被石錘硬生生用雙手接住,這該有多大的力氣。雖然我以前就知道石錘有兩膀子好力氣,可我怎麽也沒有想到,石錘的力氣竟然大到了這種程度,說這家夥天生神力,真正是一點都不過分。

正在暗暗慶幸,忽然聽到崖頂又傳來蒼狼的嗚咽聲,抬頭一看,蒼狼又被李光榮一腳踢中,橫飛出數米之遠,正嗚咽著掙紮爬起。而李光榮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旦騰出空來,反身一腳直踹在另一塊大石上,那大石一陣搖晃,萬幸沒有翻滾下來。

蒼狼幾個翻滾,翻身站定,雙肩一沉,喉間咆哮一聲,又飛一般地撲了上去。李光榮和蒼狼交過手,深知蒼狼的厲害,倒也不敢小看了蒼狼,急忙舍棄了那塊大石,轉身迎戰蒼狼。

我心裏充滿矛盾,即希望蒼狼趕緊走開,不要傷在李光榮手下,又希望蒼狼能纏住李光榮,給大家爭取出一線生機。要知道能托住千斤大石的,全天下也許就石錘一個人而已,而且看石錘這個樣子,也斷不可能再承受一塊,隻要再有一塊大石砸下來,非但石錘得當場斃命,我們也別在想逃出這段河岸了,勢必會被堵在這裏,以李光榮的陰狠毒辣和對我們幾人的仇恨,一旦他控製住了局麵,我們一個也別想活。

石錘忽然又是一聲猛吼,身形陡的一挺,大吼道:“走!快過去,我撐不了多……”話都沒說完,大概由於說話泄了氣,那大石又是一沉,石錘急忙閉上了嘴,奮力挺住,臉色憋的更紫,一雙大腿抖得更厲害了。

大家都知道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哪裏還敢猶豫,急忙紛紛縱身從石錘旁邊竄過,連一向比較緩慢的蒙先生,都拚了老命的狂奔。

大煙槍率先縱身而過,並沒有多做停留,發足向崖頂奔去,小辣椒也緊隨在大煙槍身後,雙唇緊閉,一臉怒色,雙目噴火。我雖然知道小辣椒一是惱怒李光榮伏擊大家,二剛才也肯定看見了李光榮踢了蒼狼那幾腳,所以心中恨極,但我們結婚這麽久,還是第一次看見小辣椒這副模樣,不由嚇了一跳。

馬四哥、紅毛怪、豹子三人竄過石塊,則紛紛伸手去援石錘,欲分擔一份重量,我和老六也欲上去幫忙,雖然我們兩人沒什麽拳腳功夫,但畢竟也是大男人,多少也能擔點重量。

卻不料由於石錘身材過高,而且雙臂也比我們長上一截,我們幾人幹伸胳膊夠不著那大石,而石錘又不敢有絲毫鬆勁,更不敢彎腿沉臂。這個道理大家應該都知道,比如用一根直直的棍子,超負荷的支撐一件重物,有可能能支撐住,但棍子一旦彎了,則很容易就會被重物壓折而斷,石錘如今就陷入了這進退不得的局麵。

幾人幹著急幫不上忙,石錘則麵色越來越難看,渾身關節“咯咯”作響,全身顫抖個不停,一雙虎目幾乎瞪得裂了開來,眼看著就撐不住了。

我眼見幫不上忙,心下直急得如同貓抓一般,石錘天性憨厚爽直,和我年紀又差不多,這一行人裏,幾個自持名望的不願多說話,就數他和豹子比較談得來,感情相對之下也深厚的多,眼見他如此模樣,心內如何不急。

石錘猛一咬牙,身軀陡矮驟起,暴喊一聲道:“閃開!”我們幾人知道他是想奮力一搏,欲將那大石拋將出去,反正我們也幫不上忙,急忙縱身後退,以免距離石錘太近,反而束縛了他的手腳。

趁這後退之際,我抬頭向崖頂掃了一眼,誰知道這一眼看的,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隻見蒼狼已經第三次被李光榮踢飛,李光榮正一腳踹在那大石之上,大石一陣劇烈搖晃,還沒停止下來,李光榮又跟上連環兩腳,那塊大石受力過劇,轟然倒地,向崖下翻滾而來。

而大煙槍和小辣椒則僅僅爬住山崖半腰,指望他們阻攔巨石,隻怕是指望不上了,而蒼狼雖然距離最近,但畢竟不是人類,能纏鬥李光榮至今,已經殊為難得了。

那塊大石翻滾速度越來越快,眨眼之間,已至崖邊,而崖下石錘仍舊手舉大石,剛才奮力一挺,剛剛勉強站定,這一下要是再砸落下來,當真是如同雪上加霜,隻怕石錘必定要血濺五步了。

再抬頭看上麵,蒼狼複又翻身撲了上去,大煙槍和小辣椒則也快到了崖頂,而李光榮這廝甚是狡猾,一見我們都已經脫離了險境,根本不戀戰,連踢兩腿逼開蒼狼,拔足就奔。

我們已經奔出河岸,正好看見山崖側麵,隻見大煙槍和小辣椒正自下而上奔去,猛見李光榮迎麵而下,雙方剛一接觸,皆都含憤出手。大煙槍連踢兩腳,踢起兩塊石頭迎麵飛擊李光榮,小辣椒手中長鞭舞起一道鞭影,直向李光榮的脖子上圈去。

李光榮卻不慌不忙,借居高之勢,身形一側,躲閃開兩塊石頭,陡然躍起,隨手一把抓住小辣椒的金絲蟒鞭,借力一個空翻,從兩人頭上躍過,腳一沾地,即發足疾奔,片刻之間,已經隱入密林,不見蹤跡。

蒼狼連吃了李光榮幾腳,但絲毫沒有畏懼之心,緊跟來光榮身後也衝了進去。我剛才眼見李光榮和蒼狼之戰,知道蒼狼非李光榮之敵,急忙大聲呼喚。

誰知道我喊聲未消,崖下忽然響起一聲慘呼,卻是那塊大石被李光榮踹翻之後,又無人阻攔,一路翻滾順著山崖直落下來,正好落在石錘所舉的那塊大石之上。

石錘一直舉著那塊大石,本就已經勉力維之了,早成了強弩之末,這塊大石比上一塊大石的體積又略微大了一點,加上下墜之勢,力道更甚,兩石相撞,重力全部壓底下的石錘身上,這哪裏還能受得了。

馬四哥肝膽欲裂,虎吼一聲,揉身就要撲上去救石錘,卻被豹子打橫裏一把抱住,拚了命地拖住,邊哭邊喊道:“師傅,不能過去啊!石錘是活不了了,師傅你過去也是白搭啊!”

但馬四哥哪裏肯聽,一腳踢翻豹子,轉身就要飛撲向石錘,卻被紅毛怪從身後一記手刀劈在脖子上,馬四哥一點防備沒有,頓時昏了過去。

那邊石錘所負重量早超過能力所上限,又猛受重壓,身形如遭雷電,一聲慘呼尚未停歇,隻聽“喀嚓”聲連響,雙臂雙腿分別被重力硬生生折斷,那兩塊大石一沒了支撐點,頓時如同流星天墜,泰山壓頂一般,直直砸壓在石錘身上。

可憐石錘,生性豪勇,天生神力,一直憨爽厚直,為人最是寬厚,現如今,卻為了救大家出水火,力托千斤巨石,生生被砸壓在巨石之下,而且一壓就是兩塊,這兩塊巨石重達兩千餘斤,哪裏還能留得性命在。

豹子和石錘雖然不是親生兄弟,但這些年來兩人同在馬四哥門下,一起習武,一起玩耍,食一桌,睡一床,早就親如同胞,勝似親生,如今眼見石錘被兩塊巨石壓在下麵,哪裏還能自持,“哎呀!”一聲,雙眼一黑,兩腿一軟,竟然心疼得昏了過去。

蘇色桃急忙扶著豹子躺在馬四哥身邊,我三步兩步奔到那巨石旁邊,嘶聲喊道:“石錘!石錘!”伏身探頭看去,隻見石錘正被壓在巨石之下,嘴角不住往外冒著血沫,出氣多入氣少,眼見不得活了。

我伸手拍了拍石錘的麵龐,喊道:“石錘,石錘,你撐著,我來救你!我來救你!”說著話就站起身來,使出吃奶的勁兒來,奮力推著壓在石錘身上的大石,但兩塊大石盤錯在一起,重達兩千多斤,如同生了根一般,我哪裏推得動。

試了幾試,大石絲毫未動,適時大煙槍和小辣椒已經帶著蒼狼來到身邊,小辣椒一見就急忙上來相助,卻被大煙槍急忙拉住,哽咽道:“不要費力氣了,石錘兄弟已經沒有希望了,再一推動石塊,勢必會碾壓身體,到時候連這一口氣都撐不住了。”

我心下淒苦,哪裏舍得石錘,蹲下身去將石錘的腦袋抱在懷中,伸手抹去石錘嘴角的血沫,誰知道剛抹去,就又有一股血沫流了出來,擦抹之則又生,始終擦不幹淨,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石錘艱難地睜開眼皮,衝我露出一絲苦笑,喉頭“咯咯”作響,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掙紮了幾下,始終沒有說出話來,頭一歪,氣斷命絕,一縷英魂,就此歸去。

我伸手慢慢撫上石錘的雙目,整個人肝腸寸斷,心如刀絞一般,眼淚肆意流淌,視線早已模糊不清,隻覺得石錘的屍體在我懷裏慢慢變僵變冷,心裏的仇恨之火,也愈燃愈烈,此時我隻有一個念頭:“捉住李光榮,將那廝剝皮抽筋、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以祭石錘英靈!”

小辣椒和蘇色桃,還有老六三人早就哭成了淚人;紅毛怪抬頭向天,強自壓抑心中悲傷,不讓眼淚流淌下來,但心胸間起伏不定,想來也是悲憤難忍;何軍默默地低著頭,一雙虎目緊閉,兩行清淚順著腮幫子往下淌,上齒緊緊咬住嘴唇,都快咬出血來了;蒙先生也在一旁唏噓不已,滄桑的麵孔上,滿是痛惜。

大煙槍雙目含淚,看了看還在昏迷中的馬四哥和豹子,伸手拍了拍我的肩頭,哽咽道:“小七!你也不要太悲傷了,我們本都是江湖人,做的是刀口舔血的買賣,吃的是拿命換來的飯,今天石錘不幸折在了這裏,也是他命裏的定數。石錘這副慘樣,還是不要讓馬四哥和豹子看見得好,我們趁他們師徒現在還沒醒轉過來,就地將石錘埋了吧!”

我已經心頭大亂,又痛惜石錘,哪裏肯聽,兀自抱著石錘不鬆手,一個勁地哀哭,紅毛怪走了過來,伸手在我脖子後麵來了一下,我隻覺得腦袋一蒙,就昏了過去。

昏迷之中,我看見石錘一身金衣金袍,騎在一匹神駿異常的高頭大馬上麵,看著我微微一笑,掉轉馬頭,雙腿一夾,用力一抖韁繩,絕塵而去,任由我在後麵喊破了喉嚨,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看著石錘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裏清楚地知道,石錘這次永遠地離開我們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鼻子一酸,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等我醒來,天色已經晚了,小辣椒正抱著我,眼淚滴在我的臉上,混合著我自己的淚水,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淌,蒼狼趴在旁邊一動不動,似乎也明白我們的悲傷。

我翻身爬了起來,見石錘被砸死的地方,就地用石頭堆起了一座墳包,馬四哥和豹子正站在墳包前麵,如同兩截石樁一樣,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聲息,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那裏,看著墳包發呆。

老六和大煙槍、紅毛怪等站在旁邊,也都沒有出聲,一個個麵色悲傷,氣氛十分凝重肅穆。

我慢慢走到那墳包前,低著頭站在馬四哥旁邊,仿佛又看見了石錘被砸壓在巨石下的慘狀,心頭一疼,眼淚又流了下來。

馬四哥忽然抬起頭來,一雙虎目被仇恨燒得通紅,滿臉的堅毅之色,對著那墳包一字一頓地說道:“石錘!好徒弟!師傅一定會給你報仇!”說完猛一轉身,大聲喊道:“走!”

豹子忽然跪了下去,“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騰”的站起身來,擦去臉上的淚水,一個字也沒有說,轉身跟上馬四哥,師徒兩一前一後順著河岸向前走去,兩人的背影,被夕陽拉得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