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疾行至石亭之處,停下身形細看,這幽穀通道至此已經再無去路。此處似是一個天然大岩洞,高十數丈,寬闊二十多丈,四處石壁上絲毫沒有雕琢的痕跡,數處隱有水跡,想來是因為我們已經走了好幾裏路下來,深入山腹,所以有山泉滲入了。
幽穀沒有了去路,那出口定是落在這石亭上了,一行人圍住石亭,細細觀察。隻見這石亭四柱八角,亭前有石階兩層,亭內有石桌一張,石桌上放有一棋盤,周圍放了圓形雕花石礅四個,三麵石欄圍住,正麵門楣之上雕有三個大字“七巧閣”。
我一見這名字,心頭頓時一喜,大呼道:“就是這裏了,大煙槍送我玉蓮花底座之時,盒子裏還附帶了一塊布絹,上麵寫著”蓮花九瓣,美人如玉。七巧閣中,東山再起。“當時我也沒當回事,現在想來,正是對應玉蓮花和這七巧閣了。”
眾人一聽,也個個喜出望外,剛才雖然我們已經猜到這山腹幽穀就是南唐藏寶的入口,但僅僅是我們的猜測而已,如今得到了證實,當然歡欣無比。
老六更是急不可耐,抬腳就向石亭內跨去,卻被赫連百病一把拉了回來,沉聲道:“你以為南唐藏寶就這麽好拿的?這七巧閣光明正大地立在這裏,看上去毫無威脅,但我卻始終覺得不大對勁,脊背上直冒冷汗。”
我奇怪地看了看蒼狼,見蒼狼並沒有什麽反應,以前隻要有危險,蒼狼總是第一個會發現,蒼狼都沒有什麽反應,想來赫連百病的預感是錯誤的。
但這次我錯了!
和我同樣想法的還有老六,老六也看了看蒼狼,笑道:“赫連大哥,你膽子是越來越小了,這裏真要是有什麽危險,蒼狼能沒反應嗎?”邊說話,邊向前一步,踏上了石階。
幾乎是同時,赫連百病大叫一聲:“不可!”又將長臂一伸,抓向老六的肩頭。老六的一隻腳剛踏上石階,就聽“咯”的一聲,那石階猛地向下一沉,嚇得老六猛地縮回腳來,被赫連百病一把抓住,又拉了回來。
但奇怪的是,那石階明明已經沉了下去,卻隨著老六抽回腳來又浮了上來,也並沒有觸發什麽機關,大家隻是白白地虛驚了一場。
我不由得仔細地圍著這座石亭觀察起來,石亭的主體由四根比大腿還粗一點的石柱撐起,四根石柱一般粗細。每根柱子上都刻有一副對聯,正麵兩根上寫著“晝寢畫室人無語,月黯花明籠輕霧”。另兩根上寫著“春逐亭前紅英盡,吹斷鳳蕭水雲閑”。這四句都是李煜的幾首詩詞裏的句子,東拚西湊而成,雖然都是千古名句,但用作對聯並不算工整,想必是工匠拍馬屁而為之。
亭頂石板也用手工雕出瓦片鋪陳的形狀,有簷有邊,正麵簷邊下麵,有石質插板一幅,中間兩片插板上雕有纏枝蓮藕的圖案,左右兩邊則為翔龍飛鳳,用的是高浮雕的工藝,十分精美。
亭中石桌也是天青石所製,一米多高,桌麵四方四正,石桌之上的棋盤為紫石雕作,黑白二子分別是白玉石和黑鐵石所製,放在兩個打磨得極為精致的天青石罐中,擺在石桌的兩角。
放在石桌周圍的四個圓形雕花石礅,同樣是天青石所製,每個高約五十公分,麵直徑約四十公分,礅麵之下一指處,雕有一圈鼓釘,鼓釘之下,又雕有四副獸形圖,分別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神獸。
這四個石礅,不但大小相同,材質相同,雕工更是糅合了高浮雕、淺浮雕、透雕、鏤雕等高超的雕工手段,四神獸身上的細微之處,還用陰線工刻勒了出來,整體看上去,極富立體感,四神獸的造型也十分生動、逼真,神形具備,靈動傳神,就石雕作品來說,用精美絕倫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
石亭三邊圍有石欄,形成三邊,每邊有三根石條,石條為圓形,每根隻有雞蛋粗細,卻有一米多長,打磨得異常光滑,兩端插在石柱之中。別的不說,光憑這打磨的活兒,都不是一般的石匠能搞得定的,更何況這石條可不是鐵、木之物,絲毫折不得彎,隻能先在石柱上打好凹槽,在立柱之時,將石條插入並且固定,然後在將四根石柱同時埋入土中,工序上異常繁瑣不說,四根石柱同時下地,高低相差一點都不行,這可得計算得絲毫不差才行。
我正在仔細觀察,蒼狼卻猛地一躥,躥進了石亭內,圍著石桌轉起圈來。我頓時一驚,急忙連聲呼喝,但由於距離確實很近,蒼狼一聽我呼喝,猛地一下躍起,從石條圍欄上跳了過來。
但奇怪的是,蒼狼在石亭內轉了好幾圈,並沒有觸發任何的機關,石亭內也沒有絲毫變化,反而是蒼狼在躍過石條圍欄的時候,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忽然發出“嗚嗚”的聲音,隨著蒼狼安然落在石亭外,“嗚嗚”聲也逐漸消散。
我頓時大奇,這石亭很是奇特,從剛才老六所經曆的事上來說,裏麵應該滿是機關才對,可卻一樣也沒有觸發,就連老六明明觸發了機關,卻也沒有發現什麽威脅。
赫連百病也察覺出了異常,大著膽子用腳點了點那石階,石階依舊“咯咯”一響,向下一沉,卻並沒有什麽危險出現。赫連百病腳上一使勁,將石階踩到最低,依然沒有任何異常。
我們幾人也都知道赫連百病的意思,全都屏住呼吸,赫連百病深呼吸一口氣,一步跨了上去,將腳踩在了第二階石階上。
這一腳踩上去,第二階石階又是“咯”的一聲響,向下一沉,赫連百病身體頓時一頓,僵在那裏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半晌,依然沒什麽動靜,赫連百病緩緩將第二階石階也踩到了和地麵一平,另一腳一鬆一抬,跨進了石亭。
我見赫連百病一進石亭,那兩層台階一沒有了壓力,“唰”的又彈了上來,又恢複了原狀,但並沒有任何機關消息被觸發,不由得心中更是奇怪,暗暗揣測,難道這石階僅僅是用來嚇唬人的?
赫連百病在石亭內小心翼翼地轉了一圈,見並沒有什麽不妥,才招呼大家進入石亭。老六一見根本沒什麽事發生,頓時來了精神,大搖大擺地跨進石亭,一屁股坐在圓形石礅上,剛要說話,那圓形石礅忽然“咯”的一聲,也向下一沉,嚇得老六趕緊又跳了起來。
這一下不但老六嚇了一跳,連我們幾個都嚇得不輕,剛才兩層石階都沒事,可不代表這個也會沒事,如果亭前兩個石階隻是用來迷惑人的,那我們可就慘了,現在大家可都在石亭之內,萬一來個亂箭齊發,我們就成活靶子了。
所幸那隻石礅也僅僅是向下一沉,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大家又是虛驚一場,但就是這樣,大家也不敢在石亭之內呆了,按照黃裕文的意思,紛紛退出石亭,僅赫連百病一人在亭內觀察。
倒並不是我們不擔心赫連百病,而是我們這群人之中,就數他身手最好,反應也快,又力大無窮,而且膽大心細,就算有什麽異常狀況也能及時脫身,實在是最佳人選。我們都在亭內,萬一真有個什麽意外情況,反而會成為他的拖累。
這種情況,使我不由得又想起了豹子,如果豹子還在,就算赫連百病的身手比豹子好上數倍,這差事也還是豹子最合適,論機智敏捷和觀察力的敏銳,沒人能和豹子相比。
赫連百病在石亭內轉了好幾圈,也沒發現有什麽機關,倒是在那圈圍欄的下麵,發現了一點奇怪之處,在最下麵一根石條的下麵,鑽有幾個小圓孔,每個小圓孔都一般大小,遠近有序地排列開來,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倒是老六在外麵發現了一點端倪,這家夥經過剛才一驚,對這石亭也上起了心,圍了石亭繞了兩圈,奇道:“不對啊!這石亭四根石柱子上刻的對聯雖然全是出自李煜的詞句,但都是錯的。”
我心頭靈光一閃,急忙抬頭看去,麵前的兩根石柱子上刻的是“晝寢畫室人無語,月黯花明籠輕霧”兩句,這兩首詞都出自李煜的手筆,湊巧我也都看過,兩句都是節選自《菩薩蠻》中的詞句。
但是這兩句的字序卻都排錯了,“晝寢畫室人無語”應該是“畫室晝寢人無語”才對,而“月黯花明籠輕霧”也應該是“花明月黯籠輕霧”才對頭。這石亭各樣東西雖然全為石頭所製,卻都極其精美,怎麽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呢!隻是剛才我看得過於粗心,這詞句又是隻改了字句的順序,沒有改動一個字,所以沒有發現而已。
一念至此,我急忙轉到石亭的另一邊,這一邊刻的兩句是“春逐亭前紅英盡,吹斷鳳蕭水雲閑”。上一句是出自李煜的《采桑子》,下一句卻又是《玉樓春》裏的一句。和前麵兩句相同,也是在排字順序上出現了差錯,“春逐亭前紅英盡”應該“亭前春逐紅英盡”,而“吹斷鳳蕭水雲閑”則應該是“鳳蕭吹斷水雲閑”才正確。
我正要將這個發現說出來,老六又“咦”了一聲,一指石亭的簷邊道:“不對,不對!這簷邊下石板插畫的順序也是錯的,乍一看上去好像沒什麽,但很多細節方麵,卻對不上號,這些纏藤的接駁之處,痕跡明顯也對不上。”
“特別是這左右的龍鳳,自古以來,都是龍在上鳳在下,雖然唐朝出了個武則天,曾改年號修龍鳳位,但武則天一掛,龍鳳的位置又被改了回來,這左右兩邊的龍鳳圖,卻明顯是鳳在上而龍在下,就算李煜再愛大小周後,也不會如此荒唐吧?”
老六的這些話,大家還沒來得及消化,石亭內的赫連百病又接口道:“這石桌上的棋盤,有點古怪,我試了兩次也沒拿起來,棋盤上似乎擺的是一副殘局,我不懂什麽圍棋,但也能看出白子幾乎已經被黑子團團圍住,你們誰懂圍棋的,進來看看能不能解開。”
我腦海之中更是靈光連閃,從石亭前四根石柱上的詞句,想到石亭簷邊下的石板插畫,再想到石亭內石桌上的圍棋,又想到剛才蒼狼跳出石條圍欄時帶起的聲音,以及赫連百病發現的那些圍欄石條下麵的圓孔。
這些個東西我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腦子裏總算理順溜兒了,隨著冒出四個字來:“琴棋書畫。”也隻有李煜這樣的主兒,才會把機關消息都設置得這麽高雅。
石條圍欄下麵的孔,見風會發出聲音,音通律,喻琴;亭內石桌上的圍棋殘局,自然就是棋;四根石柱上的詞句,泛指書;簷邊下的石板花雕插件,精雕細琢,堪比丹青。這四件合起來,正好是琴棋書畫。
而一根石條圍欄、石柱子上的四句詞、一局殘棋、一幅石板花雕插件,合起來也正好是七件,正應了七巧閣的這個“七”字,這些一聯合,整個事情頓時明朗了起來。
我急忙將這些事情和大家說了一遍,大家也頓時大悟,一齊稱讚我思維敏捷,其實哪裏是什麽思維敏捷,隻是我也是個書生,對琴棋書畫略有偏愛,湊巧碰到李煜也是個書生味十足的皇帝,所以才猜到他的心思而已。
蘇色桃也說道:“小七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一件事,之前我為了尋找毒蟲凶物,到過一些人跡罕至的黑山白水之間遊曆,曾經在雲南大山深處,一個叫青石村的地方,見到過一處老宅。”
“那老宅的主人姓朱,看似昏沉,實則精明異常。那老宅子後院之中,有一處暗房,是朱老爺子的先人請一位鐵姓匠人為其建造,暗房之內,七明七暗共計十四道機關,其中七處也是以琴棋書畫為掩飾,隻是和這裏的稍有不同而已。”
“另外,這石亭前麵有兩道石階,觸之即動,卻又沒有觸發任何機關,這也和那老宅子的七道暗機關相似,隻是不知道這裏是不是也是用的七明七暗的手法。”
我一聽大喜,忙問道:“蘇姐姐自必見過,想來也知道破解之法,快點說出來我們聽聽,也好快點破了這石亭內的機關。”
蘇色桃道:“當時我假冒進山采藥的醫生,夜宿朱家,夜半之時,有一青年潛入,我心中好奇,暗中跟隨,到了那暗房之後,我躲在暗中,見那青年隻是在那些掩飾機關的字畫匾額上動了點手腳,機關就解除了。”
“但當時由於光線太暗,那青年又異常敏銳,我不敢靠得太近,後來那青年被朱老爺子發現,爭執了起來,我因身為客人,不願牽扯進他們的恩怨中,就尋隙退了出來,所以這破解之法,我卻是不得而知。”(關於青石村的故事,詳見筆者的另一本書《奇門》)
旁邊的老六接口罵道:“我說老七,你腦子是不是被門擠了,怎麽一時靈光一時糊塗的,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嘛!字和畫的順序不對改成正確的不就行了。”
說完對赫連百病一招手道:“赫連大哥,你得幫我個忙,這字墊著腳尖我還勉強能改過來,但這簷邊下的石板插畫我就不行了,我們之中你最高,委屈你馱我一下吧!”嘴上說得好聽,但看他那副表情,簡直就是拿自己當頭兒看了。
但偏偏他說得還確實在理,赫連百病兩步跨了過去,雙手一卡老六的腰,一用力將老六舉到了肩頭之上。老六老實不客氣地坐在赫連百病的肩頭上,指揮赫連百病走到石柱之前,伸手摸了摸雕在石柱上麵的那幾個字,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上麵四個字是鬆動的。”
邊說話邊將上麵四個字全都輕輕地揭了下來,石柱中間竟然是空的,裏麵露出四個圓石滑輪,石滑輪帶動一根石條,一直通往地下。老六將四個字的順序重新排列正確之後,“咯”的一聲,整個石亭猛地一顫,石亭中一隻雕花圓形石礅整個沉入地麵,隻到石礅麵和地麵一平了,石亭才又靜止了下來。
老六如法炮製,將其餘三根石柱上的字也排列正確後,“咯咯”之聲不斷,石亭內其餘三隻圓形雕花石礅也沉入地麵。大家齊聲稱讚,這設計當真奇妙,將字的順序故意排錯,這是利用人們的粗心大意,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幾個字的順序,看似簡單,實則是摸透了人類的心理。
老六更是得意非凡,又坐在赫連百病肩頭,將簷邊下的石板雕花插畫全取了下來,按照雕琢的紋路仔細排好,重新插進簷邊。石板插畫一排好,石亭前的第一階石階,陡然一沉,也沉到和地麵一平,方才停了下來。
眾人更是大喜,老六從赫連百病的肩頭下來,走入石亭,對我招手道:“老七,我知道你會玩圍棋,來瞅瞅。”
我應聲步入石亭,走到石桌邊細看,見這棋盤橫豎各一十九道,縱橫三百六十一個交叉點,黑子占了二十六路,白子則也占了二十六路,但卻將黑子團團圍死,如想將黑棋盤活,無疑是難比登天。
但在棋盤的一則上刻有五個小字“蓋金花碗譜”,我一看就樂了,別看我本身棋藝隻能屬於剛入門級別的,但古今名譜我可沒少看,這“蓋金花碗譜”是唐代大國手顧師言所留,載於南宋名譜《忘憂清樂集》中。
由於宋代的圍棋比之唐代,已有實質性的提高,故宋代棋家在編撰棋譜時,已基本不收唐代的棋譜。《忘憂清樂集》中僅收“唐明皇與鄭觀音”的一局棋,以及賈玄與楊希粲的一局棋,再就是這局“蓋金花碗圖”,這三局棋譜我都反複看過數遍,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據說這局棋是在皇帝麵前進行的,由顧師言與閻景實對決,勝者可獲皇帝禦賜的蓋金花碗,所以命名為“蓋金花碗譜”。此局由閻景實持白子先手,雙方各下一百二十二手,白殺黑六子,黑殺白六子,黑有四十路,白有三十九路,黑子勝一路,顧師言獲勝為終。
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撚起黑子,按照譜上記載,隨手走了一著。我一子落地,棋盤上一個交叉點忽然一翻,一顆白子出現在棋盤上,我頓時大樂,這設計確實巧妙,黑子一落地,棋盤上就會感應到壓力,翻出一顆相應的白子來,這絕對可以算得上是巧奪天工。
但這個時候我也沒心情管這些了,心中默記圖譜,按部就班,一子接一子,運子如飛,技術咱不行,記性咱倒不差,不一會,一局“蓋金花碗譜”全部成型,黑子四十路,勝了白子一路。
棋局一下完,棋盤“嘩”的一下翻轉了過去,緩緩沉入石桌之內,除了顏色和石桌有點不同之外,嚴絲合縫,沒有一點空隙,看上去倒像是故意在天青石桌的中間,用了一塊紫石作為點綴一般。
緊接著石亭又是一陣顫抖,那張石桌也緩緩沉到和地麵一平,就好像是本來就是鑲嵌在地麵的一塊地磚一般,沒有絲毫的礙眼。
眾人更是大喜,一齊誇讚我棋藝了得,我也不去解釋,信步走向石條圍欄,琴棋書畫之中,就剩這一個了,隻要能將這個破解,想來定會有新的發現。
走到近前,我將那石條的孔洞轉到上麵,細數了數,共有六孔,前五後一,分明是洞簫的排法。但洞簫吹奏時,需用口接近簫的一端,用手指按孔,來控製不同的音律,這石條卻是兩端都插在石柱之中,如何吹奏呢?
我將嘴湊到一個孔洞前,試著吹了口氣,倒是發出一聲“嗚嗚”聲,但絲毫沒有音律感,更不要說吹成曲調了。越想越不明白,我隻能無奈地聳了聳肩,示意我實在沒辦法了。
其餘幾人也都走過來仔細觀察,卻都和我一樣束手無策,馬四哥怒道:“幹脆直接將這根石條整下來不就得了,整下來就能拿在手裏吹了。”
我搖了搖頭道:“不行,這石條是空心的,安裝時就設置的是不能取下來,說明內中必定有某種機關,是和這石簫是相連的,隻有破解了石簫的秘密,才會觸發機關。”
老六走上前去,伸手在石簫上敲了敲,說道:“這玩意會不會隻是用來敲打的,根本就不是用來吹的?”
我心頭猛地一動,老六無意間的一句話,卻觸動了我的神經,這機關和棋盤那個還不一樣,沒有任何的曲譜提示,根本無從下手。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必定是和音律有關,正如老六所說的那樣,音律不一定就是用吹奏的,敲打樂也是音樂的一種。
我急忙重新走了回去,將那石簫轉來轉去仔細觀看,果然不出我所料,在每個洞孔的對麵,都有一處打磨得異常削薄,呈扁平狀。
我抽出匕首,用刀背輕輕一敲,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旁邊的石柱中忽然發出“骨碌碌”的滾動聲,不一會,一顆石珠子堵住了其中一個洞孔。我一見大喜,順著那幾處削薄之處連連敲擊,又連續滾出五顆珠子,將剩下的五個洞孔也堵將起來。
六個洞孔一堵,石亭前第二階石階也向下一沉,沉入地麵。幾乎是同時,整個石亭也劇烈地顫抖起來,並且緩緩向下沉去。我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度細看,發現自己眼前的景象竟然是真的,整個石亭正在緩緩下沉。
黃裕文吼道:“大家都進石亭內,快!”幾個在石亭外麵警戒的,也都看出怎麽回事了,紛紛躍入石亭,隨著石亭一起向下沉去。
眨眼之間,石亭已經沉入地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大家急忙打開手電,向四周看去,隻見四周全是石壁,石壁之上滿是刀斧的痕跡,顯然這是一條人工開鑿的通道。
老六說道:“這機關設置得真夠牛的,上麵四根柱子對應四個圓形雕花石礅,棋局對應石桌,簷邊下的石板插畫對應第一階石階,石圍欄對應第二階石階,有一處破解不了,都沒戲可看。”
說到這裏,嘴巴一嘖道:“這七道機關破了,這石亭才會下沉,別的不說,這石亭重量不輕啊!能下沉得這麽平穩,得多大的拉扯力啊!說白了,這石亭就是一古代的電梯。”
他這麽一說,我們才注意到,這石亭雖然在下沉,但並沒有因為慣性而越來越快,反而一直保持著一定的速度,不由得讓人心生敬佩。要知道這玩意還是遠在南唐時代建造的,到現在還能用已經很不錯了,這石亭的重量本身就不輕,又加上我們這好幾個人,還能保持一定的速度下沉,這得經過多麽精準的計算啊!那時候科學可沒有現在這麽發達,這建造石亭之人,當真是天才。
忽然間,石亭陡然一震,下沉之勢緩慢下來,我琢磨著估計是快要到底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不一會,石亭越來越慢,終於緩緩停住。石亭剛一停下,隻聽底下“咯”的一聲,似是壓著了什麽東西,就見一處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處洞穴來。
大家頓時眼前一亮,這裏分明是一處地下溶洞的入口,急忙疾步走出石亭,放眼看去。剛看了兩眼,身後石板“咯咯”連響,竟然又封閉了起來,大家互相看了看,也沒去管,反正已經到這裏,走一步算一步吧!
這溶洞約有四五十米寬闊,三四人高,洞頂全是雪白的熒光石,散發出柔和的白光,將整個溶洞照得如同白晝。而腳下的岩石則黑如墨鐵,和洞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溶洞中央,矗立一根兩米多粗的柱子形石條,連接洞頂,乍一看之下,倒像是這石條硬生生將溶洞撐開來一般。
溶洞四周,除了我們進來的入口,還有一左一右兩條通道,曲折蜿蜒,也不知道通往哪裏,更不知道有多深多長。
我從小就生活在金陵城邊,這鍾山也不知道爬上爬下多少次,從沒想到在鍾山腹中竟然會有這麽大這麽奇特的一個溶洞,頓時眼都看直了,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倒是老六眼尖,一眼就看到那石柱子上刻有字,邊跑邊喊道:“大家快來看,這石柱子上還有字。”
跑到近前,我放眼看去,這刻字之人將石柱子一麵打磨得極為平整,如同一塊天然石碑一樣,字體也極為清晰,正規的楷書,不過全是文言罷了,好在我還上過幾年學,這文言對我來說,半推半順得也能理解。
不一會全文看完,待看到署名之時,我頓時如遭雷擊,一瞬間,所有的事情全都湧上心頭,很多以前死活想不明白的事,也全都迎刃而解。
全文大概意思是這麽回事,在陳橋兵變、宋太祖趙匡胤龍袍加身之後,李煜雖然沒有居安思危的想法,但他手下眾將,已經開始憂心忡忡,以大將軍黃毅為首的一幹武將,更是提出防患於未然的提議,建議李煜一方麵招兵買馬,一方麵遍尋能人異士秘密鍛造不世神兵,一方麵將國庫中多餘的金銀珠寶移至一秘密安全之處,三管齊下,以保萬全。
李煜本就是個風流皇帝,一心隻想著風花雪月,哪裏管得了這些,一旨令下,讓黃毅將軍全權負責,事情整好了他看一眼就行了。眾將也都知道他的秉性,倒不強求他親力親為,黃毅一向在軍中威望甚高,讓黃毅一力承擔,倒也放心。
黃毅做事確實利落,半年之內,終於找到一處隱秘場所,就在金陵城中,鍾山山腹之內,有一大溶洞,右通靈穀塔下,左通長江,岔道內更是盤節錯亂,難以探察,用來藏匿金銀珠寶,實在是再安全不過了。
因洞穴內所有石頭皆為上白下黑,渾然天成,故命名為陰陽穀。李煜也曾在黃毅的一再請求下,親自來視察過一次,覺得陰陽穀之名太過俗氣,賜名為靈穀,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溶洞。
同時,黃毅還著人尋來兩位奇人,一人姓玉,叫玉青雲,年方四十,滿腹經綸不說,還精通土木機關,尤其擅長治水,另外還有一手絕活,能使一種無色無味之毒,名曰牽機,中者覺得如置身仙境之中,凡心中所想,皆可實現,如夢如幻,至死不醒。
另一人姓張,名叫張權坤,精通軟硬功夫,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輕功暗器,兵械拳腳,一身本事可以說是獨步天下,無人能敵。
黃毅將這兩人引見給李煜後,張權坤一身本事也深受李煜青睞,招攬了在身邊做貼身侍衛,日日陪伴在李煜身邊,保護李煜的人身安全,寸步不離,日久天長,和李煜相處得親如兄弟一般。
玉青雲也是個風雅之士,又精通土木機關,深受李煜喜歡,就令玉青雲全權負責靈穀內的建造,並且在靈穀之內,大量煉製牽機毒藥,以備不時之需。
這玉青雲確實是個奇才,又素來仰慕李煜文才,對李煜的命令自是不敢怠慢,下靈穀查勘之後,親自挑選了一批手工精湛的石匠,短短數月之間,將整個靈穀內的所以該有的東西全都建造完畢。在溶洞的最裏麵,靠近長江之處,建了座金殿,準備將備用的金銀珠寶全都藏於金殿之中。
雖然這裏是在山腹之中,但玉青雲知道寶藏事關重大,為防止落入外人之手,又在金殿外設置了一道異常特殊的機關,這道機關名為印血石,必須李煜自己以及其直係後裔之血,滴於石上,方能開啟寶藏之門,如果強行破壞,那藏於溶洞內的寶藏將會全部落入長江,隨滾滾江水而去。
但這金殿初成之時,金銀珠寶都還沒有搬進去,這機關需要經常開啟,李煜何等身份,大唐天子九五之尊,哪能沒事就取他的血呢!玉青雲就在印血石上加了自己的血,方便進出,也就是說,玉青雲和他的直係後裔之血,也能打開寶藏之門。
等寶藏之事辦穩妥之後,玉青雲又開始大量煉製牽機之毒,封存在溶洞之中,對外就宣稱是替李煜煉製長生不老之藥,為取材方便,也為不讓人起疑,所有材料隻送到鍾山,再由心腹之人運進溶洞。
另外由於這牽機之毒無色無味,形狀如水,玉青雲害怕這毒藥泄露出去,禍害了金陵百姓,所以又在出口處建了個石亭,堵住了洞口。
但這牽機之毒實在厲害,玉青雲還是不放心,正好在這溶洞出口處,仍舊是在山腹之中,所以又用生石灰撒了好長一段,再在石灰上撒一層紫色土,這樣牽機之毒就算是一不小心散發了出去,也過不了生石灰那一關,禍害不了金陵百姓。
等這些事情搞完,玉青雲就開始安心煉製牽機之毒了,前後煉製了足夠抵擋百萬雄兵的毒藥,一旦宋軍來犯,隻需取其和水混合,用水槍灑與敵軍上方,即可全殲敵兵。
但這牽機之毒再厲害也還是個死東西,而且又實在太難以掌控,雖然能殲滅敵方所有士兵,但金陵的百姓和南唐兵士卻也難免會被波及,如果不幸遇到風向大變,那簡直和屠城差不多。
玉青雲當下將其中利害分析給李煜知曉,李煜雖然風流無用,但宅心仁厚,哪裏能容這等禍害出現在世上,更不願讓金陵百姓受此毒荼的危險來保住自己的皇位,下令將所有牽機之毒全部銷毀,不得使用。
但此舉讓黃毅等武將感到不解,黃毅等人極力請求李煜收回命令,建議將所煉製的牽機之毒封存於溶洞之內,以防萬一。
李煜拗不過眾將,隻好命玉青雲將所有的牽機之毒封存起來。沒過多久,宋兵果然來犯,黃毅抵擋不住,再次請命釋放牽機,李煜詢問玉青雲,釋放牽機最嚴重的後果會怎麽樣?玉青雲直接回答了兩個字“死城”。
言下之意就是一旦釋放所有的牽機之毒,金陵將會變成一座死城,李煜一代詞帝,豈能不懂這個道理,自是不願黎民百姓遭此劫難,但又不願大唐千百年的基業毀於己手,左思右想,得出一計來。
李煜命玉青雲將牽機之毒藏與寶藏一起,並將地形圖畫將出來,雕於玉蓮花之上,如果城破國亡,則留與後代,若天不滅大唐,後代子嗣必將尋得寶藏和牽機之毒,東山再起,光複大唐。
到那時,即使牽機之毒將所有的士兵和百姓全都殺死,也和他李煜無關了,說好聽點,就是他不願意背上一個殘暴之君的名聲,說難聽點,就是躲避現實,將棘手的問題留給後代去解決了。
玉青雲深知牽機之毒的厲害,剛開始製作的時候,還一心想借此保國衛民,到了後來,他自己也知道這東西實在太難控製,一旦落入某些喪心病狂之人的手中,恐怕天下黎民百姓將置身地獄之中,說白了,這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世間,所以李煜開始要銷毀牽機之毒的時候,玉青雲是非常讚同的。
但李煜已經下了命令,又不得不遵守,隻好將牽機之毒藏於溶洞內金殿之中,為防被人所得,將印血石偷偷改成隻有玉家後人才能破解,又利用地形,做出無數機關,欲讓這些財寶和牽機之毒永埋地下,不複得見天日。
製作地形圖之時,玉青雲更是處心積慮,從雪山之腳尋來陰寒無比的玄陰白玉,雕成玉蓮花後,放在屍水之中浸泡七天七夜,凡是長期把玩之人,必然會中七眼陰毒,暴斃而死。
玉青雲這樣做,無非是讓持有玉蓮花之人不得長壽,來不及琢磨出其中奧秘就暴斃了,也是不欲讓後世人們尋到此處來的一種手段。但他當時肯定沒有想到,自己的後代之中,也會有人中此奇毒,也算是害人終害己,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接著是奉勸尋到此地之人,放棄尋找寶藏的想法,前途凶險莫測,機關遍布,就算尋到金殿入口,沒有玉家的直係後人,也破不了印血石,打不開金殿之門,就算有玉家的後人,破解了印血石,寶藏一樣還是帶不走。至於為什麽帶不走,就沒解釋了。
最後幾句是說,刻此碑時,宋軍已經兵臨城下,李煜寧死不願動用牽機之毒,隻是將玉蓮花交與李平和潘佑兩位將軍攜帶出城,以圖日後東山再起,恢複大唐基業。
另李煜將年僅五歲的皇子托付給了張權坤,讓張權坤將皇子帶出金陵,改名換姓,並永遠不要告訴皇子真實的身份,就讓皇子做個平凡百姓,也算保全了李姓血脈。張權坤含淚答應,攜皇子逃出金陵,不知去向。
玉青雲自知回天無力,則準備讓那些石匠將事情經過刻在此石柱上,將出口處用假山石封了,就去尋那張權坤,和他共同輔佐皇子,以報李煜的知遇之恩。
落款自然就是玉青雲,碑文一看完,我算是徹底明白了,敢情這玉青雲就是玉家的老祖先,我就是玉家的直係後人,李光榮等人一定是早就知道了這其中淵源,所以才一直對我手下留情,因為必須要我的血來破印血石。
至於碑文中所提及煉製牽機之毒的事情,我也曾在李光頭家中看過一本藥劑師的手抄,上麵提及製作現場是“車牛相連,連綿數裏,藥師技工逾千,勞工過萬,牽機之原料堆積如山”。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當時製作的牽機之毒絕對少不了。
李光頭也曾提及,這牽機之毒本是李煜所製,現在看來,雖然不是李煜親手所製,但也是出自他的授意,最後沒對宋兵將士使用,自己卻死在牽機之下,也算是自嚐惡果了。
而這碑文上所描寫牽機毒發時的狀態,和一些野史所記載的李後主死時“麵態安詳,七竅隱有血跡,手腳舒展,似在美夢之中”也十分相似,看來這溶洞之內,當真是凶險莫測,別的不說,就那些封存在溶洞內的牽機之毒,就夠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