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莊嚴威武的阿斯蘭,台爾馬士兵們頓時嚇得麵色如土,魂不附體,兩條腿像篩子一樣,抖個不停,膝蓋也軟得像棉花,不少人甚至幹脆跪倒在地。在此之前,他們從不相信那些關於獅子的故事,這也令他們更加心驚膽戰。就連紅矮人——盡管他們知道阿斯蘭是自己的朋友,也被這一場景驚得目瞪口呆。一些曾經和尼克布瑞克商討推翻凱斯賓王位的黑矮人見狀,立刻溜到了隊伍的邊緣處,打算開溜。隻有那些會說話的動物們快樂地迎上去,把阿斯蘭團團圍住,在他身邊歡樂地叫著、跳著,衝著他搖頭擺尾,或是親熱地在他的身上磨蹭,有的動物還用鼻子輕輕地拱他親他,或是躥到他的身下,在他的兩條腿之間鑽來鑽去。如果你見過小貓在一條大狗的懷裏親昵地撒嬌,它知道對方不會傷害自己,那麽,你就會明白當時是怎樣一番場景了。這時,彼得領著凱斯賓從動物中擠出一條路,來到阿斯蘭麵前。“陛下,這位就是凱斯賓王子。”他說。這時,凱斯賓跪在地上,親吻了阿斯蘭的大腳掌。
“歡迎你,凱斯賓,”阿斯蘭說,“你認為自己有能力當好納尼亞的國王嗎?”
“我……我想我沒有,陛下,”凱斯賓說,“我還隻是個孩子。”
“很好,”阿斯蘭用一種讚許的口吻說,“如果你覺得能夠勝任,那恰恰證明你沒有這個能力。現在,既然大家都在,至尊國王也在,我宣布,你,凱斯賓,就是納尼亞的國王、凱爾帕拉維爾的主人、孤獨群島的君主。你死後,你的王位將代代相傳,而你的人民將會在這片富饒的土地上繁衍生息。你的加冕禮……噢,讓我們看看這是誰?”這時,一支奇特的隊伍——由十一隻老鼠組成的隊伍——正悄然有序地向這邊走來,中間的六隻老鼠扛著一個用樹枝做成的小擔架,那副擔架看起來大小與一張地圖無異。這些平日裏生龍活虎的鼠戰士此時全都垂頭喪氣、愁眉苦臉,身上還沾滿了泥漿和血跡,耷拉著耳朵,就連往日挺拔的胡須此時也失去了神采,低垂下來,細細的尾巴更是無精打采地拖在草地上。走在最前麵的一隻老鼠邊走邊吹著短笛,笛聲低沉而憂鬱,所有在場者無不為之動容。躺在擔架上的正是雷佩契普,他還活著,但是已經奄奄一息。這位鼠將軍的身上布滿了傷痕,一隻爪子被碾碎了,原本又長又翹的尾巴也不見了。
“現在,露西,看你的了。”阿斯蘭說。
露西立刻拿出她的水晶瓶。盡管隻需一滴就能令傷口痊愈,但是雷佩契普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露西用了很長時間才治療完。周圍一片寂靜,大家誰也沒說話。最後一滴藥水落下後,這位老鼠將軍立刻翻身從擔架上跳了下來,隻見他一隻手牢牢地握住劍柄,另一隻手撚了撚胡須,如同一位紳士一般,風度翩翩地向阿斯蘭鞠了一躬。
“阿斯蘭!”他用那尖細的聲音說,“我非常榮幸地……”然而,他的話才說了一半,就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雖然他身上的傷口已經痊愈,但是他仍然沒有尾巴,不知道是因為露西忘了這一處傷痕,還是靈藥隻能醫治傷口,而無法使已經缺失的部位再長出來。當雷佩契普鞠躬時,他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行動頓時失去了平衡。他側過頭,向後望去,可什麽也沒看到。於是,他用力地扭過頭,將肩膀和半邊身體也扭了過去,可是依然沒有看到那條細細的小尾巴。他以各種姿勢反複向後看,這才確定了這一可怕的事實——他的尾巴不見了。
“我真該死!”雷佩契普對阿斯蘭說,“竟然在您的麵前如此失態。我懇請您,阿斯蘭,請您務必原諒我的失態和狼狽。”
“小家夥,你現在這個樣子並沒有什麽不好啊。”
“如果可以的話,”雷佩契普回答,“我還是想要我的尾巴……也許,女王陛下,你能幫幫我?”說著,他又向露西鞠了一躬。
“可是,你要尾巴做什麽呢?”阿斯蘭問。
“陛下,”小老鼠嚴肅地回答,“沒有尾巴,我一樣能吃能睡,也能夠為我的國王奮勇殺敵,戰死疆場。但是對於一隻老鼠而言,尾巴就是他的榮譽和驕傲。”
“親愛的朋友,有時候,我會想,”阿斯蘭接著說,“你是不是對榮譽考慮得太多了?”
“至高無上的國王,”雷佩契普回答說,“請允許我提醒您一句,我們老鼠的身軀生來就十分渺小,這是上天注定的。假如連我們自己都不在乎它,不去捍衛它的尊嚴,那麽,有一些家夥(他們隻會以身材大小來衡量對方的價值)就會以各種不合時宜的方式取笑我們,所以我才會不厭其煩地反複重申。如果不想嚐嚐我這把寶劍的厲害,就最好別說諸如老鼠夾子、老鼠藥或嘲笑我們個子小之類的話。陛下,我絕不能容忍那樣的嘲笑和輕視,絕對不能,哪怕對方是納尼亞身材最魁梧的大個子也不行!”說到這兒,鼠將軍惡狠狠地瞪了韋姆布威熱一眼,然而那個大個子像以往一樣,依舊站在隊伍的最後麵,絲毫沒有聽到腳下正在進行的對話,自然也就沒注意到雷佩契普那飽含深意的一瞥。
“請允許我問一句,你的部下為什麽突然拔出了寶劍?”阿斯蘭問道。
“尊敬的國王陛下,請恕我直言,”站在雷佩契普身後的那個名叫雷佩希克的小老鼠開口說,“假如我們頭領的尾巴無法複原,我們將會一起拔劍斬斷自己的尾巴。我們絕不會讓他獨自承受這一老鼠家族的莫大恥辱。我們要共進退!”
“啊!”阿斯蘭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你們的高尚品質和勇氣征服了我。你們是一群偉大而勇敢的老鼠。你將會重新得到你的尾巴,雷佩契普,但是幫助你說服我,使你重新獲得這條新尾巴的不是你的尊嚴,而是你與同伴之間不離不棄的友愛和關心,當然,這也是為了報答你們老鼠家族在很久很久以前給予我的一次莫大的幫助。也許你們已經忘記,但是我沒有——還記得嗎,是你們這些小老鼠為綁在石桌上的我鬆了綁(也是從那時開始,你們就成了會說話的老鼠)。”
阿斯蘭話音未落,一條新的尾巴就出現在了雷佩契普的身後。接著,按照阿斯蘭的指示,彼得宣布,賜予凱斯賓以雄獅騎士的封號。凱斯賓在接受賜封後,立刻授予特魯佛漢特、杜魯普金及雷佩契普以納尼亞騎士的封號,同時任命克奈爾斯博士為大法官,指派胖胖熊為決鬥司儀官,並宣布該職位將代代相傳。當他完成這一係列任命及賜封之後,人群中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在此之後,所有被俘的台爾馬士兵都在嚴密且文明、沒有毆打和辱罵的押解下渡過淺灘,被囚禁於貝魯納小鎮中,納尼亞人會定時為他們提供牛肉和啤酒以保證溫飽。正如他們討厭和害怕所有的森林和動物一樣,台爾馬人也十分厭惡和懼怕那流淌的河水,正因如此,在渡河時,隊伍中出現了一陣不小的騷亂。不過最終,所有的麻煩和煩惱總算都結束了,大家開始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
露西無比愜意地坐在阿斯蘭身邊,心裏琢磨,那些樹到底在幹什麽呢?一開始,她以為隻是在跳舞,他們慢慢地圍成兩個圓圈,一個從右向左轉圈,一個則從左向右轉圈。她注意到他們在轉圈的同時還在不斷地往圓圈中央扔東西。乍看上去,像是在剪自己的頭發,然後扔出去,可仔細一看,又覺得他們是在生生地折斷自己的手指。不過長有無數手臂的他們有足夠的手指,所以這樣做並不會傷害他們。令人驚奇的是,不管他們扔下來的是什麽——頭發也好,手指也好——那些東西一落地就立刻變成了柴火或幹木棍。當圓圈中的柴火足夠多的時候,三四個紅矮人扛著火箱走進圓圈中央,點燃了那些木柴。火苗飛快地躥了起來,幹燥的木柴在火焰中劈裏啪啦作響,最終,在這個夏日的午後,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了林間的空地,大家圍著篝火坐了下來。
這時,巴克斯、西雷諾斯和那群女孩開始跳舞,他們的舞蹈比大樹們的更加奔放,你不僅能夠欣賞到華美的舞姿,感受到那種令人心情愉悅的歡樂氣氛(他們的舞蹈從來就不缺乏這兩大元素),還能見識到魔法的力量。就在他們舉手投足間,一桌桌豐盛的食物像變戲法一樣,憑空出現在眾人眼前。刹那間,空地的上空彌漫起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食物香氣——氣味香濃的烤肉、新鮮出爐的全麥蛋糕和燕麥蛋糕、香氣四溢的蜂蜜、各色糖果、像麥片粥一樣濃稠的奶油、柔滑的泉水以及不計其數的水果——水蜜桃、油桃、石榴、梨、葡萄、草莓、堆成小山的覆盆子等。緊接著,一根根粗壯的青藤卷起無數盛滿美酒的木質杯盞,送到了眾人手中。杯中的美酒不時地變化著,一會兒是紫得發黑的桑葚汁,一會兒又變成了紅色啫喱狀的漿果羹,木杯中的**顏色也隨之變化,一會兒是黃色,一會兒是綠色,不一會兒又變成了黃綠色。
巴克斯和西雷諾斯也沒有忘記那些大樹。他們為這些特殊的客人準備了特別的食物。當露西看到大鐵鏟帶領他的夥伴們四處翻挖土地時,她忽然意識到那些被翻挖出來的泥土正是為大樹們準備的晚餐。想到這兒,露西突然覺得有些惡心,不禁打了個哆嗦。不過,當她看到那些被送到大樹麵前的泥土後,這種惡心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大樹們開始咀嚼一塊塊棕褐色的黏土,顏色看上去和巧克力一模一樣,埃德蒙忍不住上前嚐了一小口。當然,它的味道可不像巧克力那樣美味。當大樹們吃飽了營養豐富的黏土之後,巴克斯又及時地為他們送上了一種粉紅色的土塊——如果你去過薩默塞特,一定見過這種奇異的土壤。大樹們品嚐後紛紛說,它的質地更輕軟,味道也更甜美。在餐後甜點環節,大樹們吃到的是一種白灰色的土塊以及一種拌有銀沙的粉末狀沙土。就餐時,大樹們隻喝了一點點葡萄酒,但是這足以讓冬青樹打開話匣子,變得十分健談。大多數時候,他們在感到口渴時,會以露水和雨水混合而成的**解渴,那**中帶著一絲淡淡的花香,還有一股風中雨雲的氣息。
這就是阿斯蘭為所有人準備的盛宴,大家圍坐在篝火邊,吹拉彈唱,歡歌笑語。這場宴會一直延續到太陽下山,月亮上來,那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不僅沒有熄滅,反而燒得更加旺盛,隻不過,燃燒時發出的聲音已經幾乎聽不到了。從遠處望來,大火就像叢林中的一座燈塔,被關在遠處小鎮中的台爾馬人看到了,心中不禁納悶,那到底是什麽,竟然如此明亮?這場宴會的美妙之處就在於,宴會從頭至尾都沒有受到外來因素的幹擾而中斷,也沒有人提前退場,隻不過,隨著夜色越來越深,喧鬧的宴會現場漸漸安靜下來,眾人的歌舞節拍也隨之放緩。圍坐在篝火周圍的人們漸漸垂下腦袋,進入了夢鄉。好朋友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相互依偎著,有人則直接躺在了草地上,即便是睡著了,大家也依然圍坐在篝火旁。這時,林中再次傳來貝魯納淺灘上河水拍擊石頭發出的激**聲。不過,有一個人還沒有睡,他正站在月光下,用一種滿意而欣喜的目光打量著這群熟睡的森林居民,他就是阿斯蘭。
第二天一早,信使們(鬆鼠和小鳥成了這支送信隊伍的主力)就帶著阿斯蘭的口諭,奔赴納尼亞各地,通知散居於此的台爾馬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囚禁於貝魯納小鎮上的俘虜們。凱斯賓已經成為納尼亞的國王,從此以後,納尼亞將屬於包括會說話的動物、小矮人、水澤仙女、羊人在內的各類森林居民,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人類。任何願意接受這一新統治秩序的人都可以繼續在這裏安居樂業,至於那些不願在此生活的人,阿斯蘭將會為他們提供一個新的家園。任何想去新家園開始全新生活的居民必須在第五天中午之前,趕到貝魯納淺灘,麵見阿斯蘭及凱斯賓國王。可以想象,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理所當然地在台爾馬人中引起了一陣不小的**。他們中有些人——大都是年輕人——和凱斯賓一樣,早就聽說過那些古老的傳說,在獲悉故事中的一切即將成為現實之後,這些人興奮不已,歡天喜地地慶賀這一美好時光的到來。有些人甚至已經成了動物們的好朋友,毫不猶豫地決定繼續留在納尼亞。不過,大多數年紀較長的人,尤其是那些曾經在米拉茲手下擔任過要職的人,聽到這一消息後都十分氣惱,卻也無可奈何。迷戀權勢的他們根本不願意也不能過平民那樣的生活。“留在這兒,和那些不安分的動物生活在一起!那怎麽行?”他們說。“此外,還有那些可怕的鬼怪!”有的人在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有些發抖。“那些所謂的森林女神其實就是鬼魂。住在這種地方可不是個好主意。”這時,他們也對阿斯蘭的承諾表示懷疑。“我不相信他們。”他們說,“更不相信那頭可怕的獅子和他的人。他一定不會讓我們過好日子的。你們等著瞧吧!”這些人不相信阿斯蘭會像他承諾的那樣,為他們提供一個安居樂業的家園。“他很有可能是想把我們騙到他的巢穴裏,然後一個一個地把我們吃掉。”他們小聲地議論道。事實上,他們談論得越多,心情就越沮喪,內心的疑慮也就越重。不過,到了指定的日子,還是有超過一半的人出現在了指定的地點。
這時,阿斯蘭已經讓人在林間空地的一側,用兩截粗壯的樹幹,搭起了一個一人多高、三英尺寬的門框。阿斯蘭就在這扇臨時大門的一側,凱斯賓和彼得分別站在他的左右兩側。蘇珊、露西、杜魯普金、特魯佛漢特、克奈爾斯法官、格蘭斯托姆和雷佩契普及眾人則站在他們三人的身後。孩子們和小矮人們看上去精神抖擻,儀表非凡,他們身上穿的都是從米拉茲宮殿裏找到的華麗的宮廷服飾及裝備——當然,現在已經是凱斯賓國王的宮殿了。那些用綾羅綢緞做成的華服看上去流光溢彩,有的還鑲嵌了樣式複雜的亞麻袖籠,而精致的盔甲內大都配有以銀絲勾勒而成的鎖子甲,腰間配有珠光寶氣的劍鞘,還有閃閃發亮的頭盔及嵌有羽毛的女帽。身披華服的四個孩子看上去格外挺拔,光彩奪目。不過,在阿斯蘭那濃厚的金色鬃毛的映襯下,即使是最華麗的服飾和珠寶也顯得黯然失色。其餘的納尼亞舊部分別站立在林地的兩側,林地的另一側則站著那些按照要求趕到此地的台爾馬人。太陽已經升上了天空,整個林地都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阿斯蘭軍隊的旌旗在微風中徐徐飄**。
“台爾馬的百姓們,”阿斯蘭說,“尋求一片新家園的人們,請聽我說。我會把你們都送回自己的國家,那是一個隻有我知道在哪兒的地方。”
“我們已經不記得台爾馬在哪裏了。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去那裏,也不知道那裏的情況究竟如何。”台爾馬人七嘴八舌地嘟囔道。
“你們都是從台爾馬來到納尼亞的,”阿斯蘭說,“不過,台爾馬並不是你們的故鄉,你們來自另一個地方,你們並不屬於這個地方。在幾個世紀之前,你們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了這裏,事實上,你們和至尊國王彼得來自同一個世界。”
這時,近半數的台爾馬人開始低聲嗚咽:“你看看,我早就說了吧,他要殺死我們,讓我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另一半台爾馬人聽完他的話立刻挺起胸膛,坦然地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小聲說:“說了吧。我早就猜到了,我們根本就不屬於這裏,不該與這些奇形怪狀、髒兮兮的動物為伍。我們有著高貴的血統,等著瞧吧。”當凱斯賓、克奈爾斯和四個孩子聽到阿斯蘭的這番話時,也飛快地扭過頭,一臉驚訝地凝視著阿斯蘭。
“安靜!”阿斯蘭用一種低沉得近乎咆哮的聲音說。那一瞬間,人們似乎感到大地都在顫抖,四周立刻安靜下來。
“凱斯賓殿下,”阿斯蘭說,“你也許應該知道,納尼亞的曆代君王全都是亞當的兒子,他們也全都來自亞當的兒子們的國度。隻有亞當的兒子才有資格成為納尼亞的真正國王。你也一樣,也是亞當的兒子。很多很多年前,在那個國度的一個名為南海的大海裏,一艘海盜船遭遇了暴風雨,流落到了一座小島上。在那裏,他們做了所有海盜都會做的事情——殘殺當地人,霸占當地婦女為妻,釀造棕櫚酒,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每當喝醉了,他們就會躺在棕櫚樹下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後便相互爭吵,有時候甚至自相殘殺。在一次爭吵中,有六個人被他們的同伴追殺。於是,他們帶著自己的女人逃到了位於小島中部的一座大山上,在那裏發現了一個山洞。走投無路的他們立刻躲進了山洞。但是,那個山洞並非普通的山洞,而是一個充滿魔法的地方——是這個世界和那個世界的聯結點。在古代,這樣的聯結點多得數不勝數,分布在世界的各個地方,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地方也變得越來越少,而這個山洞就是當時剩下的最後幾處聯結點之一。請注意,我並沒有說這就是最後一個。於是,他們在機緣巧合下通過這個密道,來到了這個世界,也就是後來的台爾馬王國。隻不過,台爾馬王國當時尚未有人定居。至於當時的台爾馬為何沒有人定居,這又是另一個古老的傳說了。現在,我先不告訴你們原因。總之,這六個人和他們的妻子就在台爾馬定居了下來,繁衍生息,他們的子孫最終形成了一個崇尚暴力且驕傲自大的民族。很多年後,台爾馬發生了大饑荒。於是,台爾馬人開始侵犯納尼亞,而當時的納尼亞也正好處於雜亂無序的狀態(至於這場混亂的原因,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所以他們成功地占領了它,並成為納尼亞的統治者。凱斯賓國王,我剛才說的一切,你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陛下,”凱斯賓答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出身於一個更體麵的家族,有一個更高貴的血統。”
“你來自於亞當和夏娃生活的世界,”阿斯蘭說,“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乞丐揚起他的頭,也足以令最偉大的異邦國王自愧不如,你應該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知足。”
凱斯賓向阿斯蘭深深地鞠了一躬。
“現在,”阿斯蘭說,“台爾馬的人們,你們想不想回到自己祖先曾經世代生活過的那個小島上去呢?那是一個不錯的地方。當初發現這座小島的海盜家族如今已經滅絕。所以,它又變成了一個無人定居的荒島。在那座小島上,有許多清澈的泉水,還有無數肥沃的良田以及適合建造房屋的木材。那裏的瀉湖裏有不計其數的肥美大魚。那個世界的人們至今尚未發現這座小島。現在,通向那座小島的大門已經打開,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們的是,一旦你們走過那扇大門,返回那個世界,大門就會永遠關閉。屆時,你們將再也無法通過這一密道重返這個世界。”
聽了阿斯蘭的話,台爾馬人陷入了沉默。最終,一個身材魁梧、樣貌端莊的年輕士兵從隊伍中走了出來,說:“我願意去。”
“你的選擇是明智的,”阿斯蘭說,“你是第一個做出這一決定的人,將會得到魔法的特別眷顧。你將會在那個世界裏擁有一個十分美好的未來。來吧,上前來。”
那個年輕人緩緩地走上前來,臉色略微有些蒼白。阿斯蘭和他的士兵們退到了一旁,為他讓出了一條通向那扇無形大門的道路。
“去吧,孩子,穿過那扇門。”阿斯蘭說。這時,他微微俯下身體,用鼻子輕輕地碰了一下那個人的鼻尖。就在阿斯蘭的氣息拂過他麵頰的那一刹那,他的神色立刻發生了變化——眼中流露出一種震驚的神色,但是看得出來,他很快樂,就像是在努力地回憶什麽事情。接著,他挺起肩膀,向那扇門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在他們眼中,台爾馬人隻看到了一個由三段木樁拚砌而成的門框和門框那邊的草地以及納尼亞的藍天。他們看著那名士兵穿過了那道門框,眨眼之間就不見了!
站在林地另一端的台爾馬人見狀,立刻高聲叫了起來:“啊!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不是想殺死我們?我們絕不從那裏離開。”接著,另一個稍聰明一些的台爾馬人說:“站在這裏,透過那扇門,除了納尼亞,我們根本看不到那個世界的任何痕跡。如果你想讓我們相信這扇門通往另一個世界,為什麽不自己先走過去?你的人全都站得離門那麽遠,這是什麽意思?”
他話音剛落,雷佩契普就從隊伍中衝了出來。他向對方鞠了一躬,開口說:“假如我身先士卒能夠令他們相信這道門的法力,阿斯蘭,我願意帶領十一名戰士立刻穿越那道門。”
“哦,不,小家夥。”阿斯蘭說,並把他那如同天鵝絨般柔軟的爪子輕輕地搭在雷佩契普的腦袋上,“在那個世界裏,他們會對你們做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情。他們會把你們抓住,然後拿到市集上去展覽,讓別人去吧。”
“走吧,”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彼得突然對埃德蒙和露西說,“我們的時間到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埃德蒙不解地問。
“我們該回家了,”蘇珊說,看起來,她似乎早就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快點到大樹這裏來,我們必須先換掉它們。”
“換什麽?”露西問。
“當然是我們的衣服啦,”蘇珊回答說,“假如我們穿著這樣的衣服出現在英國的火車站裏,大家一定會把我們當成瘋子。”
“可是,我們的衣服全都放在凱斯賓的城堡裏。”埃德蒙說。
“不,都在這裏。”彼得一邊說,一邊將他們引進茂密的樹叢中,“今天早上,我們就已經把它們收拾好帶來了。一切都安排好了。”
“今天早上,阿斯蘭把你和蘇珊叫去,就是跟你們說這個?”露西繼續問道。
“是的,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彼得說。這時,他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無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們。這是我和蘇珊最後一次來納尼亞,所以他有一些事情要對我們說。”
“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埃德蒙和露西異口同聲地問。哥哥的話讓他們感到有些沮喪。
“噢,你們倆還會再回來的,”彼得回答,“至少,通過談話,我肯定你們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回到這裏。但是,我和蘇珊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我們已經長大了。”
“噢,彼得,”露西說,“這可真不好。你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嗎?”
“嗯,我能。”彼得答道,“在我看來,情況並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當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不過,我們動作得快一點。這是你們的衣服。”
在納尼亞,他們脫下身上穿的皇室服裝,換上原先的校服(那些衣服看起來已經有些發舊),這的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有一兩個令人厭惡的台爾馬人一看到他們穿著這樣的衣服從樹林裏走出來,立刻偷偷地笑了起來。但是,其他動物不僅沒有嘲笑他們,反而起立歡呼,向他們的至尊國王彼得、號角女王蘇珊和埃德蒙國王及露西女王致敬。他們戀戀不舍地含著淚水(至少,露西的眼眶濕潤了)與在場的所有朋友道別。他們親昵地與那些動物朋友逐一親吻,擁抱了胖胖熊三兄弟,與杜魯普金握了握手,最後還和特魯佛漢特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之後,凱斯賓國王將號角還給了蘇珊,不過蘇珊表示他可以繼續保留它,以作紀念。最後,四個孩子走到阿斯蘭麵前,懷著沉重的心情與這位好朋友道別。隨後,彼得走在最前麵,帶著一支長長的由台爾馬人組成的隊伍,向大門走去。蘇珊緊隨其後,將雙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而埃德蒙則把手搭在蘇珊的肩膀上,年紀最小的露西以同樣的姿勢跟在哥哥姐姐身後,她的後麵就是由台爾馬人組成的長隊。就在他們走進那扇門之後的一瞬間,四個孩子仿佛同時看到了三幅不同的畫麵,而那種神奇的感受和經曆很難用語言描述出來。畫麵之一就是一個山洞的洞口,隻見山洞外是一片綠色和藍色的世界——那是一座太平洋上的小島,而所有的台爾馬人在跨過大門的一瞬間就通過那個洞口降落在了這座小島上。第二幅畫麵則是納尼亞的一片林間空地,他們看到小矮人和各種動物正微笑著望著他們,他們還看到了阿斯蘭那雙深沉的眸子以及獾脖子上的那道白斑。不過,這兩幅畫麵眨眼間就被隨即出現的第三幅畫麵吞噬了,他們看到一座灰色的鄉村火車站以及一排堆放了不少行李箱的長椅,箱子擺放的方式和位置都和他們當時離開時一模一樣,就好像他們從沒離開過一樣。隻不過,畫麵中的圖案看起來似乎有些扁平、沉悶,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眩暈感,他們突然發現自己就站在之前離開時等車的那個車站裏,一股火車站特有的車軌味撲麵而來。孩子們抬起頭,看到的是英國的天空,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炙烤著大地——他們的暑假已經結束了。
“呃,”彼得說,“我們度過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哎呀,真糟糕!”埃德蒙驚呼道,“我把新手電筒落在了納尼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