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蕭若與後妃門陪太後閑坐時,“偶然“提起自己有個蘭心慧質的侍女,琵琶曲天下無雙,堪稱天籟。
太後大感興趣,便讓傳她進帳來見見。
不多時,懷抱琵琶的蘭綾被帶進來,她此時裝飾素雅,舉止矜持,身上沒有絲毫輕浮放浪之氣,加之貌美如花,楚楚動人,太後一見便有好感。
蘭綾婷婷來到中央,向太後、皇帝、以及諸後妃行過大禮。蕭若便含笑道:“蘭綾,朕知你深通音律,琵琶枝藝超群,現在機會難得,還不向太後及諸娘娘獻上一曲,別給朕丟人喔!”
蘭綾恭聲應是,並不瞧皇帝一眼,袍著琵琶款款坐下,伸出兩隻凝脂柔荑般的纖仟玉手,輕輕拔弄琵琶弦,“叮叮咚咚“緩緩調奏起來,曲調漸成,優雅而婉轉,意境幽遠,極為動聽。整個帳內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凝神聽著。
蕭若坐在太後身旁,聽曲時一麵用小刀為太後削著一個貢梨,這種貢梨是地方上進獻的珍品,禁肉晶瑩別透,有如冰雪,同時外皮也非常薄,削皮時勁道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否則容易削到手。
太後心疼兒子,幾次要皇帝別親自削,讓下人們削就行了。蕭若隻走不聽,笑著說,古時有至孝者割自己身上的肉奉養老母,兒臣給母後削個梨算得了什麽?太後感動得眼眶泛紅,隻得由他。
蕭若削得差不多,似乎想洗下刀口,衝太監總管張德坤道:“張公公,給朕端碗清水來。”
張德坤應是。很快拿禦用玉碗盛了大半碗請水,恭恭敬敬擺放在皇帝麵前。
皇帝周圍的韓妃等五女略覺不解,原本這種事應該她們做才是,皇帝不過既然叫了張德坤,也就罷了。
這時。蕭若忽然瞟了蘭綾一眼,蘭綾會意,琵琶曲調悄然轉變,魔音從指間流瀉而出,飄蕩在整個帳內。
帳內所有人眼神開始僵滯,神誌逐漸迷糊,不知不覺中沉溺於音曲之中,神魂飄蕩,進入一種似夢似醒的狀態,不可自拔。
帳內一片死寂。隻聞美妙的琵琶聲回蕩四周。唯一神智清醒的隻有蕭若一人,他飛快自懷中掏出小瓷瓶。滴了兩滴神水進玉碗清水中,塞住瓶口放回懷內,然後偏轉削梨小刀,向自己指頭一劃,血光迸現……
“啊……“皇帝大叫一聲,琵琶音嘎然而止,帳內所有人好似在夢中突然驚醒一般。循聲望去,隻見皇帝右手小刀刃口一片血紅,拿梨地左手滿手鮮血。
帳內眾人頓時亂作一團。
“不好了,萬歲爺削到手了!”
“快快,快去傳禦醫!”
“先撕塊絲綢給萬歲爺包手,傷藥在哪裏……”
眾人大驚失色圍著皇帝、“嘶嘶“布帛撕裂聲連響。不少人撕自己身上的衣衫給皇帝包紮。
太後也是滿麵關切,急得直搓手,突然間,她望見有幾滴鮮血滴入了盛清水的玉碗中。太後登時眼神一直,呼吸都一陣急促。
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太後顫巍巍伸出右手。悄悄端起玉碗,轉頭飛快道:“你們好生照料皇上,哀家去看看禦醫來了沒有。“說著,便棒著玉碗急步向帳外衝去。
帳內後妃下人們大多沒留意太後的異樣舉動,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人群中地蕭若表麵上疼痛不巳,其實肚子裏早樂開了花,他當然清楚太後端再碗出去幹什麽,這一切都在他的計劃當中。既然太後想滴血認親,那就給她一個絕佳的機會,讓她好好驗上一驗。
還沒過一會兒,“皇兒……”太後呼的一下子掀開帳簾,情緒激動,悲呼著衝了過來,分開人群,一把將皇帝抱進懷裏、緊緊的摟著,“皇兒……皇兒……皇兒……”太後一聲接著一聲呼喚著,聲聲切切,蕩氣回腸。
周圍人都楞住了,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母後這是怎麽了?”蕭若滿臉茫然的樣子。
太後隻是一個勁兒的呼喚“皇兒”,聲淚俱下,泣不成語。
“母後,是不是兒臣哪裏做錯了?請母後直言,兒臣聆聽母後教誨。”蕭若很乖很乖的樣子。
太後稍稍止住哭聲,哽咽道:“不是,不是,皇兒沒有做錯,皇兒做的很好!……不管皇兒做了什麽,都是母後身上掉下的肉,皇兒永遠是母後地心肝寶貝!母後真傻,聽了些風言***就懷疑起自己的兒子……”
蕭若抬頭奇道:“母後懷疑兒臣什麽?”
太後忙不迭道:“沒什麽沒什麽,皇兒,那些都過去了,過去了!”
蕭若便不再說話,他注意到太後左手中指有個小小地傷口,殷紅血跡兀自未幹、顯然是新痕“…他唇角一點一點上彎,微微牽拉出一絲笑意。
第二日,東方千裏之外的戰場。平叛大軍兵臨萊州城下,戰雲密布,大戰一觸即發。
當日秦義率軍偷襲石城得手後,馬不停蹄奔襲一百二十裏外的泓州城。在大軍壓迫及李蒼瀾勸降之下,怯懦無能的泓州城守將不戰而降,泓州城自此回歸朝廷管轄。大軍稍事休整一日,便出城北進,迅速殺向大城萊州。
萊州是唐王轄下整個封地的首府,也即是唐王一族的老巢,與宋王一族老巢登州城一樣。萊州在李氏一門百年累代經營之下,城牆堅固而高聳,護牆河深而寬廣,號稱銅牆鐵壁亦不為過,易守難攻之至。
萊州城繁榮富庶。城中居民多達數十萬,唐王豎起反旗後,有超過五萬的男丁被強征入伍,如今這五萬多新兵全在萊州城裏。此城一旦陷落,唐王一族地勢力就算被連根拔起。
秦義率大軍在城下擺開陣勢。近萬禦林軍將士排列德整整齊齊,刀槍如雪,族旗獵獵,一色黑盔黑甲映著烈日耀眼生輝,令人不可直視,隻見黑壓壓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盡頭。
城內軍民人心惶惶,無數人趴在城頭驚恐的望著城外大軍,膽戰驚心,六神無主。城上城下鴉雀無聲,空氣間氣氛凝重壓抑。城內軍民承平太久。巳有長達幾代人沒有經曆過戰火,突然被敵軍大舉兵臨城下,城裏上上下下頓時便陷入一片慌亂之中,人心大亂。
奉義謹記皇帝臨行時地叮囑,在城下大肆虛張聲勢,所有禦林軍騎兵都聚集在東城牆外,排布得較為疏落。騎兵彼此之間距離都足有幾個馬身,就使得這不足萬餘人的陣勢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城頭軍民隻覺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處,也不知有多少人馬。
同時,還命令三百名騎兵於城外疏林間往來馳騁,激起謾天塵沙。使城內守軍很自然以為林中尚伏著一支兵馬,越發不明己方虛實。
秦義仰天長嘯一聲,縱聲大喝:“城內叛軍聽著:皇上所率十萬平叛大軍已至,還不速速開城投降,更待何時?吾皇有旨。降者免死,開城門者有功,執迷不悟負隅頑抗者……格殺勿掄!“語音鏗鏘,擲地有聲,響徹四方,東邊城搞上的軍民聽得請請楚楚,城頭頓時發生一陣小**。
城樓裏一群版軍將領目睹這一幕,人人不自覺的倒抽一口冷氣。人群中一個二十餘歲地華服公子哥走本城城主,這公子哥身形瘦弱,唇薄眼細,乃是唐王李嶽地次子,名叫李元苛。他望著城外麵色有些發白,顫聲道:“完了,這可怎麽是好?敵人十……十萬精兵強將啊,我們五萬兵隻是一幫子烏合之眾,如何抵擋得住?!不如……不
如我們盡早降了吧,還能保全身家性命,諸位將軍以為怎樣?”
周圍大小將領們你望我、我望你的,半晌沒人不吭聲,他們當中除了李氏族人外,便是李氏的門下家將,與唐王一族共榮共辱,自然不願意降,可是形勢又逼得他們不能不認真考慮起投降來。
城外秦義等得不耐,手中馬鞭“啪”的在空中一抽,身邊一騎躍眾而出,帶起一路黃塵馳向城下,但見這馬上騎士是個硬朗地老頭,正是棄暗投明的石城城圭李蒼瀾。
李蒼瀾獨自一人策馬來到巍峨城牆之下,城樓裏的眾將領自然明白他來幹什麽,李元苛遙遙指著他,恨聲道:“七叔祖,難道你是來為敵人勸降的,你、你……”本想根狠斥罵他幾句,終於念及他比自己高兩輩,沒有說出口。
李蒼瀾慘然一笑,仰首凝視著李元苛,布滿皺紋的麵孔一陣抽搐,緩緩搖了搖頭道:“不,叔祖不是來勸降的,叔祖這糟老頭子死不足惜,你們卻不能投降。元苛侄孫聽好,萊州城是我們一族地根本,此城一降,我們唐王李氏一門就完了。你們萬萬不可以投降,李家好男兒者,就拾我戰到最後一人,誓死不降!“
此言一出,城牆上眾人一片嘩然,做夢也沒想到勸降者說出這話來,難道他活膩味了不成!
李蒼瀾須發俱張,滿頭銀絲在風中枉舞,嘶聲大喝道:“你們不要害怕,秦義所率的隻是一支輕裝遠襲偏師,全軍還不滿萬人……啊!!”
李蒼瀾發出一聲淒厲地慘叫,話聲葛然而止,胸口一團血跡擴展開來,隻見一支利箭從他背後射入,前胸透出,將他射了個對穿。
“七叔祖!”“七叔!”“七爺!”城樓上一片悲聲慘嚎。
李蒼瀾身軀晃了晃,雙目閉上,翻身栽下馬來,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抽搐幾下即便一命歸西。
後麵二十丈外,秦義緩緩放下弓箭,他氣得臉色鐵青,李蒼瀾此舉大大超出了他的想像,再也未曾想到李蒼瀾竟爾不惜拚卻性命,也要把己方虛實告訴城內守軍。他氣急敗壞厲聲大呼:“爾等降是不降?不降者,李蒼瀾狗賊的下場就是榜樣!!”
隻聽得城樓上李元苛縱聲枉笑:“原來你們隻有不到一萬人,憑什麽逼我們投降,虛張聲勢是沒有用的。你們有種的就盡管攻城,我們都是李家好男兒,定會跟你們拚到最後一人!哈哈哈……你們來啊,攻城啊!”東邊城牆上的守卒們亦是一片歡騰,士氣為之一振。
秦義毫不示弱,毅然喝道:“傳令下去,全軍伐木打造雲梯、準備大舉攻城!”
“且慢!“旁邊一個禦林軍千戶出聲阻止,飛快道:“秦將軍三思,此城甚是堅固,城內守軍又人數眾多、我軍要是一攻不下,反倒挫了自己的銳氣,同時助長敵人地信心,再想攻下可就難了。”
“那你說怎麽辦?“秦義氣呼呼的轉頭望來,遇事瞻前顧後顯然不是他的性格。
這千戶道:“當日我軍離營遠襲前,皇上曾交給將軍一個錦囊,現如個我軍遇挫,正是拆開之時,將軍何不看看裏麵有什麽妙計!”
奉義被他這一提,立時想了起來,他隻是被李蒼瀾氣得頭發昏,一時沒想到這上頭來。錦囊他是珍而重之的貼身存放,當下探手進衣甲內,取出了皇帝親手交給他的錦囊。
小心翼翼的解開,見錦囊內裝的是一塊明黃色絲帛,奉義棒在手裏將之攤開,原來卻是一道事先寫好地聖旨,聖旨簡短而明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普天下臣民,無分賢愚善惡,皆是朕的子民、朕不欲多造殺戮,上幹天和。今番叛亂,朕隻誅首惡,凡主動歸降者,一律既往不咎,若萊州、登州二城城主不戰而降、待亂平之日、特授
萊州城主繼承唐王爵位、登州城主繼宋王爵位。欽此。“最後是玉璽蓋印。
泰義看罷,怔了一怔,隨之大喜過望,一手高舉著聖旨打馬前奔,馳到城牆之下,揮舞聖旨縱聲高呼:“城牆上全體守軍聽著,皇上聖旨在此,主動歸降者,一律既往不咎!李元苛倘若獻城投降,待平定叛亂之時,皇恩浩蕩,由你繼承唐王之位!”
話音落處,城頭上多處兵卒**起來。
李元苛聽了怦然心動,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隻是李嶽的次子,隻要有哥哥李元漠在,永遠不可能輪到他當唐王,他做夢都想成為世子,以便有朝一日繼承唐王之位,直接當唐王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兩眼泛紅,朝下麵顫聲道:“我……我憑什麽相信你?”
泰義暗自一曬,向他一揚手中聖旨,洪聲道:“聖旨在此,城上城下數萬人都是見證,你應該知道君無戲言,皇上一言九鼎,豈能失信於天下?”
李元苛眼睛都亮了起來,道:“你……泰將軍,請拿聖旨上來給我看看。“他說完,轉頭吩咐一個士兵取繩索來。
城牆上扔下一條繩索,繩索一端垂在護城河對岸。秦義朝後一揮手,禦林軍陣中一名士兵疾馳過來,恭恭敬敬接過秦義手上的聖旨,上前係在繩索端頭上,上麵自有人把聖旨拉上城牆。
李元苛極力抑製住心頭地激動,接過聖旨,棒在手上,反反複複者了好幾遍,他大喜若狂,利欲熏心之下,連背叛老爹李嶽也顧不得了,楊聲大喊:“我們降了!打開城,恭迎平亂大軍進城,我們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