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斷壁,焦煙嫋嫋,空氣間彌漫著一股焦糊糊的氣味,陰空海宅邸包括周圍幾戶民家都燒得幹幹淨淨,現場一片焦黑。

開封府知府官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在外地,好歹也算個封疆大員,但在達官貴人多如牛毛的京城,要想保住官位,就不得不處處看人臉色。

開封府知府章白群今晨接到民眾來報,說是南城發生了火災,尋常這種事讓捕頭帶幾個捕快和仵作去處理就得了,但一聽說被燒的宅子主人是官裏當紅太監,便不敢等閑視之,親自帶著好些差吏趕到火災現場,封鎖這一段路,把看熱鬧的居民擋開一旁,細細察探。

近午時分,皇帝在侍衛副統領趙德鵬陪同下,帶了幾個侍衛太監匆匆趕到。

章白群慌忙率領開封府衙門裏的差吏俯地相迎,高聲道:“微臣開封府知府章白群,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蕭若來回掃視現場一番,問道:“章愛卿查出什麽來沒有?”

章白群遲疑一下,恭聲道:“臣經反複察探,初步斷定昨晚火災係無意中失火所致。火災發生時,陰公公正在廂房中睡得熟,被大火熏醒之後已然出不來了,不幸被困在房裏,直至活活燒死。”這些大多是出於合理推斷,他為給皇帝一個能吏的印象,把還不能十分確定的推斷也說了出來。

蕭若聽後不置可否,道:“那陰空海的屍體呢?”

“在路旁竹席篷裏放著,隻是……”章白群停了一停,方道:“回皇上,隻是屍首形狀奇慘,恐汙聖目。”

蕭若道:“無妨,抬過來朕親眼看看。”他心說我又不想姬煌小子那樣嬌弱,看看屍體有什麽。

幾人把一具焦黑的屍體抬了過來,隻見屍體早已燒得麵目全非,從頭頂到腳底,一體俱黑,隻能看出是個人形,至於死者的麵貌,那是絕無可能認得清了。

蕭若看得一陣陣反胃,道:“仵作驗出了什麽沒有?”

章白群道:“回稟皇上,屍體麵目雖難以辨認,但仵作驗出了其下體的殘缺,當是官裏的公公無疑了。故微臣大膽猜測就是陰空海陰公公本人。”

蕭若思慮一下,道:“宅邸的下人呢?”

章白群道:“陰公公的宅子裏共有四個下人,其中兩個婢女,一個仆人,一個小太監。除了那個小太監不知去向外,其餘三人都在,微臣這就傳他們來。”

兩個小婢和一仆人被帶到麵前,三人從未想過麵見皇帝,直嚇得渾身篩糠似的打顫,撲在地下,隻知大哭:“皇上饒命,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蕭若微微皺了下眉頭,見他們驚怖之狀不似作偽,便朝錢得子道:“等會帶回宮去,好好審審。”

錢得子連忙點頭應是,如今陰空海不在了,正是他取寵晉升的大好時機。

此事本該由開封府衙門處理,但皇帝要親自過問,章白群又怎敢說一個不字。

蕭若蹙眉沉吟有頃,忽道:“把屍體胸腔切開。”

章白群與仵作都愣了一下,一時沒聽明白。錢得子喝罵道:“萬歲爺叫你們把屍體胸腔切開,還愣著幹什麽?!”

章白群與仵作連聲稱是,仵作拿起工具,以利刃自屍體胸口劃入,小心翼翼切開半邊胸腔,然後望著皇帝,等候下一步指示。

蕭若道:“再往上切,把氣管也切開。”

仵作依令而行。

隻見屍體肺部及氣管皆是本色,並無灰黑異物。蕭若冷笑道:“此人不是被火燒死的,而且被他人殺死之後,再放火燒屋,以圖毀屍滅跡,造成失火而死的假像。”

周圍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都轉不過彎兒來,但皇帝金口玉言一開,他們又不敢質疑,齊齊呆在當地,作聲不得。

蕭若繼續解說道:“若一個人被困屋中活活燒死或熏死,臨死之前極力掙紮,大口呼吸,勢必會將大量煙灰吸入肺部;而人死在前,然後燒屋子的話,死者呼吸已停,氣管已閉,煙灰隻能停留在其口腔,進不了氣管及肺部……你們看此人肺部及氣管並無灰黑異物,可見他是先被他人殺死後,再行燒屋滅跡。”

周圍人聽了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拜倒大呼:“皇上英明!”俱想誰說皇帝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來著,明明是一代少年英主。

不多時,刑部一眾官員也已趕到。刑部仵作的本領顯然在地方衙門仵作之上,查驗過一番後,道:“啟稟皇上,死者年紀甚輕,大概還不滿二十,與陰公公三十多歲的年齡似有不附。”

蕭若聽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他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這個世上隻有陰空海一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要是陰空海死了倒也是件好事,怕就怕他落入他人的手裏,或是他自己突然間不知所蹤,那蕭若就難受了。

“真該早點殺了他!”說不定什麽時候他將自己假冒皇帝的事抖露出來,雖說他一人說的話未必有人信,但畢竟是懸在蕭若頭頂的一柄寶劍,一旦掉下來,會對自己造成多大的傷害,誰也不知道。現今後悔已經晚了,怪隻怪他身為一個21世紀的人,思想觀念中十分排斥殺人,雖然已打定注意非滅陰太監的口不可,但潛意識裏扔總是想往後拖,直至陰太監脫出自己的掌握,追悔莫及。

“陰空海,你究竟是死是活?究竟在哪裏?”他對著蒼天默默發問。

“萬歲爺,”錢得子悄悄打探皇帝的臉色,輕聲說道:“萬歲爺難得出宮一趟,何不趁此機會在京城市井間逛逛,散一散心?”

空自懊悔無益,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蕭若收回心神,道:“也好,那便逛逛。”他正想深入民間走走,體驗體驗民情,興許能對以後執政有所幫助。

他鑽回到皇輿裏,皇輿行到一個僻靜處,蕭若再度從皇輿裏出來時,已換了一套尋常富家公子哥服飾,隻帶錢得子與趙德鵬兩人在身旁,打發其餘隨從回宮。

趙德鵬今年尚不滿三十,出自將門之家,幾年前因其父在與契丹人作戰時,為掩護大部隊撤退力戰而亡,朝廷破格將他拔擢為侍衛副統領,也是忠良之後。

三人一路走走看看,京城富庶甲於天下,大街上行人往來如織,熙熙攘攘,人頭簇動,繁華熱鬧,街道兩旁店麵鱗次櫛比,屋簷相接。蕭若時常看著失神,仿佛在清明上河圖中遊覽。

錢得子眼睛骨碌碌一轉,諂媚笑道:“萬歲爺,想不想去青樓逛逛?煙花女子比起宮女來,那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滋味兒,嘿嘿……”要是以前,他提都不敢提這事兒,可如今萬歲爺病好了,情形又自不同。

蕭若哼哼道:“沒興趣,青樓女子有比得上朕的鳳兒的嗎!”想起皇後,他心頭陰霾頓時化解不少。

錢得子與趙德鵬麵麵相覷,雙雙作聲不得。拿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跟窖姐兒比,這也就是他敢說啊,要是換了旁人,便是淩遲碎剮之罪。

忽聞道旁民居中一個年少女子的聲音急呼:“哥,哥,你不要緊吧……放開我,你們這群惡霸!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