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

歐陽惠出現在盛世齋朱漆大門外。

經過幾天的折騰,媒體已經離開,隻留下斑駁的朱漆大門,略顯孤寂。

歐陽惠推了推臉上的墨鏡,看了看盛世齋大門上方高懸的匾額:盛世齋。

在現代化的都市裏,還保留著這樣一座古宅,確實有些違和。

就像一個現代人突然穿過時空隧道,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她走到大門前,敲了敲門。

過了好久她聽見門裏傳來吧嗒吧嗒的腳步聲,聽上去像是個小孩子,跑的飛快。

“你找誰?”大門上方的小窗戶打開了,露出一張稚氣的麵孔。

歐陽惠心中不由得一緊:難道這個孩子是卓景龍的?

她極力想從孩子臉上看出形似卓景龍的一麵。

孩子並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歪著頭問道:“阿姨,你找誰?”

阿姨?

歐陽惠心口仿佛被紮了一箭。

平生第一次有人這麽稱呼她!

“請問這裏可以定製燈籠嗎?”歐陽惠問。

孩子搖頭。

歐陽惠詫異,“這裏不是燈鋪嗎?”

“是啊。”孩子點頭。

“那你這裏為什麽不能定製燈籠?”

“因為沒有啊。”孩子回答,“姐姐不做這個。”

姐姐?

歐陽惠愣了愣,“你姐姐是雲朵?”

“對啊,阿姨你到底要幹什麽幹脆點行嗎,我還要讀書呢。”男孩催促著。

歐陽惠再也沉不住氣了,惱道:“我要定製燈籠,你這裏不是燈鋪嗎,怎麽說不做這個,你姐別是知道我來了,害怕出來見我吧。”

男孩一臉懵懂,就在這時院裏傳來女子柔柔的低語,孩子的臉消失在小窗口。

過了一會,朱漆大門打開,一位少女走了出來。

她穿著件素白的亞麻長衫,寬袖隻到肘部,露出嫩藕一般的胳膊。

“你好,請問你是想定製宮燈?”少女柔聲詢問。

歐陽惠打量著她,“你就是這裏的店主?”

少女語氣仍是柔柔的,微垂著頭,下頜略收,顯得非常青澀,“是,請進吧。”

歐陽惠跟著少女進了大門,心裏略有不屑。

卓景龍口味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差了,連不經事的小丫頭都不放過。

少女步履輕盈,帶她一直走到院中的棗樹下,“這是宮燈樣本,你想定製什麽款式可以看樣本。”

“沒有現貨嗎?”歐陽惠故意沒事找事。

“沒有。”

歐陽惠隨手翻開樣本,扉頁有一行娟秀的字跡,一看便知是手寫:小葉紫檀靈為骨,綃紗玉脂凝為衣

“這是你寫的?”歐陽惠抬頭看向少女,她發覺自己之前小看她了。

能寫出如此一手好字,絕不是泛泛之輩。

“那是我十五歲時隨手寫的,寫的不太好,讓你笑話了。”雲朵淡然一笑,聽她語氣似乎真的挺不好意思的。

歐陽惠嘴唇翕動幾下,滿腹吐槽說不出口。

十五歲就寫的這麽好?

沉默片刻,歐陽惠決定重新掌握主動權,“雲小姐,想必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雲朵點了點頭,“你想定製一盞宮燈,我弟弟告訴我了。”

歐陽惠:“……”是她表達方式有問題嗎,還是她在裝傻?“其實我早就想見你一麵了。”

“見我?”雲朵愣了愣,“不知你是哪位?”

“我叫歐陽惠。”

雲朵點頭,“你好,歐陽小姐。”

歐陽惠:“……”等了半天,再沒下文了。

她是真不知道她還是強做鎮定,如果她是卓景龍的新歡,一定聽說過他們之間的事。

可是少女低垂的眼眸裏不見一絲心虛不安,她平靜的站在棗樹下,就像一株清晨剛剛開放的雪蓮花,清新,淡雅。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歐陽惠咄咄逼人。

雲朵少女抬手將鬢角散開的一縷發絲掖到耳後,“我想說……其實宮燈和燈籠是兩回事。”

歐陽惠喉間一股暗火直接腦門:“定製燈籠還是宮燈有什麽區別嗎,你別總拿這個當借口,雲小姐,你覺得抱上了卓景龍的大腿就能進得了卓家的大門,我告訴你,你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免得到時自取其辱。”

雲朵目光閃爍,沉默著。

歐陽惠以為她是被自己嚇住了,繼續道:“卓景龍送你的鑽石戒指呢,拿來。”

雲朵悠悠道:“戒指被我弄丟了。”

歐陽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丟了?”

雲朵點頭。

歐陽惠氣的差點瘋掉。

那枚戒指是卓景龍親手設計,委托國外設計師精心打造,她居然弄丟了?

“前幾天我弟弟被人劫持,對方提出要我用戒指去換,我就……”後麵的話雲朵沒有說完。

歐陽惠吃了一驚,“你用戒指換了弟弟回來?”

雲朵沉默不語。

其實戒指是在卓景龍手裏,她根本沒有交給劫匪。

歐陽惠卻誤會了。

她從沒懷疑過曹匯東,但是在這一刻,她的心動搖了。

曹匯東跟她說沒有得手,沒有拿到戒指。

這個少女卻說戒指丟了,分明是曹匯東見錢眼開,把戒指扣下了。

想到這裏歐陽惠心裏直冒火,她恨不得立即把曹匯東抓出來罵個狗血淋頭。

“歐陽小姐,燈籠和宮燈還是有區別的。”雲朵打斷了她的思路,好脾氣的解釋道:“燈籠雖與宮燈同屬於傳統工藝品,但是它們的起源並不相同,燈籠起源於西漢。”

“而宮燈始於東漢,如果你想定製一盞宮燈,最快也需要半年之久才能取貨,還要先付全款定金。”

歐陽惠將樣本重重合上,“不就是一盞破燈嗎,覺得自己了不起?”

“盛世齋已有百年,確實了不起。”雲朵淡然一笑,“歐陽小姐,你說呢?”

歐陽惠這是進院以來第一次與對方視線相交。

棗樹下,少女不施粉脂的麵孔帶著青春的羞澀與活力,陽下灑在她的身上,隱隱可見耳朵上附著細細的茸毛。

那是稚嫩的象征。

歐陽惠心裏禁不住湧起一股羨慕之情。

年輕真好。

在第一場與對方的交鋒中,歐陽惠不知不覺間落了下風。

來之前,她以為她會見到一個貪圖富貴,心懷鬼胎的小丫頭。

可是站在她麵前的少女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從容不迫。

就算她偶爾會露出羞澀的微笑,但她身上隱隱散發的氣勢卻和卓景龍有些相似。

向來對付人無所不用其極的歐陽惠,平生第一次產生了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