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的路途上,老兵對凱隱等人的態度都熱情了許多。
畢竟他們以前隻是單純的上下級關係,現在卻是同夥。
如果是之前,凱隱或許會受寵若驚地去當這個同夥。可現在,隨著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他卻隻覺得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那可是一整個村子!
一群無辜的平民!
凱隱心中不忍。他一路上攥著那領風者的小冊子,腦海中不斷湧現出各種瘋狂而大膽的念頭。
然後……
他什麽都沒有做。
他一個十歲的少年兵,也做不了什麽。
諾克薩斯人的軍靴終究是一寸一寸地碾過了艾歐尼亞的土地,逼近了艾歐尼亞人的村落。
他們抵達時正好是中午。村落上空彌漫著嫋嫋炊煙,空氣裏彌漫著太陽曬出來的泥土味道,微風伴著遙遠而鮮活的人聲,徐徐從村落中吹拂過來。
“準備準備。”老兵笑著拍了拍凱隱的肩膀:“這個村子看著不小,容易跑出去活口。”
“看來,等會兒你們也得幫一把手。”
“……”凱隱默然不語。
終究是躲不過了嗎。
他看向自己的手。這雙馬上就要浸滿無辜平民鮮血的手。
凱隱緊緊攥住了他的鐮刀……
然後又木然放下。
“是。”他訥訥地點了點頭,走在隊伍最前麵,帶著這支百人隊闖進了村落。
“諾、諾克薩斯人來了!”隨著一聲驚叫響起,村中的祥和氣氛被瞬間打破。
村民們四散而逃,有的慌忙逃進家裏,閉門不敢外出。
有的則試圖逃出村外,也被凶神惡煞的諾克薩斯士兵持刀逼了回去。
“大家不要怕,不要怕。”老兵走到最前麵,用帶著笑容的麵孔說:“我們就是來找鄉親們問些事情,不是要來為難大家。”
“大家都出來吧,我們問完話就走。”
這話當然是騙人的。
他們隻是想讓村民盡量配合,自己站到屠刀之下,方便他們集中處理罷了。
這招以前很好用。
畢竟大多數地方的村民,都不敢去違抗諾克薩斯老爺的指令。這是要拿命去賭的。
可是……
這半個月來,諾克薩斯人屠城屠村的動靜鬧得太大,凶名在衣蒲河流域一帶都傳遍了。
盡管老兵一臉笑容裝得跟下鄉慰問似的,村民們還是戰戰兢兢地躲在家裏,不敢露頭。
甚至,還有人壯起膽子繼續逃跑。
“唉。真會給人添麻煩。”老兵無奈地歎了口氣。
龍蜥背上的百夫長大人也微微皺起眉頭,緩緩放下馬鞭,提起了長刀。
“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都出來配合調查!”老兵變了一副麵孔,這樣大聲喝道。
村民們更加畏懼,遲遲無人回應。
老兵更不耐煩了。
他隨手揪來一個剛剛逃跑被抓的村民,摔在一旁的凱隱麵前:“小子,殺了他。”
“我……”凱隱身體瞬間僵硬。
“我說,殺了他。”老兵大聲喝道:“讓這些艾歐尼亞人都看看,不配合我們是什麽下場!”
凱隱身體在顫抖。
他動不了手。他似乎已經失去了對弱者揮刀的能力。
“你?!”老兵眉頭緊皺。
他極為不悅地瞪了凱隱一眼,然後轉頭對其他少年兵說道:“你們來。這是給你們練手的機會,不要浪費。”
“是!”其他少年兵就全然沒有猶豫。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在屠城時見過血,就算沒見過的,也早就被長官教育得對殺人沒有抵觸了。
於是,一群少年人舉起了刀。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等等!”終於,有村民出來了。
剛開始是一個人,然後陸陸續續地從屋子裏走出來十幾個人。他們都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粗布短褐,看起來隻是艾歐尼亞隨處可見的鄉間農夫。
但為首的那個男人卻極為不同。
那是一個有著淺白色頭發,氣質陰鬱沉穩的青年。
他那張英俊而成熟、堅毅的麵龐上寫滿了平靜,就好像他根本不害怕麵前的諾克薩斯大軍。
麵對手持武器不斷逼近的諾克薩斯士兵,他眼神裏也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那感覺,就好像是在……
看一群死人?
“你……”老兵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在艾歐尼亞,你不能小瞧任何一個人。這是他能在過去幾年活下來,順利晉級老兵的秘訣。
更何況,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
麵前這農夫打扮的家夥,很可能不是普通的農夫。
“你不要過來!”
老兵一邊從腰間拔出利刃,一邊緩緩退到凱隱和少年兵們的身後。
等距離差不多能讓他感覺安全了,他才大聲喝道:“嘿!白頭發的,你是什麽人?”
白發青年:“……”
對方沒有回答。但好在,他也沒有任何要向前逼近的意思。
老兵稍稍緩了口氣,然後他又緊張喝道:“你、你是領風者?!”
“領風者?”白發青年搖了搖頭:“不,我不是。”
“那你是什麽人?”
“我什麽人都不是。我隻是一個艾歐尼亞人。”男人說。
老兵:“……”
踏馬的……一個普通人?遇上不說話裝高手的了?!
他剛有這樣的錯覺。
就聽那白發青年反過來問:“你們是來找領風者的?”
“是……”老兵竟下意識被對方那神秘的氣質感染,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也在找領風者。”白發青年說:“你們有什麽消息,可以分享給我麽?”
老兵驀地瞪大眼睛:“你?!”
騎在龍蜥背上的百夫長大人,這時更瞬間反應過來:“這家夥不簡單!”
士兵們立刻聽命行動,紛紛拔刀相向。一時間長刀如林、寒光閃爍。
“看來你們是不想說了。”白發青年歎了口氣。
然後,下一秒……
他消失了。
就毫無征兆地,從眾人麵前消失了。
“什、什麽?!”老兵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人呢?在哪?
在這——
“啊!!!”身後的一聲慘叫,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老兵驚駭莫名地回頭望向身後,隻見在百夫長大人那頭高大神駿的龍蜥背上,竟悄無聲息地多出了一個人。
正是那白發青年。
白發青年如瞬移般出現在了百夫長身後,又空手變出一道仿佛由暗影凝聚而成的鋒利短刃,一刀刺入了那百夫長大人的脊背。
“這裏離你的心髒隻有3公分。”
“現在你能告訴我,領風者到底在哪兒了麽?”
這支百人隊的最強超凡戰士,讓凱隱敬若神明的百夫長,竟然就如一隻待宰的肉雞一般,被那白發青年輕易地拿捏住了性命。
“我、我……”百夫長臉上全然沒了血色:“我不知道。我們就是不知道領風者在哪,才、才出來找他們的啊。”
“好吧。”白發青年歎了口氣。
然後,他手中影刃驀然伸長,如長槍般刺穿了百夫長的胸膛。
他將百夫長的屍體隨手從龍蜥背上扔下,然後冷冷地對著空氣喝道:“動手。”
話音剛落,附近的屋頂上便悄無聲息地落下數十個暗影般的敏捷身形。
先前那十幾名隨他現身的“普通農夫”,也驟然才懷中掏出短刃、苦無,露出了他們殺氣四溢的真麵目。
“糟了!”老兵終於從剛剛的震撼中驚醒。
百夫長,那可是隊裏最強的百夫長大人!
竟、竟然就這麽毫無還手之力地死了?
“上,大家上!不動手,我們都得死!”
老兵激動地指使著少年兵們進攻,自己卻踉蹌地向後倒退。
但下一秒……
他也死了。
死之前之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還有自己失去頭顱的身軀。
“這……”凱隱瞪大眼睛。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鐮刀,然後……又悄然放下。
身邊的戰友都在驚恐和狂熱中衝了上去,或是逃了出去,然後又一茬一茬地被那在人群中閃爍變換的黑影收割。
但凱隱仍舊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自己的死亡。
很快,可能隻過了一分鍾光景,來時那支浩浩****的百人隊,就隻剩下了他一個活口。
敵人自然注意到了凱隱。
有人向他投來一柄苦無,目標直刺他的咽喉。
可白發青年卻閃爍出現在凱隱麵前,空手為他接下了那柄苦無。
“劫大師?”眾人態度恭敬地看向那白發青年:“不殺這個諾克薩斯的小崽子嗎?”
“不用。”白發青年,名為劫的男人,淡然地搖了搖頭。
他看向凱隱,饒有興趣地問:“小鬼,你為什麽不還手?”
“我……”凱隱也說不出來。
“我能感知得到,你的身體沒有顫抖。你並不害怕,也不緊張。”這對一個身陷絕境的少年兵來說,很不尋常。
“你好像不害怕戰鬥和死亡。”白發青年目光平靜地看著凱隱:“但是,剛剛你長官讓你殺人的時候,你卻在害怕地顫抖。”
“為什麽?”
“我……”終於,凱隱回答:“我不想殺這些無辜的人。”
他發自內心地說。
“……”白發青年沉默著看了凱隱一眼。
最終,他示意身邊眾人放下武器:“我們正好需要一個帶話的人——小鬼,你活下來了。”
“回去告訴那些軍官,告訴你的戰團領袖,他們必須終止諾克薩斯在衣蒲河流域的無端暴行,否則……”
“影流教派一定會向他們送去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