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倫和卡特琳娜走出電影院,又信步在街上閑逛起來。
兩人肩並著肩,在那微妙旖旎的氣氛中攜手壓著馬路,就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都市情侶。
但卡特琳娜看上去卻有些心不在焉。
“卡娜,你在想什麽?”蓋倫在意問道。
“我……在想剛剛那部電影。”卡特琳娜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釋然地**了自己的心跡。
她問蓋倫:“蓋倫將軍,如果你是那位斯維因將軍,當你發現你的國家已經病得深入骨髓,你會怎麽做呢?”
“……”蓋倫一陣沉默。
他似乎沒想到卡娜會從電影裏看到這麽深刻的問題,又似乎是在暗暗思考什麽。
終於,他神色微妙地回答道:“如果德瑪西亞跟諾克薩斯一樣,被黑色玫瑰這樣的陰謀集團給控製了的話,那我作為冕衛家族的繼承人,國王敕封的騎士,當然要為國效忠,與這些陰謀篡權分子戰鬥到底。”
蓋倫這話聽起來正義凜然。
但卡特琳娜卻聽得出來,這家夥在避重就輕地逃避這個的問題。
蓋倫也研究過領風者的理論,而且研究得很深。但他在回答裏卻依舊隻願意向黑色玫瑰等“陰謀集團”亮劍,而不願意直指問題本質。
這實在是……
跟她太像了。
卡特琳娜望著蓋倫那糾結無奈的眼神,隻覺得同病相憐。
蓋倫是德邦的貴族,她是帝國的貴族,他們如果想要追尋變革,就要先革自己,革除他們過去信仰著的一切。
好在……她過去信仰的東西,已經被剛剛那部電影給粉碎的差不多了。
“可是,蓋倫先生。”卡特琳娜深吸口氣,像是在問自己:“諾克薩斯從一開始就是黑色玫瑰創建的。這個組織在過去近1000年裏,也始終牢牢控製著這個帝國。”
“也就是說……”
黑色玫瑰根本就不是什麽地下陰謀集團,不是什麽所謂的一小撮叛亂分子。
他們就是諾克薩斯本身,是諾克薩斯的皇帝,是這個偉大帝國的真正主人。
“反對黑色玫瑰,歸根結底,就是在反對現在的諾克薩斯帝國。”
不管你如何用“尊皇討奸”、“清君側”之類的口號粉飾自己的行為,本質上,你做的事情都是……
“是在造反。”卡特琳娜不再逃避。
“蓋倫先生。”她又問:“如果德瑪西亞出現類似的情況,你真的有決心高舉義旗,向你曾經宣誓效忠的國王揮劍麽?”
蓋倫一時語塞,像是不敢麵對這個尖銳的問題。
許久之後,他才艱難回答:“我……應該會吧。”
“但我這並不是在背叛德瑪西亞。我隻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它變得再次偉大。我……”
說著說著,蓋倫自己就心虛地不再說下去了。
因為他剛剛這番話的核心思想,說白了就是要“奉天靖難”——也就是在造反。
不管他是為了德瑪西亞還是為了什麽,不管他動機純粹不純粹,這種行為的本質就是在造反。
那麽,問題來了……
“蓋倫先生,既然你為了德瑪西亞變得更好,都有決心造反了。”卡特琳娜問著蓋倫,也在問著自己:“那你為什麽不反得徹底一些,讓領風者來領導德瑪西亞呢?”
蓋倫聽得大臉一紅。
他突然發現,自己被卡特琳娜給繞進去了——
斯維因的故事讓他產生了共鳴,順著反對黑色玫瑰的借口,讓將自己代入斯維因視角的他,不知不覺間放下了對王權的愚忠。
而這就夠可怕的了。
因為維係德瑪西亞那套封建君臣體係的理論核心,就是騎士對國王、附庸對君主的絕對忠誠。
可他剛剛入戲太深,竟然連“清君側”這樣的話都敢說出來了。
這還哪像是一個騎士?
而且就像卡特琳娜說的那樣,既然他都敢造反了,既然他都可以放下對王權的忠誠了,他還有什麽理由維護那個舊世界呢?
為了家族的特權和利益?
蓋倫可不在乎這個。他從來沒貪過錢,對錢也不敢興趣。
還是為了和嘉文皇子的友誼?
可嘉文皇子早投風了啊。那“大傻子”一上來就把家業賣了個幹幹淨淨,還天天攛掇他也跟著造自己家的反。
還是為了父母?
可他老媽都已經在拿著拉克絲兩頭下注,就等著追隨大風向靈活調整立場了。
“我、我……”蓋倫一陣心慌意亂。
卡特琳娜簡直就像是領風者最好的政工幹部,不過三言兩語,就把糾結數月都不肯改變立場的蓋倫給說破了防。
這時候,她又突然釋然地歎了口氣:“謝謝你,蓋倫先生。”
“謝什麽?”蓋倫不解。
“謝謝你讓我也找到了答案。”卡特琳娜表情複雜,但眼神堅定。
而就在這時,恰到好處地,正午12點的鍾聲響了。
這是祖安日常清理城市陰霾的時間。
卡特琳娜在這裏住了一個月,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祖安各個城區的領風者代表,會隨著鍾聲禦風飛上天空,飛到那遮天蔽日、仿佛不可撼動的厚重陰霾下麵。
而在地麵上,學生、工人、市民……祖安的幾乎所有人,都會在這一刻抬頭望天、駐足觀看。
他們中間的領風者更會用信仰召喚來女神的縷縷神力,向天空中負責引導工作的領風者代表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這每一份力量都很微薄,但如果匯聚在一起,那力量就足以改天換地。
“卡娜小姐,你……”蓋倫訝然地瞪大眼睛。
隻見卡特琳娜身周氣流湧動,清風吹拂不息。
她青澀而認真地駕馭著這股氣流,這股神力,又高高舉起雙手,將它貢獻給了這片天空。
無數團這樣的微風匯聚在一起,便在祖安上空掀起了一場不可阻擋的變革之風。
頃刻間風起雲散,玉宇澄清,陽光照亮了這座曾經200多年未曾被太陽眷顧的城市。
卡特琳娜沐浴著這片溫暖的陽光。
感受著體內湧動的神力,望著被自己召喚出的信仰之線,她終於確定了,也認同了自己的身份:“是的,蓋倫先生——”
“現在的我,已經是領風者了。”
“這……太好了。”蓋倫為她感到高興。
然後卡特琳娜就像是終於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神情認真地走到他麵前,對他坦白道:“蓋倫先生,我還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
“我……”
卡特琳娜剛想坦白一切,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這時才駭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
她說不出話,發不出聲,挪不動身體的任何部位,哪怕是一根手指。
可她的身體偏偏又正在行動——如傀儡一般,按照某個神秘人的意識行動。
“是、是誰?該死……蘭芙,是你對吧?!混蛋……你對我的大腦做了什麽?!”卡特琳娜在心中怒喝不止。
“能猜到是我,你還算有那麽一點腦子。”一個熟悉的聲音,樂芙蘭的聲音,竟在她的腦海裏憑空出現。
“你問我對你做了什麽?嗬……我隻是采取了一些必要的保險措施。”
“而事實證明,這樣做很有必要——”樂芙蘭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果然叛變了,卡特琳娜。”
“你?!”卡特琳娜還想再罵幾句祖安話。
“不過,這樣也好。”樂芙蘭說:“成為領風者的卡娜小姐,比卡特琳娜會更有用,不是麽?”
“你想做什麽?”卡特琳娜有些緊張。
“放心吧,我也做不了什麽。”樂芙蘭擁有蠱惑人心、操控意識的能力,但她並不能完全控製一個領風者。
也就是說,她可以控製一個領風者的所有行動,但她沒辦法控製這個領風者使出神術,召喚出信仰之線,騙過領風者的信仰測定。
這一點,不僅樂芙蘭做不到,全世界都沒人能做到。
天神來了都不行。
因為信仰之力維係存在的前提,就是這個人的靈魂是不受法術控製,且擁有獨立意識的。
畢竟,一個人如果連獨立的自由意識都沒有,那他的靈魂又怎麽可能誕生真正的信仰呢?
這是“遊戲機製”問題。
一個玩家實力再強,也不可能憑他在遊戲裏的操作,來改變遊戲機製。
“我能控製的,也就是你的這具肉身罷了。”樂芙蘭語氣曖昧:“而你這具肉身對我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
“混、混賬!”卡特琳娜一陣不寒而栗:“你要用我的身體做什麽?”
樂芙蘭也不解釋,隻是冷冷地向她發出命令:
“看到你眼前的這個男人了嗎?”
“親他一口,卡特琳娜。”
“你?!”卡特琳娜還想再罵。
但樂芙蘭說:“別忘了,現在我可以使用你的身體。你不想做的事情,我可以親自幫你完成。”
“所以……你是要自己來,還是我們一起呢?”
卡特琳娜:“……”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麵,想到自己眼睜睜地看著樂芙蘭“駕駛”的卡特琳娜,和蓋倫……
“我自己來吧。”她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