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爾。”樂芙蘭回過神來,看向自己的這位老朋友,這位永生的血魔法掌控者。
“嗯?”弗拉基米爾緩緩放下那盛著猩紅血液的高腳杯,目光變得銳利。
他很少從這位無論何時都能保持著優雅和神秘的詭術妖姬的麵龐上,看到這般凝重的神色。
直覺告訴他,樂芙蘭接下來要帶給他的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果然,隻聽樂芙蘭說:“我希望你去一趟巴魯鄂,弗拉基米爾。”
這讓弗拉基米爾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你想讓我去參加這場與領風者的戰爭,讓我親自去試探領風者?”
“是的。”樂芙蘭平靜點頭。
“可你不是我的主人,樂芙蘭。”弗拉基米爾說:“你沒資格命令我。”
他是樂芙蘭的合夥人,是黑色玫瑰的大股東,可不是可以供樂芙蘭隨意驅使的馬前卒。
這衝鋒陷陣的髒活累活,憑什麽讓他去?
“因為你是我們中間最強的那個,不是麽?”樂芙蘭說:“現在黑色玫瑰需要你的力量,弗拉基米爾。”
“嗬嗬。”弗拉基米爾聽到這話都想笑。
拋開黑色玫瑰手裏握著的底牌不算,他的確是組織中的最強者。
可問題是,他是黑色玫瑰的老板啊!
這世上隻有員工為老板賣命的先例,豈有老板為公司犧牲的道理?
公司業績做得再好,能有他這個老板的性命重要嗎?
弗拉基米爾的人生第一目標,從來都是保證自己永生不死。至於黑色玫瑰和諾克薩斯?抱歉,這些身外之物,可不值得他拿命去拚。
“我已經讓我麾下猩紅教團的法師們,帶著塞恩去支援巴魯鄂戰場了。”弗拉基米爾說:“他們自然會對付那些領風者的。”
“可笑。”樂芙蘭不留情麵地戳穿了弗拉基米爾那拙劣的借口:“你真的是因為,相信單憑他們可以對付領風者,才不願去巴魯鄂的麽?”
還不是因為怕死。
如今發生在巴魯鄂行省的戰爭,本來就是為了打掉領風者的常規戰力,從而逼出領風者身後的迦娜女神,確認迦娜女神的真實實力。
這樣做無疑是有風險的。
弗拉基米爾也好,樂芙蘭也罷,黑色玫瑰的高層領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親自承擔這種風險。
所以按黑色玫瑰一開始的計劃,這場戰爭的過程應該是這樣的——
黑色玫瑰自身隱於幕後,讓帝國軍隊衝在最前擔當棋子,讓那十萬精銳以碾壓之勢擊潰領風者的常規軍力,達到逼迫迦娜女神現身的目的。
可問題是……
“現在事實已經證明,僅憑那十萬所謂的帝國精銳,根本就無力摧毀領風者的常規軍力。”
前前後後忙了兩個月,他們連巴魯鄂一座山頭都沒能攻下。
這哪還用得著迦娜女神親自現身?
再這下去,光憑領風者和德瑪西亞人、艾歐尼亞人結成的抗諾統一戰線,恐怕就足以將這支帝國侵略軍給反推回去了。
“現在諾克薩斯四線作戰,已經抽調不出更多精銳戰士來支援巴魯鄂戰場。”
“而領風者發明的超視距打擊戰術,又幾乎抹平了帝國在人數上的優勢。”
這就意味著,帝國要想在戰場上勝過領風者,就必須支援過去更多、更強的超凡戰士。
而帝國內部,現在能一口氣抽調出如此多超凡高手的,也就隻有黑色玫瑰了。
“事到如今,黑色玫瑰已經沒辦法再繼續隱於幕後、作壁上觀了。”樂芙蘭神情凝重:“你知道,領風者的信仰在艾歐尼亞傳播得有多快嗎?”
信徒的增加會讓神明的力量更加強大,這一點樂芙蘭心裏也十分清楚。
她之前沒太在意,是因為領風者當時才剛起步,信仰傳播範圍僅限於那小小的雙城。
而因為迦娜思想本身的理解門檻較高,宣傳推廣較為困難,領風者又崛起過快,缺少可靠的政工宣傳幹部……所以即便是雙城的那幾百萬人口,領風者也遲遲沒能消化。
時至今日,雙城近400萬人裏,大概也就隻有不到100萬人擁有迦娜女神的信仰,而且絕大部分都隻是淺信的逐風者。
而領風者從誕生至今,也才不到1年時間。
不到1年時間,從0到100萬,這個成績其實已經是開了外掛的結果,已經很不錯了。
甚至李維自己一開始都從未想過,要在組織成立的第一年裏,就對外輸出思想,輸出鬥爭。
可誰都沒想到的是,在機緣巧合之下……
“迦娜女神的信仰就像燎原之火一樣,在艾歐尼亞迅速生根發芽、蔓延擴散開來了。”
“相比於籽苯主乂的雙城,封建落後的艾歐尼亞,反而更歡迎這門為籽苯主乂治病的學問。”
這其實也並不奇怪。
領風者在祖安取得的巨大成功,讓他們中的許多人都不自覺地產生了思維慣性,忽視了迦娜思想在艾歐尼亞等工業落後地區的巨大傳播潛力。
甚至不少領風者都認為,真正的領風者隻可能在現代工業文明之中誕生。
你艾歐尼亞連籽苯主乂都沒搞起來,一上來就搞迦娜主乂,那能行得通嗎?一幫連工廠都沒見過的艾歐尼亞農民,能看得懂迦娜理論,成為領風者嗎?
許多人都認為不能。
然而,他們都忘了一點:
“用領風者自己的話說,鬥爭永遠都會在矛盾最激烈的地方,優先取得成功。”
祖安在被領風者接管之後,社會矛盾就已經得到了極大緩解。
祖安人雖然極為感激領風者帶來的變革,也熱衷於學習迦娜的理論,但他們優渥而又安穩的生活,終究是讓他們少了那種對迦娜信仰的緊迫需求。
而艾歐尼亞雖然是落後的農業國度,理論上沒有讓迦娜主乂生根發芽的土壤。
但這裏卻幾乎是全符文之地矛盾最激烈、衝突最頻繁的地方,也最迫切需要迦娜思想的地方。
畢竟,在艾歐尼亞,麵對諾克薩斯人的屠刀……
不學迦娜思想,關鍵時刻沒有女神庇佑,可是真會要命的啊。
“所以,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
“再這樣拖下去,拖到艾歐尼亞人都為了自保,主動皈依了迦娜,那……”
那還試探個什麽?
就算迦娜女神的真實實力,沒有她先前在雙城現身時那麽強大。在收獲如此之多的信徒之後,她也要成為貨真價實的偉大真神了。
“到那時,我們就徹底輸了——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我跟你解釋麽,弗拉基米爾?”
樂芙蘭語氣嚴肅地問他。
可弗拉基米爾卻還是悶不作聲,遲遲不肯表態。
“你?!”樂芙蘭眉頭緊蹙。
其實她也好,弗拉基米爾,亦或者黑色玫瑰的其他人也罷……
他們都早在1、2個月前,就注意到了迦娜信仰在艾歐尼亞呈現出的燎原之勢,也早就意識到了這背後暗藏的危險。
誰都知道,帝國與領風者的戰爭不能再拖下去,必須速戰速決。
可問題是……
黑色玫瑰作為一個組織鬆散的地下法師結社,內部其實存在著許多山頭,一點也不團結。
樂芙蘭、弗拉基米爾、伊莉絲,這些組織高層並沒有明確的上下級關係,反而各家自成一派,各自統領著一方勢力。
伊莉絲麾下有獨屬於她的卑鄙之喉教會;
弗拉基米爾則擁有一支隻忠誠於他的猩紅教團;
樂芙蘭手下也有一支她親自培養出來的,法師間諜部隊。
總之,黑色玫瑰大家都有自己的嫡係部隊,而且實力還都不弱。
可是到了戰場上需要高手出力的時候,大家又都隻想著保存嫡係部隊的實力,優先讓帝國軍隊,讓厄加特、杜·克卡奧這樣的“雜牌軍”上前線賣命。
結果就是……
帝國軍隊打不過領風者,黑色玫瑰的眾人又遲遲不肯出手,隻想著自己隱於幕後,抽調更多帝國軍隊來支援巴魯鄂,嚐試能不能改變戰局。
結果一直拖到現在,諾克薩斯能支援的精銳部隊都支援過來了……
領風者不僅沒被打垮,反而還越戰越勇,大有要轉守為攻的趨勢。
“弗拉基米爾,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想著保存實力?”樂芙蘭很不客氣地質問。
弗拉基米爾卻絲毫不為所動,甚至不屑反問:“你希望我上戰場,那你呢?”
“我的能力並不適合用在戰場上。”樂芙蘭平靜回答:“當然,如果你要求的話,我也願意陪你去上一趟。”
“嗬。”弗拉基米爾並不相信。
他知道,樂芙蘭跟自己是一樣的人。
她會以身犯險?可笑。恐怕她隻會派去一個分身,裝模作樣地演戲給他看吧。
但樂芙蘭又說的沒錯。
要對付現在的領風者,不出重拳是不可能了。
“樂芙蘭。”弗拉基米爾沉吟片刻,便嚐試著提議道:“如果你真這麽擔心領風者的話,那不如,就放出不朽堡壘裏的……”
“不行!”樂芙蘭眉頭緊蹙。
“那東西,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控製的。放它出來之後,萬一失控……”
“總之,這是我們對付莫德凱撒的底牌,不能最後關頭,絕不能如此輕易地用出來。更何況,是將它浪費在人類這可笑的內耗之上。”
樂芙蘭語氣一本正經,就仿佛為全人類利益考慮的英雄戰士。
但她其實沒有這麽高尚。
她不想把那張底牌用在領風者身上,隻是因為,相比於領風者,她更加害怕莫德凱撒。
畢竟在領風者那裏,她還有統戰價值。
而在莫德凱撒那裏,她就隻剩下娛樂價值了。
落在他手裏,挫骨揚灰都算是輕的。能死得痛快一些,都算是這位暴君的恩賜。
“弗拉基米爾,現在就是決定黑色玫瑰生死存亡的時刻了。”樂芙蘭回過神來:“你,我,伊莉絲,我們所有人,都必須為這一戰貢獻出最大的力量。”
“否則……”她頓了一頓,看向一臉無動於衷的弗拉基米爾:“如果我們輸了,讓領風者戰勝了諾克薩斯,繼而統治了這個世界——”
“弗拉基米爾,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嗎?”
“你可別忘了,你維持永生所用的血魔法,每年需要消耗掉多少活人的性命!”
“……”弗拉基米爾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樂芙蘭說中了他的心聲。
在黑色玫瑰諸多邪惡的法師之中,他無疑是最不可能與領風者和平共處的那一位。
因為他需要字麵意義上的“屍山血海”,需要無數活人的血肉作為養料,才能維持這具強大而又永恒的軀殼。
如果讓領風者得了天下,那他以後就隻能淪為見不得光的陰溝老鼠,最終被日益強大的領風者們團團包圍在下水道裏,憋屈而又絕望地死去。
“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麽,弗拉基米爾?”樂芙蘭的問題直擊靈魂:“還是說,你指望自己可以在一個女神統治的世界裏,永遠安全地躲藏下去?”
這不可能。
艾歐尼亞的信仰熱潮已經證明,如果不加阻止,那領風者的步伐就終將踏遍世界。
到那時,迦娜女神的力量將變得空前強大,天下便不會再有那麽一片“淨土”,可以讓弗拉基米爾安安心心地食人飲血了。
“認清現實吧——如果你現在不出手,那你可能就永遠沒機會再出手了。”
“我……”弗拉基米爾沉思良久。
許久之後,他才終於同意:“你說服了我,樂芙蘭。”
“這一戰,我會出手。”
“很好。”樂芙蘭自信微笑。
仿佛隻要黑色玫瑰的大家都團結起來,勝利便唾手可得。
可弗拉基米爾又問:“但如果,我們這一戰失敗了呢?如果迦娜女神比我們猜測的更加強大,如果領風者不需要迦娜女神也可以戰勝我們,那……”
“這個嘛……”樂芙蘭笑而不語。
“你!”弗拉基米爾臉色陰沉。
他知道樂芙蘭在想什麽了。這個女人跟他是一樣的人,極端利己、貪生怕死。
唯一的區別就是,領風者不可能接納他這個“吸血惡魔”,而樂芙蘭……
果然,隻見樂芙蘭兩手一攤,坦率而又直接地回答:
“無所謂,我會投降。”
弗拉基米爾:“……”
“別這麽看我。”樂芙蘭露出狡黠的笑容:“如果想要挽留我的話,就盡可能地為黑色玫瑰奪回勝利吧,我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