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如此可愛的我們》第五期綜藝結束後, 《沉默的十九樓》的宣發工作已經進入開播前的收尾階段。
季氏APP的在線預約人數已經突破六百萬,萬事俱備,隻等三天後的播出。
南北影視上下都為這部劇做好了準備。
辦公大廈一樓, 項目組特意掛了三條橫幅。
——“花花世界迷人眼,沉默這劇最亮眼”
——“今天首播破兩億,明天虞總征服內娛”
——“《沉默的十九樓》項目組宣誓,我們將助力老板整頓內娛”
紅色橫幅十分醒目,聲勢浩大。
有種電商公司在雙十一前夕為了銷量拚命的氣勢。
南北影視項目組、製作方、宣發小組等等,每個環節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最後能呈現出怎樣的效果,暫時不知道。
除了南北影視內部,影視圈裏三分之二的業內人士都在關注這部劇。
一部分人抱著學習的態度, 一部分則在關心虞圖南的南北影視能不能往前再走一步。
虞圖南剛到辦公室,宋特助將堆積了三天的文件放到她手肘左側。
“虞總,項目組針對《沉默的十九樓》宣**況開過會, 會議記錄在這, 這份是《沉默的十九樓》現在的數據情況。”
“最近一周各平台討論度持續上漲,用戶評價、網上輿論良好, 我們公司的天南地北APP由於影視版權少, 沒有養成用戶在APP內的觀影習慣, 再加上用戶數量不如季氏視頻網站,現在季氏的觀劇預約人數已經突破六百五十萬。”
虞圖南翻了一下。
“天南地北預約量兩百三十萬,還不錯。”
天南地北APP就像一個剛學走路的小崽崽, 能在短短時間內從發展很成熟的季氏視頻網站那搶走一些播放量,已經很不錯了。
剛剛起步, 慢慢來。
要跟影視公司談老劇版權,再跟其他影視製作公司談新劇獨家播放機會, 用海量劇集吸引用戶,養成用戶在天南地北APP觀影的習慣。
工程量挺大的。
“虞總,馮彥山的視頻網站最近有尋找下家的意向。”
虞圖南微愣:“哪來的消息?”
影視圈裏,陸、季兩家平分天下,馮彥山的視頻APP在兩座大山下夾縫生存了三年,靠著有些經典老劇的版權,勉強能達到收支平衡的狀態。
據她所知,陸氏、季氏兩家大公司都想收購馮彥山的視頻網站,擴大市場,增加實力,出的價格還不低。
馮彥山一直咬牙不肯賣,三方僵持不下。
“周六跟圈內朋友聚餐時,他說的。”宋特助皺眉道:“我朋友在馮彥山的公司裏工作了五年,今年公司情況很差,投資商扛不住,撤資了。”
虞圖南:“打聽打聽,他們今年虧損了多少。”
“好的,我現在就去。”
宋特助轉身正欲離開,虞圖南想到什麽,遲疑道:“我上綜藝之前,當時有家投資商無條件投資我們,查出對方訴求了嗎?”
“您說的應該是‘盛澤’的紀嶼淮,紀總。”宋特助一笑:“我詢問過盛澤的秘書辦,他們給出的答案是,這筆資金是紀總的私人投資,未來他想做一部VR電影,進入影視圈為他的電影做準備。”
頓了頓,宋特助輕笑道:“對方特助說,紀總相信虞總的實力。”
“合同簽了?”
宋特助:“是的。”
虞圖南雙手環胸,倒在辦公椅上,漫不經心地說:“先跟盛澤的人轉達,相信沒有用,既然做了投資商,就要承擔會虧本的風險。然後看看錢到賬沒有,到賬了多少,讓財務看看,最近可挪用的資金份額,比對一下,如果想收購馮彥山的視頻網站,還差多少。”
一聽虞圖南準備弄個這麽大的收購案,宋特助跟打了雞血一樣,鄭重道:
“我立馬辦。”
“下午我臨時有事,不在公司。如果陸子野他們有什麽事,你把他們打發走。”
宋特助微頓,隨即點頭。
沒有問虞圖南要幹什麽,禮貌關門離開。
**
下午兩點五十。
虞圖南準時到達許獨行的工作室門口,讓司機離開後,她將包裏的錄音筆打開,藏好後往工作室的會議室走去。
沈念清比她來得更早。
挺直坐在會議桌前,背對著她。
優雅華貴的黑裙,柔順的長發用簡單的鯊魚夾挽著,隱約可見脖頸上的一串白得發光的珍珠。
聽到門口開門的動靜,沈念清放下茶盞,遲疑了兩秒,略顯僵硬地轉頭身體。看到虞圖南,怔愣半晌,眼眸裏失而複得的驚喜,有久久未見的激動,與淡淡的哀愁。
沈念清長得很好看。
瓜子臉,桃花眼,眼角法令紋很重,不過皺紋給她化上了一層曆經歲月沉澱後的魅力。
連起身的動作都端莊得像百年家庭養出來的矜貴成熟大小姐。
脊背挺直,一雙桃花眼自上而下反複打量虞圖南。
半晌,她朝虞圖南溫柔一笑。
明明笑著,表情也很溫柔,但氣勢裏有一種睥睨一切的高傲。
“你跟我很像。”沈念清淡笑道。
虞圖南:“哪裏?”
沈念清彎唇,抬手讓守在這的助理和兩位保鏢離開,率先坐在原先坐的位置上,拉開左側的辦公椅,示意虞圖南坐下。
虞圖南狀似未覺,漫不經心地坐在沈念清對麵。
沈念清表情微僵,隻是一瞬,又恢複到溫溫柔柔的模樣,抬手給她倒了杯咖啡:“聽說你喜歡喝黑咖啡,這點和我一樣。”
“為人處事也跟我很像。”
虞圖南將咖啡推到另外一邊:“我弟弟不讓我喝咖啡,擔心我失眠。沈總有事不妨直說。”
沈念清捏著咖啡攪拌勺,聽到“弟弟”一次時,攪拌勺輕撞杯沿,發出清脆又利落的一聲輕響。
眼裏的溫柔盡數褪去,她微扯唇角,語氣冷了些:“你跟陸子野,關係很好?”
“當然,他是我的弟弟。”
沈念清眉眼微擰,品茶,輕飄飄地說:“他是陸梓漪的弟弟,你跟他們不一樣。”
虞圖南抬腕看了眼時間。
兩點五十八。
感覺陸成午人快到了,她不想再偽裝,淡淡道:“沈總或許想說,我跟陸梓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明明不是雙胞胎,憑什麽能說陸子野是我的弟弟。”
“照理來說,我應該是一個捆綁陸子野上綜藝的陸家假千金,但是光明正大地跟陸子野上綜藝,又沒有被陸成午揭露,側麵說明我應該跟陸成午有點父女關係。”
沈念清連聲問:“你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母親是誰?”
“當然。”
虞圖南從包裏拿出一份複印版的DNA報告放到沈念清麵前。
沈念清以為虞圖南像她一般聰明,早早察覺到了一切,做好DNA報告等著親生母親找上門,嘴角微微上揚。
她對虞圖南很滿意。
無論是虞圖南的處事態度,還是性格、氣質,都跟她年輕時一樣。
優秀,沉穩,工作時自信,生活中溫柔。
有時懶散。
但懶散並非來自傲慢,而是出於把控一切的自信。
漫不經心的,就打破了其他人覺得困難的危機。
她們都從困難重重的事業裏闖出了一片天。
沈念清在國外住了幾年,過去養病。
養病期間從不過問國內的事,陸家和陸成午通通被她拋到腦後。
前段時間沈澤出事,她後知後覺地看到了虞圖南的消息。
虞圖南,她和陸子野以姐弟的身份上了一檔親情向綜藝。陸成午卻沒有阻止,放任虞圖南以陸家大小姐的身份被公眾知曉。
虞圖南二十三歲,十月九日出生,跟她死去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年月一樣,沈念清沒辦法不多想。
**
沈念清跟陸成午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高中時互有好感,後來在不同國家留學,異國戀讓兩人漸行漸遠。
等他們做出一番成就,在國內相聚時,都有了各自的聯姻對象。
沈念清當時回國跟弟弟爭奪家產、股份,正煩著,看到陸成午,少時的遺憾衝破了道德的底線。
兩人舊情複燃。
背德的刺激讓沈念清發泄了事業上的不順,一次次衝破道德底線的約束,讓她有一種“誰都無法約束她”的舒爽。
但沈念清功利心很強。
即便出軌,她也會尋找對她有利的一麵。
兩家聯姻前期,陸成午提議各自放棄聯姻,他們兩人結婚時,沈念清一口回絕。
當時的陸家無法跟鍾家比肩抗衡,陸成午對於沈念清而言,隻是少時的遺憾與衝破道德束縛帶來的刺激與爽感而已。
除此之外,沈父重視鍾家當時的繼承人——沈念清的丈夫,察覺鍾家未來趨勢大好,答應沈念清,隻要沈、鍾兩家聯姻,能讓沈家延續之前的大業,就將大部分財產留給沈念清。
且當時就找律師立了遺囑。
沈念清要強了一輩子,連想都沒想,拋下陸成午與年少的愛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父親。
但是——
沈家答應了聯姻,鍾家開始遲疑。
沈家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受益更多的那方,鍾家開始尋求更多的利益條件。
沈念清倒也不慌。
以鍾家繼承人未婚妻的身份,跟他約會了幾次,成年人嘛,難免擦槍走火。
穩住鍾家繼承人的同時,開始尋找鍾家的漏洞。
原本她沒打算利用孩子讓鍾家屈服,隻不過意外之下懷了孕,算過時間發現是和陸成午的孩子,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他,反倒在短暫驚慌過後,鎮定下來告訴了自己的未婚夫。
有了孩子,聯姻順勢定下。
這個秘密,被沈念清藏得很深。
陸成午在她懷孕六個月時意外發現孩子是他的,氣到失語。
沈念清是他心心念念八年的白月光,即便他當時已經成婚,依然戀戀不忘。
他知道沈念清強勢,冷酷無情,為了錢財、地位,什麽都做得出來,但從未想過會把他的孩子當做聯姻的工具。
一件件事讓陸成午逐漸看清沈念清,明白沈念清對他沒什麽愛意,一切表麵的柔情蜜意都來自利益與出軌的刺激,自己慢慢清醒。
他或許永遠無法得到沈念清,但——
孩子是他的。
他跟沈念清孩子,不可能交給鍾家來養。
這種心理不僅出於對過去白月光的懷念,還有一種想展現他優於鍾家,不屑於讓自己的孩子被鍾家養的心態。
或許,還藏著一點點對沈念清的報複。
大男子主義作祟伴隨著對原配妻子鬱瑾的厭惡,陸成午謀劃三個多月,悄無聲息地用已從別處找到的死嬰換了孩子。
當年在醫院裏為他做事的人如今要麽出國不知所終,要麽年紀大因病去世,很難查到這些事。
連沈念清都被蒙在鼓裏。
從手術室轉到病房後,等她醒來時,驚聞噩耗,阿姨懷裏的孩子沒了鼻息,瞬間暈了過去,醒來後大鬧特鬧醫院。
她的反應,在陸成午意料之外。
陸成午以為沈念清能狠絕到不顧念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將腹中骨肉當作聯姻成功的工具,應該就對這個女兒沒什麽感情。
他沒料到沈念清在感受過一次次胎動,經曆了懷胎十月的辛苦後,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對孩子的態度。
沈念清患上了產後抑鬱症。
雙重打擊之下,情緒一直不高不低,直到半月後弟弟沈遇然的孩子沈澤出生,她聽信算命大師的話,將失去女兒的痛苦寄托在同月出生的沈澤身上,對他分外關心。
情緒漸漸好轉。
跟陸成午卻再無聯係。
她隱約聽說,陸成午將女兒養在國外,給予無限寵愛,正巧那段時間陸氏在海外擴張,陸成午攜家人出國待了五年。
回來時身邊多了個陸子野。
至於沈念清,生下孩子承意後,在兒子十八歲時給他改姓“沈”,沈、鍾兩家因此鬧了不小的矛盾。
沈念清當時用了點手段,掌握了鍾家幾個關鍵人物的把柄,讓他們一家人閉麥。
她將沈氏打理得井井有條,事業一帆風順,想做的、想實現的都已經實現,全身心放鬆下來後,年輕時做過的“蠢事”像海浪一樣,一次又一次席卷心頭。
她想到年輕時被她當做工具的女兒,心理出現波動,再加上年輕時拚命工作,身體不好,幾年前不得不出國休養生息。
這幾年,她從不過問國內的事,陸家更被她拋到腦後,就連虞圖南和陸子野在國內某親情綜藝大火的消息,都是前幾天沈澤出事,她從助理那知道的。
**
虞圖南推了推麵前的檔案袋,抬眉示意沈念清,眼眸了一閃而過的懶散與不耐被沈念清看在眼裏。
沈念清微微皺眉。
這不應該是看到久違母親的狀態。
她遲疑了兩秒,捏住檔案袋的邊角,正欲打開時——
沉重的紅木大門被人猛地推開。
還未看清來人,略顯憤怒,又帶著幾分沉重的低啞嗓音已經從門口傳了過來。
“虞圖南,你又在發什麽瘋?”
陸成午站在門口,胸膛起起伏伏,深藍色POLO衫隨之浮動,眼皮微微耷拉著,卻沒有擋住雙眸裏的陰鬱與憤怒。
虞圖南不氣不惱,雙手交握虛虛撐著下巴,好看的丹鳳眼漫不經心地掃過坐在她對麵的沈念清,“你的出軌情人到了。”
陸成午和沈念清皆是一愣。
微風透過窗戶湧入,倏忽帶起窗外的落葉。
落葉悠揚降落,室內靜謐一地。
虞圖南看著落葉悠悠落下,偏頭,含笑的目光定格在僵硬的陸成午身上。
笑容淡淡的,帶著些許涼意。
沈念清背影直挺,始終沒有回頭。
“需要我暫時離開,給你們敘舊的時間嗎,”虞圖南輕嗤:“陸總?”
陸成午平息著怒火,沉沉不語。
沈念清沉默地打開檔案袋。
她一時不明白虞圖南在氣什麽。
氣自己從小無人照顧?
還是..
自己的出生不受法律保護,源自婚外情?
沈念清從不在意什麽私生子、私生女,常年身居高位,**太多,坐到他們這個位置的人,沒幾個人能幹淨。
別說婚外情了,養個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常有的事。
她和丈夫保持婚姻狀態很久,但平常各有各的生活,她不打擾他在外麵養情人,他不理會她找了幾個小年輕。
在爭奪兒子冠名權時,她還主動聯係丈夫養在外麵的小情人,允許私生子的存在。
這個世界沒有好壞之分,隻有有益與無益。
顯然,虞圖南背負的道德感太高。
沈念清拿出檔案袋裏的資料,在沒看清上麵的內容之前,溫聲道:“你應該在意能從我這裏拿走多少利益。”
而非“是否”是私生女。
這是她給虞圖南上的第一課。
虞圖南知道沈念清仍在以“母親”的身份跟她說話,同她講道理。
不可否認,她確實可以如沈念清說的那般,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誤解,利用沈念清的誤會,從她手裏得到一些東西,等沈念清付出了一些情感後再告知她真相,用這種方式報複她。
反擊手段簡單明了,還能獲利。
等沈念清目光落在資料上,神情越來越僵硬時,虞圖南挑眉,慢條斯理地說:“人與禽獸的區別,在於有無道德。”
“你們可以出軌,無所畏懼地**,對背叛家庭這件事不僅展現得毫不在乎,還十分傲慢,但我不行,更何況...”
虞圖南輕嗤:“沈總,你想多了。我不是你們**下的產物。我喜歡喝黑咖啡,我為人處事的方式以及我這一生,都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不要展現出利益至上、**無所謂,追求利益不能讓你們的出軌合理化,找借口躲避隻會讓人更惡...”
“虞圖南!”
聲音像驚雷一般轟鳴而下,陸成午表情陰沉。
虞圖南斂了笑容,淡淡抿了口咖啡。
陸成午出現後,沈念清沒有看他一眼,兩人關係很僵。
而沈念清錯誤的將她當做親生女兒,對她有一種異樣的包容感。在沈念清心裏,“親生女兒”的價值應該遠遠高於陸成午。
虞圖南腦袋轉得飛快。
既然如此,沈念清應該不知道陸成午調包女兒的事,否則,她不會在二十三年之後,慢悠悠地帶著“一腔誠意”過來尋找她的親生女兒。
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包包上的肩帶,虞圖南放下咖啡杯,淡淡一笑:“我在的,陸總。如此急切,是想將若幹年前交換女兒,拋下親生女兒,將私生女當親生女兒養的光榮事跡告訴給沈總,以表癡情嗎?”
情,不知道能有多深。
但恨,絕不會少。
沈念清聞言臉色大變,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陸成午,握著咖啡杯的指尖輕輕顫抖著。
自懷疑虞圖南是她夭折的女兒後,沈念清想過無數種“女兒沒死”的原因。
或許是當時的仇敵故意掉包,或許是丈夫後知後覺發現她出軌,不想為別人養孩子,所以設計抱走了她的女兒。
原因很多,獨獨沒料到幕後人會是陸成午。
沈念清起身,盯著陸成午一字一句地質問道:“都是你做的?”
陸成午有幾秒的失語,回過神後狀似鎮定地整理手表:“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沈念清深呼一口氣:“我的女兒,是陸梓漪?”
陸成午眉眼緊鎖。
未等他開口,一杯黑咖啡潑了過來。
頭發、雙頰、鼻梁上盡是咖啡的苦意。
苦澀彌漫在空氣裏,襯得整個會議室都流淌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苦意。
沈念清隨手把咖啡杯扔到會議桌上,想笑,又笑不出來。
“你應該知道,我當初有多痛苦。”
陸成午對沈念清早已沒了過去的感情。
他想把陸家家產、股份留給陸梓漪,一是厭惡虞圖南、陸子野的親生母親鬱殷。
倘若不是鬱殷的一再堅持,兩家的聯姻不會這麽順利,陸成午應該恨他自己,但人總是習慣逃避,他把怨恨悉數留給了鬱殷,這樣,他就能大大方方地從懦弱的地獄裏逃離。
二是事情總有敗露的一天。
他想在沈念清麵前證明,他的女兒——沈念清當初用來當作聯姻的籌碼、企圖給鍾家人養的女兒,留在他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
沈家、鍾家都沒辦法將全部的資產留給陸梓漪,但他,可以。
陸梓漪是他在沈念清麵前抬頭的資本。
陸成午皺眉,壓低聲音沉聲說:“當初你把她當作聯姻成功的工具時,也沒有考慮過我的痛苦。”
沈念清闔眸,強壓著內心的憤怒與怨恨,冷冷掃了眼虞圖南,拎著包包麵容沉沉地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腳步停下。
她回頭,視線冷冷定格在虞圖南身上。
“你很聰明。”
“但是,”沈念清語氣又冷了點:“不應該把小聰明放在我身上。”
“陸家,還沒資格在我麵前撒野。”
虞圖南:“是嗎。”
平靜無波的聲音,漫不經心的語氣。
“可是今天這出戲,你們讓我看得很開心。”
以後會發生什麽,會不會受到沈家、陸家的報複、打擊,她不在乎。
她貪戀的、想要的,隻是這一刻的反擊。
為了未曾見過麵的母親鬱殷,為了陸子野在陸成午麵前受到過的謾罵,為了原身被迫離家數十年的委屈,這些委屈、沉悶、母親過去的隱忍像一個ZHA彈,沉默地埋葬在他們每個人的心裏。
一年又一年。
不見天日。
沒人能看得見這些委屈,無人能懂他們因為陸成午、沈念清的不堪而受到的苦澀。
陸成午和沈念清卻站在陽光下,笑容晏晏,沒有因為他們的不堪而受到難堪。
今天——
“砰”一聲。
ZHA彈像煙花一樣四散,沈念清和陸成午的不堪暴露在陽光之下,鬧得他們心神不寧。
她看著這對出軌男女互咬,即便他們展現出對出軌的滿不在乎,這一刻,他們依然在為曾經的“不道德”買單。
虞圖南無意識地捏緊包包的肩帶。
陸成午、沈念清心裏堵著一口氣。
沉悶又無聲,平白給人添了幾分煩躁。
虞圖南站在道德之上嘲笑他們,前一分鍾剛剛經曆了互相厭惡的他們,卻隻能難堪地站在舞台上。
沈念清知道再說下去得不到什麽好處,恨恨看了眼陸成午和虞圖南,疾步離開。
陸成午緊隨其好,沒好臉色地離開辦公室。
會議室裏隻剩下虞圖南一個人。
等腳步聲遠去,她打開手提袋,盯著裏麵的錄音筆發了很久的呆。
拿出,關上錄音鍵。
留給陸成午和沈念清的苦果,還會持續很久。
**
陸子野不知道虞圖南一下午去了哪裏,打電話問的時候,已經到了下班時間。
辦公大廈前的草坪裏,季湛走到陸子野身邊,掃了眼在秋千上玩得正歡樂的薑朝暮,小聲問:“圖南姐去哪了?”
陸子野:“不知道,隻說馬上到公司,我們一起回家。”
季湛點頭,靠在秋千架旁靜靜等,時不時撥弄秋千,讓薑朝暮**來**去。
下班時間到了之後,他們遲遲沒等到虞圖南,讓陸子野跟虞圖南聯係時,薑朝暮等得無聊,幹脆拽著陸子野、季湛、許獨行出來,表演等人特別節目——“**秋千”。
三個人被迫站在一排圍觀。
六點四十五,夏日的炎熱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聲褪去,微風送來辦公大廈裏的冷氣,不熱,陽光下,還顯得他們幾個人格外的有默契。
虞圖南從車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許獨行跟陸子野並肩站著,兩個人盯著手機屏幕討論著什麽,陸子野語速很快,眼眸清澈明亮,眼裏泛著光,帶著他獨有的意氣風發與驕傲。
許獨行嘴角微微上揚,靜靜聽著。
季湛則略顯無奈地搖晃著秋千。
四個人站在那,像一幅畫。
和諧又動人。
虞圖南鬼斧神差地拍了張照片,盯著照片裏的陸子野看了一會,久久失神。
薑朝暮最先發現她,“咻”一下從秋千上跳下來,“圖南,我好餓。”
陸子野回頭,微微撇嘴:“姐,你去哪了。”
距離太遠,沒等到虞圖南的回答。
以為問題過於無聊,虞圖南懶得搭理,他沒當一回事,抬步跟著季湛、許獨行、薑朝暮往虞圖南的方向走。
靠近時,虞圖南撥弄了一下他被風吹得有些亂的“狗頭”,嘴角噙著幾許淡淡的笑意,清冷的聲音添加了幾分調侃:“在應酬工作,小少爺等很久了?”
一句小少爺,讓原本有些幾分懶散、理直氣壯詢問姐姐的龍傲天,徹底蔫了。
陸子野語塞半晌,左看右看,小心翼翼收起手機:“姐,我錯了。”
——雖然不知道哪裏錯了
——但他會改的(小雞啄米點頭
“小少爺”這種稱呼,是他一年多以前穿過來時給自己起的稱謂。
當時他迫切的想扮演反派,讓“玩世不恭”、“橫行霸道”的反派龍傲天被所有人知曉,成天“少爺我”、“少爺我”的自稱。
遇上陸成午時,幹脆將“少”字去掉,單留一個“爺”,每次都把陸成午氣個半死。
僅僅過了一個月,他就成了圈子裏眾所周知、誰都不敢惹的小少爺。
說實話,當時橫行霸道、恣意妄為、讓人退避三舍的感覺很爽。
但現在,“小少爺”這種稱呼就像小時候吊兒郎當模仿電視劇裏的古惑仔,明明什麽人都沒有,卻要裝作被十幾個反派壓在身上,掙紮著對空氣大喊一聲“兄弟,你不能死,還有我!”時的尷尬。
說完這句話,他總會像奧特曼一樣哐哐變身,一口氣哼哼哈嘿地打敗周圍所有人,從壞人手上救出自己的哥們,對著電視自我感動一句,“我沒有放棄我的兄弟”。
小時候樂嗬嗬模仿的片段,現在回想起來隻有尷尬加上尷尬。
“小少爺”這個稱呼同樣如此。
別人叫他小少爺,是尊稱。
可虞圖南說這三個字,他就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被發現,尷尬又害怕,總感覺虞圖南是來秋後算賬了。
虞圖南失神,良久後抿唇一笑。
“最近你表現很好,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真的?”
“真。”
陸子野抿唇,半晌沉重道:“那別這麽喊我,我害怕。”
薑朝暮回頭,上上下下打量陸子野,雙手環胸說得驕傲:“你現在路子一點都不野誒,還沒我野。”
季湛:“朝暮,你現在的舉動就很野。”
——陸子野隻是怕姐姐,他不是不野
許獨行已經進了駕駛座,見後麵的人遲遲不上車還在車門外慢悠悠地說話,他探出車窗,說得正經:“各位少爺、公主、大小姐,請上車。”
陸子野:“安靜點,許司機。”
許獨行:....
他給個台階,陸子野就能飛上天。
虞圖南笑了笑,站在後麵看著薑朝暮、季湛、陸子野一一上車。
幾秒的時間裏,她想了很多。
她剛穿來時,用了一段時間將報道陸子野的營銷稿件看了一遍,也是在那裏,看到了他自稱“小少爺”時的狂傲。
這句“小少爺”純屬心血**。
見過陸成午、沈念清後,心裏一直堵著一口氣。
她可以報複陸成午、沈念清,讓他們狗咬狗,讓他們爭吵、後悔,用錄音筆藏下罪證,向全網爆料,讓陸成午為過去交換孩子的事付出應有的懲罰,讓他們為過去的不道德買單。
看陸成午、沈念清吵架的那一刻確實很爽,壓抑在心裏許久的惡氣終於抒發出來。
可是,遠遠見到陸子野的那一秒,無數畫麵又在腦海裏閃過。
有陸成午罵陸子野的報道,有最初網友對他的謾罵,有陸成午對他的不屑一顧。
虞圖南忍不住想象,過去一年,他在表麵肆意狂傲的生活下,會掩藏多少孤獨。
也忍不住去想,在她因為他的去世崩潰無助,看著過去的新聞報道後悔沒有多關心他時,他在這個世界被陸成午打壓、瞧不起、詆毀。
他最需要的親情沒有成為保護他的港灣,反而讓他置身在洶湧的大海深處。
她厭惡陸成午。
甚至憎恨。
恨無論處於哪個世界,他們的家庭都這般不堪。
更無法與自己和解。
小時候她對他說了很重很重的話,長大後,陸子野大部分時候都很聽話,即便如此,在上一個世界裏,他們的關係到最後依然僵硬無比。
她,也沒能成為船隻靠岸的港灣。
她希望陸子野平安活著,在活著的基礎上,有一堆能跟他作伴的朋友,打打鬧鬧,偶爾當個誰都不能惹的小少爺。
有時或許會上頭沒了分寸,但她會出現。
讓他在有分寸的空間裏,隨處蹦躂。
虞圖南站著,愣愣地盯著淡藍天空裏的一抹紅。
陸子野久久沒等到虞圖南上車,懶洋洋地往外掃了一眼,瞥見她臉上的沉悶與複雜,微微一愣,眉眼緊擰,頓了頓坐了回去。
又過了兩秒,狀似隨意地降下窗戶探出頭,壓下心中的情緒,扯出一個燦爛笑容,大大方方地說:“姐,天空有什麽好看的,再不上車,朝暮要餓死了。”
薑朝暮在車內撥弄手機,剛才她以為虞圖南臨時來了工作在窗外接電話回複消息才沒上來,聞言連連點頭,聲音嬌糯:“圖南,可以沒有小少爺,但不能沒有小公主哇。”
虞圖南微愣,掩下複雜,淡淡一笑。
“知道了。”
晚飯時,祁逾白帶著祁嫋匆匆趕來。
《山河萬古》今天拍海報,兩人剛下班,祁嫋臉上的妝容未退,虞圖南微微皺眉:“怎麽不卸了妝再來?”
祁逾白清冷的雙眸裏閃過一抹無奈。
“小姑娘非要帶妝出來,說好看。”
連頭上的發髻都未取下,喊了一天“我是公主耶,我是公主耶”。
祁嫋歪著小腦袋瓜,擺出公主姿勢,挺胸抬頭一臉正氣地問坐在左邊的虞圖南、陸子野、許獨行:“漂亮嗎?”
“漂亮。”
祁嫋滿意,挪挪腦袋,看向右邊。
薑朝暮、季湛連連答道:“好看,是最好看的公主。”
得到飯桌全場的誇獎,祁嫋嘿嘿一笑,褪去公主的氣場,又變成了玲瓏可愛的活潑小姑娘。
薑朝暮:“劇組好不好玩?”
祁嫋重重點頭。
祁逾白抿唇,揉揉小團子的腦袋,微微皺眉:“跟她搭戲的小男孩很帥,衣衣整天纏著對方叫小哥哥。”
跟喊他時有點不同。
喊他的這聲“哥哥”輕盈隨意,但是喊小男孩,認真乖巧。
如果不是說今晚來見給她做大熊餅幹的圖南姐姐,衣衣估計就拽著他的手,跑去小男孩家裏吃飯了。
原本祁逾白說出來,是想得到另外幾個人的共鳴,跟他站在統一戰線,管教自家小團子別再眼巴巴地跟漂亮小男孩玩,培養她產生對顏值高的人的抵抗力。
結果——
祁逾白越悶,其他幾個人越高興。
“厲害啊衣衣,從小就知道跟漂亮小男孩玩,長大後肯定不會被輕易騙走,養成了審美。”
祁逾白:?
他妹妹都要跟別人跑走了,他們幾個在這裏談以後?
祁逾白擰眉,聲音嚴肅:“衣衣,不要聽他們幾個人胡說。”
祁嫋小包子臉皺成一團,氣鼓鼓地說:“哥哥進來時讓我好好聽圖南姐姐、朝暮姐姐,現在不要我聽,你到底要我怎麽樣嘛。”
活生生的小大人,雙手一攤,一臉無奈。
飯桌上熱熱鬧鬧。
虞圖南邊吃邊聽他們說最近發生的趣事。
自見了陸成午、沈念清後,一直憋在心裏揮之不去的那點酸澀、愁悶與壓力,於笑意中緩緩散去。
**
晚飯過後,祁逾白送衣衣回家。
他們最近搬家,搬到了虞圖南他們周圍。
別墅占地麵積自然沒有虞圖南他們家的大,不過兩層小型別墅,足夠祁逾白、衣衣以及阿姨住了。
回家後照舊各做各的。
陸子野坐在書房裏,修長手指敲打鍵盤,速度很快。
書桌上擺了三台顯示屏,最中間的一台屏幕上有幾個框框,無數代碼潛藏其中,外行人看一眼就覺得眼睛疼。
對陸子野而言,這些代碼整齊又規律。
他輕揉眉骨,掃了眼書桌上的台曆,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他的遊戲進程計劃。
給虞圖南做的遊戲。
將今天的進程劃去,關上電腦,準備睡覺時,想起日記還沒寫,拖著微微有些疲乏的身體,坐在書桌上一字一字寫日記。
昏黃的落地燈照亮了他的側顏。
唇角緊抿著。
下頜線繃直。
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倒在**,陸子野有點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麽他姐今天下午心思有點不對,是誰招惹了她,給她惹了麻煩。
帶著這個問題,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翌日,上班。
《沉默的十九樓》後日播出的消息依然在熱搜前排。
網上的討論度隨著播出時間的臨近,越拉越高。
《沉默的十九樓》這部劇對南北影視而言,意義重大。
它幾乎見證了南北影視一步步發展到現在的全過程,南北影視剛起步時,虞圖南誕生了做恐怖懸疑的想法;公司開始發展時,他們得到了《沉默的十九樓》的編劇許獨行。
如今,劇即將播出,南北影視在娛樂圈的地位日益高漲,能不能徹底出圈,再往前邁一大步,就看這部劇了。
期待越高,劇組承受的壓力越大。
想看虞圖南笑話或者押寶虞圖南的都有。
虞圖南不說,陸子野也知道她最近壓力不小,又想到昨天他姐明顯有心事的樣子,思索了一會,上午十點,囂張又大氣地點了兩百多份奶茶、甜品。
他特意找到虞圖南最喜歡的一位甜品師,下午三點親自上門取甜品,讓季湛準備好手磨咖啡,兩人站在虞圖南辦公室前對視一眼,輕輕敲響辦公室的門。
虞圖南正跟宋特助以及《沉默十九樓》項目組負責人、公關組預估上線之後可能麵臨的困難,商量相應的應對措施,他們剛剛商量完。
門響了三聲。
虞圖南以為有人來匯報工作,按動開鎖鍵,門啪嗒一下開啟。
起身往外走的宋淮恩以及辦公室其他人順勢起身,不打擾虞總接待旁人,正打算跟進來的人點頭示意,算作打招呼時——
視野裏,出現陸子野、季湛一人端著咖啡,一人捧著甜品,模樣呆愣的身影。
陸子野皺眉,小聲念叨:“你不是說,辦公室裏隻有我姐嗎。”
季湛抿唇。
“二十五分鍾前我問助理,他是這麽說的。”
兩個人送餐姿勢格外乖巧,一舉一動莫名惹得其他人想笑。
宋特助輕笑:“虞總,您的下午茶到了,還是小陸總、小季總親自充當外賣員送來的專享下午茶。”
語氣裏帶著兩分調侃,像逢年過節其他家的親戚調侃別家小孩乖巧一樣。
“虞總好幸福。”公關部負責人笑著說,聲音輕盈,沒來由地讓“乖巧端咖啡捧甜品”二人組臉頰紅了兩分。
“小陸總、小季總近來越發認真,虞總,有沒有什麽管教弟弟秘訣傳授一下?”
表麵在跟虞圖南說話,實則是在調侃陸子野、季湛的乖巧行為,一句又一句。
陸子野臉時黑時紅。
虞圖南管了屏幕,淡淡一笑:“趕緊走,他們倆真發怒,我攔不住。”
調侃陸子野、季湛的一群人忙躥了出去。
陸子野輕哼兩聲,把甜品放在她辦公桌的小茶幾上,放下東西就準備走,剛走到門口,離開的宋特助又退了回來,褪去調侃陸子野、季湛時的嬉皮笑臉,神情裏多了兩分認真與嚴肅,掃了眼季湛,他猶豫開口:
“虞總,季氏集團的季總到了。”
虞圖南微愣。
“我跟他有約?”
“行程表上沒有,”宋特助恭敬道:“季總臨時找您談事。”
虞圖南點頭:“請過來。”
陸子野好奇:“他過來幹什麽?”
這似乎是他們搬過來後,季文柏第一次以季氏集團掌權人的身份出現在南北影視。
季湛搖頭。
他不在乎他爸為什麽過來,隻在乎——
又盯著小茶幾上的咖啡和甜品,認真補充:“圖南姐,別讓季文柏碰你的下午茶。”
陸子野連連點頭。
“有道理,他不配,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他隻能喝速溶咖啡。”
剛走到虞圖南門口的季文柏:....
你們倆小子,真的很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