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是在一個晚上醒來的,世界一片黑暗,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整個人無比輕盈,宛如一片羽毛,在無垠的虛空中漂浮。
路明非的視神經與耳膜早已在龍血的腐蝕中被破壞了大半,皮膚表麵的神經也大多消失,五感幾乎全失,一切外界的影響對於他來說都無比模糊。
這種感覺無比折磨,時間對於他仿佛失去了感覺,無盡的虛無從四麵八方湧來,滲入他每一個毛孔中。
而在月球基地中,通過傳送陣送來的醫療設備與巴哈姆特的牧師們一起,開始逐漸修複路明非的身體。
從已經千瘡百孔的肺部到破破爛爛的食道,配合著治療神術,路明非的身體開始逐漸修複。
經過三天時間,路明非的肺部功能恢複,不再需要呼吸機幫助。
五天後,路明非的呼吸道修複完畢,伴隨著第一次排氣,旁邊的醫生們長出了一口氣。
第六天,脆弱的耳膜開始了重生,微弱的聲音開始傳入路明非黑暗的世界中,讓他恢複了一絲自我意識。
第七天,伴隨著難以忍受的瘙癢,一雙黑色的眼睛由幹癟變得飽滿,給那黑暗的虛空裏帶來一絲微弱的光明。
當路明非恢複五感,能夠從新生的喉嚨中吐出簡單的字句時,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他艱難地扭動著身子,看著麵前正在把玩著寶石的安德,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德……”
“先躺下,你的聲帶剛剛重生完畢,還很弱,”安德將那塊半個手掌大小的紅寶石放進兜裏,走上前來看著臉部好似融化一般的路明非:“老唐沒事,但恢複需要一段時間。”
聽到安德的話,路明非點點頭,又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安德見狀也不阻攔,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麵鏡子,放到路明非的麵前。
“雖然理論上不該刺激你,但現在你長這樣……”安德指著鏡子裏如同卡西莫多一般的怪物說道。
雖然安德說得很委婉,但路明非剛剛重生的喉嚨裏還是發出了短促的尖叫聲,伴隨著劇烈的喘息,路明非瞪大了眼睛,流露出一絲恐懼。
“哦,別擔心,理論上隻要經過一係列治療,你很快就會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安德放下鏡子,聳聳肩無所謂地說道:“隻是稍微有些痛苦,但我相信你能撐過來的。”
“順帶說一句,”見到路明非稍微緩過來一些,安德悄然補上一刀:“你已經曠課兩個星期了,但這個學期還要參加期末考試,努力吧,少年!”
伴隨著嘶嘶的吸氣聲,路明非徹底放棄了掙紮,倒在**接著陷入了沉睡之中。
安德見狀笑了笑,法師之手關上病房裏的燈,腳尖輕點地麵,在月球低重力的環境下,整個人飄了起來,向病房門口飛去。
不得不說,哪怕是對安德來說,這種體驗也蠻新奇的。
就這樣飄著,安德轉頭到了旁邊的房間中,在白色的病房中,老唐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隻露出一雙黑色的眼睛。
在病房的燈光下,能夠看出老唐的手腳都短了一節,包裹著紗布的身體被束帶捆綁在**,旁邊是兩個荷槍實彈的混血種保鏢。
“嗨,羅納德,看起來你恢複得不錯。”安德皮笑肉不笑地給老唐打了個招呼:“別為你的手腳擔心,我們準備給你搞一套鈦合金的人造骨骼,你很快就能再站起來。”
老唐怔怔地盯著安德,好半響才在紗布下吐出一句:“我……是誰?”
安德對著旁邊兩個保鏢揮了揮手,示意二人離開,這才緩緩解開束縛老唐的束帶,坐在**說道:“沒想到羅納德你還懂哲學,你不是高中就輟學了嗎?”
老唐眯起眼睛,挪動著身子,似乎想要坐起來,安德見狀用枕頭撐住他的後背,讓他半躺在**。
老唐緩了緩給,這才說道:“我的腦子……一團亂,各種各樣的,羅納德·唐,李熊,諾頓……我究竟是誰?”
“你誰都不是,”安德打斷了老唐的喃喃自語說道:“你隻是龍王諾頓的一個器官,大概類似於人的小腦或者下丘腦。”
從獻祭法陣中分離出的,名為腦核的器官究竟有什麽用?
按照卡塞爾學院中的研究人員最新的解釋,這種器官可能是龍類情緒的中心,負責分泌一定的激素,調整龍類的生理。
而對腦核的形成,生物學部用內共生學說提出了一個解釋。
在細胞中,存在著一種名為線粒體的細胞器,科學家普遍認為,線粒體曾經是另一種生物,在被細胞吞噬後,在細胞內部達成了共生的關係。
考慮到傳說中龍族是被尼格霍德製造出來的,或許黑王為了讓龍族稍微有些人性,將人類的大腦放入了龍族體內。
“所以我其實是個細胞器?”老唐發出沙啞的聲音:“類似線粒體或者葉綠體?”
“雖然這是高中的生物知識,但這些專業的單詞從你口中說出來還是很讓我意外。”安德翹著二郎腿看著老唐:“那麽,你怎麽看你那位宿主,名為諾頓的龍王?”
“不知道,”老唐搖了搖頭:“我看著他的記憶,就像在看一場電影,我不過是觀眾。”
“嗯,很正常,混血種也有類似的精神分裂症狀。”安德點點頭:“他們覺得自己體內藏著一條龍,於是隻能不斷和龍做鬥爭。”
秘黨的秘技:暴血,便是來自於這樣的理論,通過自我催眠的手段,削弱自身的人性,龍的魔性便順理成章地占據上風,意誌改變了物質,自身血脈也隨之進化。
“最後一個問題,你理論上的兄弟,那名為康斯坦丁的龍王,你怎麽看他。”安德問出了最後的問題,而老唐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苦澀。
“他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老唐條件反射似地說出了一段話,隨後又愣在那裏。
“理論上,他其實不是你的弟弟,你們倆現在物種都不同。”安德冷漠地點破了這一事實。
“但人類是很容易共情的,我現在是個人了。”老唐縮了縮身子,又躺了下去。
“你是,但他可就未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