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已經有了準備,老夫人看著手裏的東西,臉上表情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隻是眼底到底是有深深的失望。

一時間,整個榮禧堂陷入死一般的沉靜,誰也沒有開口,就連呼吸都聽不到了一般。

很久很久,久到大家都開始覺得四肢發麻,老夫人才擺了擺手讓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端木竣張了張嘴,到底什麽都沒有說,當先走了出去。

端木青臉上沒有露出半分疑惑,和端木素兩個人平靜地走出大門。

反倒是端木紫,心裏十分不解,頻頻回頭,卻見老夫人一點兒留下他們的意思都沒有。

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就連在門外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也都被打發了。

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了一朵烏雲,瞬間將陽光給遮蓋住了。

屋子裏陷入了昏暗。

老夫人坐在屋子的深處,就像是坐在深深的時光裏。

秦姨娘站在她的身後,一語不發,僅僅是靜靜地陪著她。

“我到底還是輸了。”

老夫人此時開口,聲音驀然間顯得有些蒼老。

秦姨娘伸手覆上她的肩膀,歎了口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畢竟是跟著趙氏長大的。”

老夫人緩緩地點了點頭,並沒有特別受挫的樣子,隻是能夠感覺到的幾分落寞。

“那趙氏那樣好的手段,我可憐的妹妹栽在她手裏真的是有怨沒處訴。”

想到妹妹,老夫人終究還是掉下淚來。

“隻是可惜,當時我並不知道,等到知曉了情況的時候,凝霜已經認賊做母了。

好不容易將她弄到我們家來,結果卻發現她早就已經被教壞了,偏偏我什麽都不能說,隻能盼望著改變她一些。

對她好一些,全都是因為我那可憐的妹妹。”

秦姨娘如同哄著小孩子一樣拍著老夫人的背,卻並不說一句話,這樣的姿態就已經很明顯。

“這些年她做的缺德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沒有氣,隻是每當想起她母親,我就下不了手。

隻好由著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要太過分了就可以了,誰知道她竟然一點兒也不知道為自己留條後路。”

老夫人的這些話就像是在控訴些什麽,說了這麽長長的一段話之後,又像是失去了力氣,停了下來。

屋子裏又重新陷入沉默,這樣的沉默透著憂傷,綿長綿長的憂傷。

將剛才從端木竣手裏接過的東西拿出來,老夫人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

“阿秦,我是不是太過於偏心了。”

一句話說出來,便立刻泣不成聲。

秦姨娘歎了口氣,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安慰的話一句都說不出口。

“靖兒去的那樣突然,我實在再沒有心思在他們頭上了,當時老三又還小,全部都交給了竣兒。

誰知道會養成那樣一副懦弱的樣子,每次見到我,相互之間實在是生份的很。

此時想想,我對他當真是太過於薄情了。”

老夫人說的是端木翊,平日裏從來沒有許多的心思在這個兒子頭上。

直到此刻驀然間去了,心底裏的愧疚才如同江水滾滾而來。

她手裏的是一顆碧璽珠子,那是端木翊的。

隻因為這顆珠子裏頭,是魯技老人的師傅親手雕刻的一副西岐山河圖。

西岐山河圖原本就十分珍貴,更何況是雕刻在這樣小小的碧璽珠裏。

是端木翊十八歲生辰的時候送的。

那時候李凝霜剛剛進永定侯府的門,行事作風還顯得十分任性刁蠻。

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看上了那顆碧璽珠,當時還非要老夫人從端木翊那裏要回來。

心裏不明白她好好的要那一顆珠子做什麽,好好地盤查了一番方才知道。

她原來是為了將那珠子獻給娘家的父親。

原本還想要設法將那珠子要回來的,知道她想要得到東西的初衷之後,老夫人便改變了主意,到最後也還是沒有給她。

這一次端木竣和端木赫要去查文華軒,是事先跟她打過招呼的,這個時候將碧璽珠拿出來,答案就十分明顯了。

之所以會讓他們動手查文華軒,也是因為京兆府尹查出來端木翊在任上曾與下屬的一個官員發生衝突。

而那官員證實齊國公府的門生,若是端木翊給他穿小鞋,這個門生的仕途就算是斷了。

換句話來說,也就是對於齊國公府,那成了一顆棄子。

但是若是端木翊下台,很顯然整個地方都被齊國公府控製了。

齊國公府會怎麽選,答案不言而喻。

可惜的是,他們在朝堂上始終沒有找到端木翊的出處。

沒有辦法用光明的辦法將他趕下台。

齊國公府本來就跟永定侯府有仇,此刻有關係到這樣的權益,當然不會手軟。

當時端木竣跟老夫人說明這一點的時候,心裏不是沒有猶豫的。

可是,死的人是自己的兒子,而且是自己虧欠了太多的兒子。

這讓老夫人沒有辦法阻止。

果然如同想象之中,真的從李凝霜那裏搜出這麽一顆碧璽珠。

天越發的暗了,屋子裏頗有點燈的必要了。

可是老夫人還是沒有動,隻是靜靜地坐著,秦姨娘也沒有動,靜靜地陪在一旁。

看著烏雲密布的天空,端木青坐在廊前,任由大風吹亂長發。

“小姐,你怎麽知道那顆碧璽珠的?”

采薇輕輕地替她係上薄薄的披風,有些不解地問道。

實際上,這是前世她在端木紫那裏看到,端木紫告訴她的。

而那個時候,碧璽珠是端木翊偷偷給她做嫁妝的。

這當然不能夠告訴采薇。

端木青笑了笑道:“我聽父親說過。”

一抬眼就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端木青好笑道:“你知道我向來喜歡你們有話就直說的。”

驚覺抬起頭,方才發現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采薇不由有些赧然。

“我隻是覺得,小姐既然能夠查出當日的事情是李氏在搞鬼,為什麽還要自己動手去栽贓陷害呢?萬一查出來,我們不是也變的是了。”

搖了搖頭,端木青歎了口氣,“你太小瞧祖母的護短情結了。

若是據實稟報,難免要大張旗鼓的盤查,按照祖母對其妹妹的維護,這樣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夠發生的。

到那時候,就算是有確鑿的證據,也還會什麽都查不到。

如今這顆碧璽珠一拿出來,祖母自然知道是什麽緣故,心下也就會對李凝霜完全的失望了。”

想不到對付一個在她眼裏看來已經沒有什麽威脅的人,竟然還要花這樣的心思,采薇不得不承認,對於這一點,她還是太嫩。

“那……李氏那裏……”

想到當時莫忘查到李凝霜竟然穿著丫鬟的衣裳親自去了周氏的廚房,端木青不由冷笑。

“她不是喜歡鬧騰麽?那就讓她接著鬧好了。”

文化軒裏,李凝霜麵無血色,軟軟地靠在軟榻上,由文竹服侍著喝燕窩粥。

這幾個晚上她都沒有休息好,好不容易換到了東廂房,誰知道睡了一個晚上,第二晚又開始出現幻覺。

文竹隻好又去找人打掃別的臥室,但是卻再也沒有一間可以讓她睡得安穩的。

如此這番整夜整夜的不睡,又連番受到驚嚇,自然精神也就下去了。

端木紫來的時候看到她這個樣子,十二分的火氣也滅了幾分。

可是一想到剛剛在榮禧堂裏看到端木青和端木素那個樣子,心裏就有一股氣沒有地方發作。

文竹腦子是清醒的,二小姐一進來臉色就不對,自然知道是有事情,“二小姐……”

“你退下去。”

麵對這個皇後親自賞下來的人,端木紫一向還是十分客氣的。

這個時候這樣的語氣,文竹自然知道沒有好事,將碗放下,立刻將屋子裏所有的人都帶了下去。

李凝霜有些蔫蔫的,看到女兒過來,心裏還是有些歡喜。

“你怎麽沒有在祖母那裏陪著?不是說了現在要好好討好你祖母麽?”

聽她說到這一點,端木紫心裏就有氣。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一張口就是審問的語氣,讓李凝霜有些茫然。

一見她這幅樣子,端木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是不是背著我去偷偷地做了什麽?三叔的死跟你有沒有關係?”

這話一問出口,端木紫清楚地看到李凝霜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她對自己的母親太了解了,這個反應說明了一切,心裏不由的又急又氣,“你這麽做是為了什麽?你會害死我們兩個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