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逢到年關了,吳馮氏才想起來過了年吳二姐就十二了,可她的女紅還沒有長進呢!吳大姑娘這會都會自己做衣裳了,吳二姐還是隻會做鞋,還有她還沒學廚藝呢!哪有做人媳『婦』不會下廚的?可這會兒她想跟吳老爺搶吳二姐是不可能了,吳老爺聽她說要讓吳二姐先停下手去學做衣裳做飯,直搖頭說:“我的乖乖啊!咱家丫頭是幹那個的料嗎?給她買丫頭!買婆子!我吳大山的女兒哪用親手去做那些事!”把吳馮氏給哄走了,吳馮氏急得轉圈卻毫無辦法。

等到吳二姐空下時間來已經是第二年的春三月了,吳馮氏隻能歎著氣說:“二丫頭啊,娘叫人來給你挑丫頭吧,還有灶下也要挑幾個人,這日後都是你要用的,你也來跟著看看吧。”

吳二姐不解,但仍是聽吳馮氏的話,到人牙子把人帶來後她才知道原來真正要挑人的是吳大姑娘,她過了年就十四了,該挑陪嫁了。

又是一年春天,吳二姐滿十二了,她的大姐滿十四,吳馮氏已經從外地買回來上好的木料要開始給她打家具了,吳家大姑娘正式開始備嫁。

吳二姐有段日子沒見過吳大姑娘了,隻是兩人偶爾會在吳馮氏的屋子裏遇上說上兩句話。

兩人各忙各的,她跟著吳老爺學看賬,大姐跟著吳馮氏學管家。

這日她在屋子裏用過早飯過來吳馮氏的屋子,正看到吳大姑娘正坐在吳馮氏的炕頭兩人一邊抽繡線一邊湊在一塊小聲說話,她放重腳步端著笑進去揚聲道:“給大姐姐請安問好!”

吳馮氏隔老遠就聽到她走過來,見她進來早早的就笑開了臉,聽她開口更是扔了手中的線團招手叫她:“還不快過來!在那裏磨什麽!”

吳二姐笑嘻嘻的走過去,吳馮氏一把將她拽到身旁摟在懷裏一籮筐的問從哪裏過來,可用過早飯?親熱的讓人側目。吳大姑娘隻端著笑在一旁看,不出一聲。倒是吳二姐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掙開吳馮氏坐到吳大姑娘身旁,兩姐妹相視一笑,倒好像心有靈犀般顯得更加親近。

二姐明白自己心裏仍是沒把這些人當成親人看。她喜歡大姐,喜歡吳馮氏,喜歡敬泰和敬賢,也喜歡吳老爺。因為他們都對她好,都疼她。可是就像剛才,她明明知道大姐絕不會因為吳馮氏對她親熱而不痛快,自己卻偏偏覺得別扭不好意思。她知道這是自己想得太多,顧忌太多。以前在杜家時,大姐跟小弟跟杜媽媽撒嬌時,她在一旁擠不進去隻會笑著看,心裏卻總是一次比一次苦。

所以有時她會覺得當著別人的麵跟人親熱會對不起旁邊的人,仿佛冷落別人是一種罪過。連那些親近都顯得罪過起來。

吳馮氏見吳二姐來了,從炕頭翻出本冊子遞給吳大姑娘說:“這是你出去後應該帶的人、錢、物,你瞧一瞧心中有數,等明、後天人牙子帶了人過來,你可要好好挑幾個。最多再兩年就要出門了,也該好好挑幾個合心意的人,有這個時間也可看看是不是合用。”又轉頭看二姐,“你也跟著大姐學學,要不了一年就輪到你了。”說到這個,吳馮氏心裏就發酸,勉強笑笑就把倆姐妹推出去了。

出了門,吳大姑娘拉著吳二姐到她的屋子裏去。一進門就有兩個丫頭蹲身行禮,一個丫頭掀簾子,一個丫頭引人進屋。

吳二姐心下驚訝,口中讚道:“還是大姐姐這裏有規矩!哪像我的屋子裏,什麽時候都是一窩蜂。”

剛坐下,一個婆子笑眯眯的湊上來先蹲了個禮,又問二姑娘可有什麽愛吃的,她自去廚下吩咐。

吳大姑娘有心要奉承妹妹,對婆子說:“那些小丫頭懂什麽?自然是媽媽去忙。我們姐妹好長時間不見,今天我就留她在我屋裏吃頓飯。”

吳二姐雖然不知吳大姑娘打得什麽盤算,但也願意給她這個麵子,當下便笑道:“可真是!早聽說姐姐這裏娘給造了個小廚房,好吃的東西都堆到你這裏來了,我今天可要好好嚐嚐!”

為了讓吳大姑娘練廚藝,吳馮氏早先就把一處本來給妾準備的屋子重新整理後給她,為的就是這裏原本就有個小廚房。後來妾不知到哪裏去了,後頭新進的丫頭婆子竟不知道這裏原本住過人。

吳大姑娘隻聽過點皮『毛』,聽吳二姐的話先是心中一跳,後仔細瞧她臉『色』分毫未變鬆了口氣,笑著斥退婆子後,吩咐人掩了簾子拿出吳馮氏給的冊子跟吳二姐一起看。

吳二姐多少也有些好奇,湊過去瞧,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女兒出嫁帶出去的人可真是不少。

旁的不論,首先這丫頭就分好幾種。親信丫頭裏有房中侍候的,這自然是給姑爺預備下的通房,這個首重貌美;另有管著新嫁娘衣裳首飾貴重之物的,這個要忠心。次一等的專管在外頭跟婆子傳話的,這也要口甜乖巧的。

再然後是婆子,婆子裏竟也有好幾種。『奶』媽子首先是一定要跟著去的,然後灶下也要備上一個,另外若是『奶』媽子不好使喚了,不能到那時再臨時找人,屋子裏總要再備上一個。

另有男仆管事七八個,這個自然不用她們姐妹『操』心,按舊例應該是婆子的家人兒子等。

粗粗一算,吳大姑娘嫁人光帶過去的這些侍候的人就要十幾二十個。

吳二姐心中乍舌,麵上不顯,反而說:“我瞧著到時隻多不少。”

吳大姑娘也是這個意思,合上賬冊婆子正好把做好的小點頭送上來,兩姐妹一時無話,隻撿那閑事說兩句湊趣,等到一碗米酒團子下肚,擱了碗後,那婆子一邊收碗一邊對吳大姑娘說:“大姐有什麽心事不妨跟二姐說說。”又轉頭對吳二姐說,“大姐這幾日睡不好吃不香,人都瘦了幾分,二姑娘瞧瞧是不是?”

吳二姐仔細打量了兩眼,倒是覺得大姐粉麵含羞氣『色』不錯,人也看著豐潤了些。聽說吳馮氏嫌大姐太瘦,天天盯著她吃飯,要將她養胖些再出嫁。不過婆子這麽說,她當然不能拆台,立刻關心的湊過去仔細打量著吳大姑娘,半晌皺眉道:“我瞧著是瘦了,姐姐可是有什麽心事?咱們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有心事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給你拿個主意呢?”

要說這管事不管事的確是不一樣,自打吳二姐開始在吳老爺手下學著掌家,這家裏家外的人明裏暗裏遞話求情的自然就多了。幫誰不是幫?吳二姐覺得吳大姑娘跟自己是親的,若是抬抬手就能幫她一把何樂而不為呢?一邊盤算吳大姑娘可能是有什麽事?是缺錢還是缺人?是想打聽外頭前院的事還是吳老爺的事?

她這邊還在猜,婆子收了碗盤躲出去後緊緊掩上門,吳大姑娘憋紅了一張俏臉,結結巴巴的把事情這麽一說,吳二姐滿腹的雄心壯誌一筆勾消,她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吳大姑娘是想請她幫著打聽下她許的那戶人家,看看那個男人怎麽樣,要說她再過個兩三年就要嫁了,還不知道嫁的那個人是圓是扁呢。

這樣一說,吳二姐也覺得好奇。她自己要嫁的段家二爺前幾年隔幾個月就過來一次兩人見見,後來聽說他跟著叔叔去學著做生意到外地去了才不再來,可就這每隔幾個月也都有禮物指名送到她這裏。所以她一直覺得這親雖然訂得早,可也不算盲婚啞嫁,怎麽吳大姑娘不是這樣嗎?

她不敢把話說死,這打聽外頭男人的事她一個未嫁的大姑娘也不好拍著胸口打包票。雖然是掌家,可吳老爺隻教了她怎麽看賬盤賬算賬,就是外頭的管著田莊的管事她也一個都沒見過呢,吳老爺到底顧忌名聲,能把她帶到前院去已經是破了忌諱了,每次她過去,房前屋後連隻蒼蠅都瞧不見,除了吳老爺手把手的教她,端茶倒水添柴都是吳老爺幹的,偶爾吳老爺會在爐子裏塞兩個紅薯,父女兩人一邊吃一邊看賬,倒也親熱。

她含糊著答應下來,吳大姑娘這臉就放了晴,兩姐妹又玩鬧了陣,吳大姑娘說要給她繡頂鴛鴦雙花的帳子做謝禮,吳二姐連連推辭,這可是大禮,讓她來繡,別說繡對鴛鴦,能隻把翅膀繡出來都是吳家祖墳上冒青煙了。更是拍了胸脯打包票,必定把這事給大姐打聽出來!

隔了兩天,人牙子把人帶來了,烏泱泱的擠了一院子,吳二姐早早的跟吳大姑娘躲在裏屋,從窗縫裏巴著向外瞧。外頭吳馮氏跟人牙子的婆娘正打擂台,這一分一厘都要先計較清楚,不然吳馮氏可能人都不看就讓他們回去了。

兩年前吳馮氏趁著機會將家裏伺候已經過世的吳老太太的舊仆人賣了個幹淨,隻留下了幾個吳老爺使著順手的,院子裏一下子空了不少卻沒什麽影響,吳老太太在吳老爺發跡後愛講排場,家中不少仆人都是當時買回來的,也有托著親戚的老臉前來投靠平日裏吃閑飯的,這些人平時也不幹活,光陪她閑話的婆子就有好幾個,以前沒少給吳馮氏添堵,早就恨得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