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也是沈修離為什麽會抗拒過生日的原因,他母親就是在那天失蹤的。
瀟瑤竟然朝沈修離受傷的心口撒了一把鹽,這讓瀟瑤對之前自作主張給他準備生日蛋糕而感到抱歉,同時莫名在她心裏懸插的那根刺也慢慢地融化掉,化成一灘溫水。
原來沈修離當時並不是因為瀟瑤以女主人的姿態自作主張張羅生日而遷怒於她,隻是因為母親是在他生日當天失蹤,所以才不願意過生日。
他說母親失蹤後,他曾自閉過一段時間,不哭不鬧,身邊的傭人認為他和父親一樣冷血,加上父親常年不回家,所以便對他冷眼相待。
本來就缺少父愛的沈修離又失了母愛,這多多少少讓他和別人有所區別,加上家庭的生長壞境,他終究活成了不懂得怎樣表達情感的人。
他上學的時候,身邊總是圍著一群雙麵人,他們會裝作和他很熟,話語帶著巴結諂媚,給他帶東西時會談及父輩們合作的事情,等一轉過頭,他們立馬就露出一幅幅醜惡的嘴臉,背地裏埋汰他。
曾經有個同學巴結不成,對著他破口大罵:“要是沒有你父親,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沈修離覺得蠻好笑的,不過事實就是如此,因為他是那個男人唯一的繼承人,一出生就站在很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能爬上的頂峰,接受最好的教育,當別人正埋頭奔跑時,他早已衝向了終點。
所以他很優秀,一路走過來順風順水,沒有一絲阻礙,唯一的缺陷就是摔倒了沒有任何一個人向他伸出救援之手,他隻能躲在角落裏舔舐自己的傷口,然後站起來繼續往前衝。
可這一身的優秀並非因為他是沈修離,這一切都歸咎於沈修離是沈括的兒子,所以才會有令眾多人羨慕卻不可及的沈修離
母親喜歡鋼琴,或許是血緣紐帶的作用,所以他也很喜歡,他在小學鋼琴就已經過了十級,那些人卻隻是笑著一語帶過:“不愧是沈總的兒子。”
他上初中之後,名次一直排在第一位,從來沒有落過榜,沒人知道他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拖著一身疲憊從學校回來還要微笑著麵對嚴厲的家教,然而在別人眼裏仍舊隻有一句:“不愧是沈總的兒子。”
高中的沈修離早已脫穎而出,無意間接觸考古學後莫名喜歡上了,然而這些於公司無關的學習對於沈括來說無疑是浪費時間,他並不允許沈修離動這些歪心思。
十六歲的少年總歸是叛逆的,於是沈修離背著沈括自學,竟然搞出了名堂來,可是那些人給他的誇讚依舊是:“不愧是沈總的兒子。”
他們隻知道他是沈括的兒子,卻不知道他日日夜夜苦練鋼琴,隻是想獲得別人的認可。他努力學習,想要證明自己不僅僅隻是沈括的兒子,而是沈修離。他想和那些翱翔於天際的雄鷹們追逐自己所喜愛的事物,而不是在沈括豐滿的羽翼下做一隻沒有思想的幼鷹,他是獨立的個體,不是沈括的附屬,可他怎麽也甩掉“沈括兒子”的標簽。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標簽變得越來越沉重,像一顆大石頭重重地壓在他的背上,讓他喘不過氣兒。
直到高中畢業,他做了一個非常大的決定,就在眾人以為他會按著沈括鋪好的道路麻木地前進時,他毅然選擇了帝江大學考古係,得知這件事的沈括大發雷霆,父子倆狠狠地吵了一架。
安靜少言的沈修離在那次說了人生中最狠的話語,他把自己這十幾年樁樁件件大小事情硬生生地從心髒深處刨出來,血淋淋地砸向沈括,疼得他聲音哽咽。
他大罵他的父親是個透明人,從來不會過問他開不開心,快不快樂,隻知道一個勁兒地給他塞家教,試圖想要把他改變成沈括的樣子。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父親的肩膀是可以騎的,他也從來不知道父親是會笑的,隻知道自己每天都在無止境地學習,每天都住在空****的房間裏,孤獨地吃著飯,像一隻被關在昂貴鳥籠裏期待翱翔於藍天的鳥雀。
沈括是個成功人士,並不擅於與人爭吵,隻是沉默地看著他,然後就再也沒有回過家,自後沈修離便離開雲港市,獨自前往帝江大學。
再之後,媒體就很少看到沈家公子,直到他大學畢業,才以考古學者的身份出現在大眾視野裏,卻依舊少不了“沈括兒子”的標簽。
話盡,飯菜早已冷卻,沈修離似乎早已看淡這些事情,臉色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倒是瀟瑤心疼得掉金豆豆,而作為主角本人的沈修離還給她遞紙。
她並非感性的人,但在聽沈修離述說自己的過往時,卻還是忍不住哭泣,心髒宛若錐子錐一樣,疼得發緊。
他是怎麽在如此壓抑孤獨的環境下撐過來的呢?
她雖然有嚴厲的父母親,但是父母親不會像沈修離父親那樣折斷她的羽翼,而是任她快快樂樂地飛翔,追尋自己所喜愛的事物。
瀟瑤真想替他分擔一些痛苦,可她無法感同身受。
“我很好,至少在目前看來。”沈修離這次遞過來的不再是紙巾,而是一塊灰色方巾。
她接過方巾覆在紅腫的眼睛上,微微仰頭,沈修離伸手拿過瀟瑤眼睛上的方巾,和她對視。
“看我幹嘛?”瀟瑤鼻音很重,卷著黏膩。
沈修離敲了敲她的額頭:“看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
“那我繼續說,”他啟唇:“可能我某些事情處理得不恰當,希望你能多多擔待。”
沈修離頓了頓,道:“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點自大,不過我還是得向你保證,雖然接近你的確有別樣的目的,但是我永遠不會傷害你,你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我,我替你看著。”
是她想多了嗎?即便她沒有在話裏找到關於表白的字眼,但怎麽感覺他像是在表白一樣。
瀟瑤羞怯地垂眸捏著自己的手指悶聲點頭,耳邊響起男人低醇的嗓音:“我說完了,該你了。”
“砰砰砰……”
緊張的情緒隨著沈修離慢慢落下的話語湧上瀟瑤心頭,她躊躇半晌後支支吾吾:“其實,沒有秘密,我騙你的。”
“我不信。”
瀟瑤耍賴:“你這人怎麽斤斤計較的。”
沈修離摩挲著發光的扳指,勾唇:“今天必須計較,說吧。”
“……你幫了我,所以我很、很高興。”這句話太羞恥了,以至於她紅透了臉,坐姿也不怎麽自然,總覺得屁股底下有針眼。
“我知道了。”沈修離輕笑,起身來到瀟瑤身邊敲敲她身前的桌子:“還早,想去哪兒玩?”
她現在害羞得要死,哪兒還有心思去玩。
不等瀟瑤做決定,沈修離就定好了地點,海洋館。
這是她第二次觀光海洋館。第一次帶她來的是老瀟,她那時候可以隨心所欲地放聲大笑,心情愉悅;這次是沈修離,感受卻完全不一樣,她緊張得心髒砰砰亂撞,手掌心全是汗,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腳步。
“你很緊張嗎?”沈修離稍稍側俯過來,溫熱的吐息肆意侵占瀟瑤的耳畔,帶著斂不掉的曖昧。
她猛地繃直身體,手腳有些不停使喚,她掩嘴輕咳緩解自身的尷尬:“沒有啊,為什麽要緊張。”
這家夥是不是在她腦海裏按了竊聽器,不然怎麽看都沒看她就知道她很緊張。
“你和平時……”他細細端詳著瀟瑤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太一樣,太安靜了。”
“按你的意思來說,我平時話很多?”瀟瑤急切地轉移話題。
沈修離非常認真地點頭,見有兩個男人從對麵走過來,抬臂半攬著瀟瑤肩膀把她往旁邊帶,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這讓她想生氣就沒氣撒。
晚上天氣涼爽,所以海洋館人來人往。兩人慢吞吞地跟隨著人流觀賞著散發著海藍色的魚群。
盡管瀟瑤來過海洋館,但當她再一次踏進這裏時,依舊會被眼前那片神秘的海域給吸引住,會發光的水母,調皮恐嚇觀光者的海豚,各種顏色不一的珊瑚,成群結伴遊行的魚群……
海藍色的光影透過玻璃落入瀟瑤眼裏,形成萬裏星河,她早已被眼前的海景所**,雙手緊緊貼在發涼的玻璃牆上,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男人的靠緊。
隻聽得“哢擦”一聲,瀟瑤回過頭,神情略顯慌亂,她驀然瞪大雙眼,撲過去搶奪沈修離半舉著的手機:“你剛剛是不是在拍我,快刪掉。”
“為什麽要刪掉?”沈修離輕笑,他將手機舉得高高的,不給瀟瑤觸碰手機的機會。
“你不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拍照,侵犯了我的肖像權,我有權利讓你刪掉。”瀟瑤氣鼓鼓地扒拉那雙高舉的長臂。
就在兩人爭執時,另一波人流湧進來,形成一股強烈的力道,硬生生把瀟瑤帶進了沈修離懷裏,她慌亂抬起頭,上唇不經意地從對方的喉結劃上去。
是溫熱的,還在上下滾動。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她聽不到外界的嘈雜聲,隻能聽到雙方怦怦怦的心跳聲。
自己是怦然心動,那他呢,是不是也和她一樣。
“可以留著嗎?”頭頂傳來沈修離低低的音色。
瀟瑤被迫拉回思緒,慌忙從他懷裏退出來,轉身撥弄頭發緩解尷尬氣氛,卻不著痕跡地點頭,算應允了。
“很好看。”
瀟瑤腦袋瞬間充血,落荒而逃似地躥進人群裏。
從海洋館回來已是晚上十點,瀟瑤朝身後的男人道了聲後匆匆進了臥室,把自己埋進床裏。
怎麽感覺沈修離今天莫名其妙的,而且心情好像還不錯,說話比往常都要溫潤幾分。
瀟瑤今天一直處於打雞血狀態中,加之最近遭受了亂七八糟的網暴,她都沒有靜下心來捋線。
沈修離雖然沒有明確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這一路走來他對自己的好曆曆在目,瀟瑤多多少少會對他保留私情。
今天又莫名地同她交換秘密,瀟瑤不覺得沈修離會欺騙自己,她也莫名地信任沈修離。這樣一來,沈修離嫌疑人的身份自然而然輕了幾分,那麽矛頭也就轉向了秦鈺遙。
除了安山村,秦鈺遙都非常巧合地出現在每個線索的邊緣上,而且總是出現在瀟瑤的日常生活裏,這一連串看似偶然,卻偶然得出奇。
而自從他出現之後,騷擾瀟瑤的臭蟲又恰好沒了蹤影,即便有時會出來作亂,但兩者的身型並不符合。這顯然是想要擾亂瀟瑤的視覺,讓她把目標轉向別處。
雖然沒有確切地證據證明秦鈺遙的身份,但瀟瑤心中的那杠稱已經端不平了,尤其是有了沈修離主動示好這一點。
即便這之中存在風險,瀟瑤還是願意賭一把,總得應一應那句“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