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棋也絕沒想到明寒會當眾承認自己的gay身份!
就算現今社會對性取向的態度越發寬容,歐美明星有些更是坦然承認“出櫃”,讓世人對同性的戀情有了更多的了解和尊重,但是——但是這畢竟還是古老的中國。
幸好這個時候住在客棧裏的都是年輕人,裏頭還有腐女。所以聽見明寒的宣告之後,不知道哪個房間裏還傳出一聲驚喜尖叫,“美型cp!”
弄棋在樓上卻腿一軟,好懸坐在樓梯口。
明寒這不是普通的宣告,他是在向她宣戰,她聽得出來!
如果真是堅定的gay,他剛剛就不會對她說那樣的話,說什麽他對她的感覺已經近似於喜歡,隻要她能再給他一點回應。就是因為她剛剛沒有給他回應,所以他才這樣宣告的吧!
弄棋心虛,卻還是從樓梯扶手雕花的欄杆裏偷偷往下望。燈影搖紅,撞見他黑白分明的眼。就算她那麽技巧地都藏在雕花欄板的空隙裏了,他也能準確找到她的眼睛。
弄棋聽見自己歎了口氣。
這樣都能被捉到,還藏什麽藏啊?
隻能起身,猶豫了兩層台階,卻最終還是飛奔直下。笑著挎住明寒的手臂,含笑向一圈兒的房子微微躬身,“對不住了各位兄弟姐妹,吵了各位好夢。是我男朋友,剛跟我吵架了。正跟我賭氣呢。”
原來如此。戀人之間吵起架來,就跟八百年的老冤家一樣,什麽話不敢嚷嚷出來呀?怪不得能這麽大張旗鼓宣布自己是gay,原來是賭咒的。
一圈兒的房子都漸漸熄了燈,悄無了聲息。
弄棋這才歎氣抬頭望明寒。
明寒卻纏緊了弄棋的手臂,聳了聳肩,“女朋友?”
弄棋轉眸去望謝楓,“都別鬧了,睡吧。”
夜色幽幽,弄棋圍著被子瞪著藍幽幽的手機屏幕。明寒在手機上,一屏又一屏地,耐心地跟她講著道理:
“也許你覺得我不講道理,可是誰讓你是第一個闖進我世界的女人?而且,我們有過了那樣一夜……棋子兒你別忘了,那晚是你強了我。是你強行改變了我對男人與女人的興趣,所以你不能這樣撒手不管。”
“棋子兒,我從沒覺得我曾經的身份丟人;直到現在,就算你很在乎,我也還是要對你說——棋子兒,我對從前的一切,並不後悔。我知道你為難,可是我現在已經是你的人,我們沒辦法倒退回去。除非你有辦法讓我回到從前——回到那個,還沒碰過你的從前。”
弄棋一會兒潸然淚下,一會兒卻又被明寒氣到咬牙切齒。他一會兒給你玩兒煽情的,一會兒又耍無賴。隔著手機屏幕,弄棋不由得想要追問,屏幕對麵的那個家夥,真的還是從前認識的那個清雅無雙的男子麽?
真的不是個潑皮無賴?
最後他說,“棋子兒,我是個新生的孩子,剛來到這個世間。從我的眼睛看出去,一切都是陌生和未知。能牽住我的手,能引著我一起朝前走的人,隻有你。若你棄我不顧,我就隻能縮回從前的世界去。那裏至少是我熟悉的,是我能控製的——棋子兒如果你不肯,我便會如今晚所做的一樣,正式宣告我是gay,從此再不知返。”
弄棋再也忍不住,咬著牙關按下按鍵去:“兔崽子,你還敢威脅我!”
良久,明寒那邊發來一條:“能威脅住不?”
弄棋一掀被子,從旅行袋裏抽出從不離身的棋盤就下樓去。隻敲了一聲門,門已經打開,顯然明寒已在門口等候。
明寒隻凝眸望她,“你來,做什麽?”
弄棋嫣然一笑,一頭黑緞般的長發,在燈影裏瀲灩一閃,“我來陪你過夜啊。”u9de。
明寒眼中驟然閃過一串亮光,“真的?”
她真的肯回應他?
弄棋笑著邁步進屋,卻在明寒關上門的刹那,向明寒舉了舉手中的棋盤,“閑敲棋子落燈花,可好?”
“噗……”明寒險些吐血身亡。
東方既白,弄棋已是困得眯起了眼睛。棋局廝殺正酣,弄棋卻意興闌珊,指了指棋盤輕輕搖頭,“明寒,這一局你不是我對手。下棋決勝負吧,你輸一局便答應我一個月不碰同性的男子。”
明寒皺眉,“你不讓我碰男人,你卻又不肯給我回應?棋子兒,你未免太霸道。”
弄棋困著搖頭一笑,“嗯,我就是這樣霸道。如果受不了我霸道的,那你就幹脆甭跟我玩兒。你換人啊。”
明寒垂下頭去,“棋子兒,為什麽不肯?其實那晚你既然能跟我在一起,我知道你就能接受我的一切。你不是弱不禁風的女子,我知道你可以接受跟我在一起——我已經跪倒在你麵前,已經將我的心剖給你看。為什麽你反倒此時忽地不願給我回應?”
“棋子兒,接受我的感情,再回應一點我的感情,真的,就那麽難?或者是我看錯了,你原來也是懼怕世俗流言的女子?”
弄棋依舊在笑,笑得困倦盈睫,“明寒,你的選擇是為了你的家族;其實我的猶豫,也是為了我的家族。如果我真的回應了你,我的家人該怎麽辦呢?我大爺爺是軍方背景,我爺爺是公安係統,這兩個行業的人最是要行得正、做得端,容不得外界一絲非議的。如果我們在一起,那些流言會對家人帶來再難一樣的傷害。”
明寒無言以對,默默垂首。
弄棋的話,他都知道。
“……所以明寒,我跟你在一起,你別想太多。無關愛情,更不要想婚姻和未來。明寒我隻是不忿你們家那bt的家規。我要你從我開始,學會愛上女人。”
天將亮,燈影越發暗。弄棋推亂了棋盤,彎腰來望明寒的眼睛,“明寒,難道你不想要自己親生的寶寶,擁抱自己性命延續的柔軟小人兒?明寒我知道,你將來定是最棒的父親。贏得孩子的尊敬,給孩子講神奇的故事。”
明寒的心柔軟下來,仿佛能擰得出水,“……棋子兒,我想!”
如果有個孩子,是他跟弄棋的,那該是多幸福。
弄棋含笑起身,“所以啊明寒,你得愛上一個女人。就算不是我,也該是別人。好了我走了,天亮了。感謝你與我共度一夜,而沒有去找謝楓。”
明寒望著弄棋的背影,跌坐在榻上。
弄棋到底怎麽了?一邊給他美好的希望,卻又一邊將那希望一點一點撕碎!
晨光青藍,弄棋獨自走上樓去。木樓梯咚咚,仿佛一步一步踏過自己的心。
那夜與明寒共度後,她早晨便跑了。她是羞於麵對明寒,害怕明寒早晨醒來就後悔,所以她跑了。
不過雖然跑了,心裏卻還是擔心了。畢竟那一夜那樣瘋狂,她怕自己會因此有孕。便偷偷去看了婦產科。
靳家實在是太過興旺,所以她沒敢去大醫院,而是找了一間私人婦產科診所。
醫生給她看過之後,神色凝重地問她:“你是不是多年沒做過婦科的體檢啊?”
弄棋差點沒當場大笑了,心說,我一個未婚女子沒事兒幹嘛做什麽婦科體檢啊?卻還是小心地點了頭。
似乎從前也聽竹錦說過,國外的體檢項目裏,許多也是包涵常規婦科定期體檢項目的。隻不過中國比較傳統,女孩子不能接受這樣的檢查罷了。竹錦說,其實女孩子若是愛惜自己的,在檢查身子其他髒器的同時,也應該愛惜一下自己的女性獨特係統。
當時聽竹錦這麽說的時候,弄棋和聽琴還大笑著一起去踹他。此時忽然想起,卻已是心底警鈴暗響。
折騰了幾乎一個白天,各項檢查結果匯攏到了醫生案頭。錢沒少花,醫生的麵色卻未見好看。就憑這一點,弄棋決定好好聽醫生講講。這證明這醫生真的是個好醫生。
家寒會那。然後醫生鄭重地告訴了她一個消息:她將來也許不能當媽媽。
她當時聽見,還在笑。想起小時候開過的玩笑,說要什麽孩子啊,多累贅啊。以她的性格,應該拎起旅行袋就上路的,如果有了孩子還怎麽當自由自在的驢友啊?肯定不要,將來結婚也要丁克的。
一語成讖,上天果然答應了她的“請求”。所以她真的該笑的,不是麽?
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隻想最快速度逃走。拎起旅行袋,朝向遠離明寒的方向,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