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會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他轉過頭，看了看周言……注意到周言的眼神正盯著自己挎包裏的白大褂。
這人很不好意思的將其往包裏塞了塞：“嗬嗬，錯過醫院洗白服的時間了，隻好拿回家去洗。”
“可以理解……”周言很隨意的搭著話：“醫生都很忙。”
那人灌了一大口的啤酒：“瞎忙而已，混混日子……”
這個人說的像是很謙虛，但是周言能感覺到，他說的就是實話。
也不知道為什麽，周言似乎是對這個胖乎乎的酒吧常客很有興趣。
……也不能說有興趣吧，因為那酒保真的是很不健談的樣子，而這整個酒吧裏，就隻剩下旁邊的這位胖醫生了。
“請問，怎麽稱呼？”周言打開了話頭。
“叫我小雨就行。”那醫生回答道。
小雨……一個聽起來很孩子氣的名字。
“哦，我叫周言。”
“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可能是覺得一個人喝酒很沒意思，小雨醫生也開口攀談起來。
“嗯。”
“來談生意的？”
“不，隻是來找個人。”周言回應著。
“哦，難怪，這個地方，除了本地人，已經很少有外地人來了。”小雨醫生感歎道：“不知道，兄弟你要找什麽人，我在這個鎮子裏活了三十年了，興許能幫上一點忙……”
“一個叫肥瓜的人……”周言道。
“肥瓜？！這名字……好奇怪啊。”
“嗯，不是真的人名，而是一個作家的筆名。”周言道：“你聽說過？”
小雨醫生搖了搖頭：“沒有，我……沒什麽時間看書……”
周言似乎是從他的回答裏，聽出了一點點的小憂傷。
“其實……說道作家，我之前還有過，想要當個作家的想法呢。”小雨醫生又說道。
“哦？”周言一愣：“醫生不是挺好的麽，幹嘛要去當作家？”
“是啊，不過當時年輕嘛……”小雨道：“就是喜歡寫東西，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覺，就是想要寫，也不管自己寫的好不好，就是手癢癢，腦子裏有無數的想法，想要寫出來，跟上癮一樣。”
“額……”周言拉著長音：“我忘了……可能有過吧。”
“是啊，如果不是今天你提起來，我也快要忘了。”小雨醫生道，估計是喝了點酒，又聊到了過往的原因，這個肥了吧唧的醫生，漸漸的話多了起來。
“我這人啊，其實生下來可能注定就得幹大夫這行了。”他說道：“家裏幾代人都幹這個，我們這鎮子小，醫院就那麽一兩個，互相都熟悉。
我小時候沒人照看，我媽值班的時候，就帶著我在醫院裏，初中高中的時候，暫時的脫離了醫院的環境，到了大學，又聽了家裏人的話，報了醫科大學。
當時……我都沒怎麽想過，以後會從事別的行業，畢竟下生後就沒接觸過其他的事物。
直到……有一次，在寢室呆著沒意思，開始寫。哈哈哈————”
小雨醫生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哎，現在想想，還真是羞恥啊，不過那時候就像是找到了一個發泄口一樣，每天腦子裏都是寫。
不過也都是寫寫停停，最終也沒有一篇完整的。
在那之後，也就畢業了。
記得當時腦子可能是被中二病給衝昏了頭腦吧，我跟家裏人提出，不想去醫院上班，想要寫……”
聽到這，周言也一愣：“啊？你的意思是，學了那麽長時間，好不容易畢業了，但是你卻想要放棄之前所有的努力，去寫？”
“咕咚~咕咚~哈——”冰涼的啤酒滑過食道，很爽快，小雨吧唧吧唧嘴：“對，就是這個意思。”
“額——是不是有點草率了。”周言道。
“是啊，非常的草率。”小雨苦笑著說：“當時家裏人也都是覺得我瘋了，是不是看傻了，所以就說，以後不許了，不想上班也行，那就在家裏考研吧。
估計，是他們想用這種方法，把我的思維從中給拽回來。
哎……我這個人倒是聽話，一整年，啥都不幹，就在家裏複習，最後運氣好，還真的就考上了。
但是……什麽都沒有改變，我發現，我更想寫了。
所以，在領到通知書的那天，我跟家裏吵了一架！”
“吵……吵了一架？”周言一怔：“難道是你又想要去寫？”
“是啊。”小雨點了點頭：“當時估計是衝動吧，我家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理解我的，不過這也不怪他們，因為是個人都理解不了，我奮鬥裏十幾年，人生的道路都鋪墊好了，但是你卻不走，非要去寫什麽，哈哈……瘋了。
他們當時還問我，你寫個，能養活自己麽？
我當時也是孤注一擲了，就很硬氣的說———能！
其實，我當時連一部都沒有寫完整過。”
“那之後呢？”周言追問道。
“那之後啊……我和家裏人誰都沒有讓步，我被推到了醫院，像是所有人預期的那樣，成為了一個醫生。
同時我自己呢，在當醫生之餘，也抽空寫寫，就這麽持續著，直到……”
“直到現在？”周言追問。
小雨醫生搖了搖頭：“哈哈，當然不是……直到半年後，我自己就放棄了。”
“額……”這個展開，周言倒是沒想到。
“哎，是啊，我終究還是放棄了。”小雨又喝了一口啤酒：“原本我還以為，我能一直堅持下去呢，但是終究我還是妥協了，白天上班，晚上碼字，真的有點吃不消了。
而且，當時也寫了部算是完整的，但是成績很差。
就在某一天，我突然的就發現，原來，我不適合寫。
之前的那些豪言壯語，和家人大喊的硬氣，其實都是天真在作祟。
夢想雖然很好，但是，人總是要麵對現實的麽，有些夢，不是你去追，就一定能追到的。”
周言沉默著：“也挺好的，起碼當醫生穩定。”
“是啊，就像是我家裏人說的那樣，穩定。”小雨咕咚咕咚的，將最後一口啤酒灌進了肚子裏：“在那之後，我也就放棄了寫這條路了，今天要不是你提一句，我都想不起來，我曾經還有個當作家的夢呢……
哈哈，現在想起來，竟然覺得很羞恥。”
周言也跟著無奈的笑了笑。
曾經的夢想，多年之後再次提起，竟然會覺得羞恥，這確實挺尷尬的。
但是世界上，幾乎所有人都有過這種感觸……夢想這種東西，不值錢的，所以終究會敗給現實。
突然的，周言想到了一個很荒唐的展開……
“額，我說兄弟，你還記得當年你的筆名麽？”周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