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禿驢!你娘不要你了!”

“你就是個野種!所以你娘也要把你送走!”

“哈哈哈哈哈!沒人要的小禿驢!”

空冥被打倒在泥裏,沒有半點反應,像個木偶人一般。

母親不想要他,他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記事的早,小的時候,母親就丟過他好幾次,但他都自己找回去了。

看到重新回來的他,母親沒有半絲喜悅,反而是歇斯底裏。

“你為什麽要回來!”

“老娘要開始新的生活了!你給我滾!”

“你為什麽不死在外麵!”

“你這個廢物!你連你父親一眼都換不回來!”

“早知道你這麽沒用,老娘當初就不應該生下你!”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都是他的兒子!他連你一眼都不看!”

他小的時候,母親打扮得很富貴,還有仆人。

那時候,也有幾個年輕男人出入家中。

漸漸的,家裏情況越來越差。

母親哭著求著,那些男人也不再來了。

而母親對他的態度也更加的惡劣。

一天,一個和尚來他家討碗水喝。

母親睜著酒醉的雙眼,靠在門上。

“嗬,水倒是沒有,拖油瓶倒是有一個!”

“你不是慈悲為懷嗎?趕緊把他帶走!不然老娘今天就打死他!”

和尚看著他瘦骨嶙峋又滿是傷痕的小身子,心中不忍。

但也沒有帶他離開家裏,隻是沒討到水,反而經常給他送吃的,並且經常勸說母親。

母親聽得不耐煩,把他和和尚都趕了出去。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他鼓起勇氣拉住和尚的袖子。

他不想再回那個家了,他寧願跟著他到處化緣。

和尚摸著他的頭。

“罷了,你與佛有緣,就跟貧僧走吧。”

從此,和尚就成了他的師父,觀敬,同時也賜他法號,空冥。

他跟著觀敬在外遊曆了一年,和他一起回到了大銘寺。

觀敬說他悟性極高,他已經教不了他什麽了。

他回到大銘寺後,住持大師親自教他。

不出一年,他已經是大銘寺中法術最強的人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的神童之名傳遍京城。

這是他度過最平靜的一段日子。

然後,他的母親,又找到了他。

她哭訴著,以前她也是情非得已。

都是因為寧遠侯夫人。

當年她與寧遠侯兩情相悅,但寧遠侯畏懼家裏,不敢娶她進門,隻能娶了家裏給他訂下的名門千金。

她原本隻想當個小妾,但寧遠侯夫人卻根本容不下她。

不止不讓他認祖歸宗,還要把他們母子趕走。

寧遠侯也畏懼侯夫人,都不敢來看他們母子兩。

寧遠侯夫人就是怕母親強走了寧遠侯的寵愛!

怕搶了他兒子長子的名分,所以才刻意針對他們!

母親也不想這樣的!

母親隻是這些年太傷心了!

“如今你佛法有成,是不是就可以對付他們了!”

“是不是就可以搶回你原本的位置!讓母親坐上侯夫人之位!”

母親看著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狂熱。

但是他搖了搖頭。

他是出家人,即使有能力如此,但也不該如此。

母親聽了他的話,又對著他拳打腳踢。

丟下一句,“養不熟的白眼狼”,氣憤的走了。

其他的孩子原本聽見寺裏的僧人總是誇獎他,心裏就不舒服,如今看見他被母親拋棄,還被打了,全都過來落井下石。

那一天之後,他以為母親不會再來了。

他既入了空門,也就不應該再管俗世之事。

但母親,第二日又來了。

這一次,她在寺裏住下了,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耐心。

而在他睡前,總是含著眼淚,和他說,要不是寧遠侯和他夫人,他們也不用過得這麽苦。

他雖不覺得苦,但這話也聽進了心裏。

他從未享受過母愛,母親最近對他的好,讓他有些留戀……

又過了兩年,他已經習慣了有母親在旁邊照顧的日子,但母親卻突然要走了。

她說侯夫人容不下她,要趕她出京城,她以後再也不能照顧他了。

要是他能當侯府的主人,她就可以一直在寺裏照顧他了。

若是母親一直如原先那般,那他也不會有所留戀。

但擁有了之後,再失去,他的佛心,有一絲動搖。

然後,他就遇見了鬱鬱不得誌的蕭星鴻。

蕭星鴻告訴他,有自己想要的,就要去爭取。

都是那人的兒子,憑什麽那些東西,隻能是別人的?

他的佛心,生出了裂縫。

在母親哭紅了眼,告訴他,兒啊,母親很舍不得你,這一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也許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母親想陪著你一輩子,可是沒辦法,她要走了。

他拉住了母親的手。

“我答應你,你不要走。”

於是,他跟隨母親,看見了寧遠侯府那高高的門楣和隱約透出一角的雕梁畫棟。

母親說,他出生尊貴,本該錦衣玉食長大。

他第一次見到了溫乘風,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將軍。

母親說,他才是侯府長子,這些本應該是他的。

他也看見了寧遠侯和侯夫人。

兩人恩愛有加,形影不離。

母親說,他們母子如此,都是他們害的。

他開始鑽研旁門左道。

和蕭星鴻一起去曾經一些高僧、道長的墓穴。

終於讓他們找到了一本手劄。

記錄了各種邪法。

他們開始一起修煉。

他的天賦很好,修為一日千裏,而蕭星鴻,卻連門檻都沒有摸到。

手劄中說,大氣運之人受天道庇護,隻能徐徐圖之。

他們都是有耐心的人,然後,他們一起計劃了很多事情。

然後蕭星鴻登上了皇位。

他們秘密培養自己的勢力,鏟除了不願意歸順他們的玄門中人。

而遇見夏寶蘭時,夏寶蘭還是個孩子。

她瘦骨嶙峋,傷痕累累,和他小時候很像。

他發了一次善心,救下了她。

她視他為希望,看他的眼神崇拜而熾熱。

她說,她很羨慕一個女孩子,她是全京城最幸福的女子,她好想成為她。

看著夏寶蘭,他就會想到他自己小時候。

他問,她是誰。

她說,寧遠侯府,溫安平。

溫家人嗎?

於是,他出手,幫她奪了溫安平的一切。

從那以後,夏寶蘭更是視他如神明。

夏寶蘭天賦極佳,有野心,有耐心,懂隱忍,花了幾年,學會了手劄上的秘術。

而那時,她已經長成了大姑娘。

在她完成幾個任務,幻術越發熟練的時候,她對他使用了幻術。

不知道是幻境太過逼真,還是佛心早就出現了另一道裂痕。

那一夜,很瘋狂。

翌日,卻又是悔恨。

但他是個懦夫。

他清心寡欲,是大銘寺僧人,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開始避而不見。

但夏寶蘭卻日日來找他。

隔著房門,訴述她的思念。

述說她要成親了,但是她已經把那人變成了傀儡,她的身心都隻屬於他。

述說她有了身孕。

述說他們的孩子很健康。

他不想要孩子,他的母親一度不希望他出生,他也不覺得自己會是個好父親。

他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多一個像他的孩子。

然後很長一段時間以後,她說,他們的孩子,是個男孩,長得和他很像,她已經安排好了,以後,夏家、項家,都是他的,但若出事,他也不必受牽連。

他心裏想,夏寶蘭會是位好母親,起碼比他的母親好多了。

做她的孩子,會是幸福的。

他知道她的母親利用他,對他沒有真情,但又如何呢?

他隻要她,能和之前一樣,對他充滿溫情就好了。

世間過得很快,他們在寧遠侯府裏布下陣法,但是作用太有限了。

於是送了溫婉婧進去,並且讓她把把加速法陣運轉的東西一樣一樣帶進去。

侯府氣運流失的速度越來越快。

但他有時候又不是很想侯府就此敗落。

因為母親那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神誌不清,卻撐著一口氣,想看侯府敗落。

興許,侯府一直不敗落,母親能一直撐著吧?

隻是,在那一夜,他殺死侯府最小的女兒的時候,母親終於還是去了。

他覺得既然母親去了,那就讓侯府去給她陪葬吧。

隻是,那個死去的小女孩又回來了。

而且一身玄門術法,連連破壞他們的計劃。

到最後,連蕭星鴻成為邪神的計劃也一並被破了。

他本來生無可戀,入行屍走肉。

但溫冉冉逼著他和靈虛去做驅邪,去為善。

他走遍龍夏國,回想起和師父化緣的那一年。

他不再是大銘寺高僧。

也不再是罪孽纏身的渡厄。

他隻是觀敬的徒弟,走到哪,化緣到哪裏。

給百姓講講佛經,驅邪斬魔,招雷求雨,了此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