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
謝知晏比任何人都清楚。
裴望慈那個畜生的背叛,讓她再也不願意相信任何人。
斬星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大人和雲將軍一樣,都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主兒,某些方麵出奇的一樣,都不想依靠任何人,更不願意讓任何人因此捏住了把柄,如此一來,誰也勸不動誰。
他隻是沒想到這一次會是大人先一步妥協了。
若是按照大人的一貫作風,該是先將人綁了回去,至於後麵的事情,再一步步處理便是。
“北漠人多是陰狠毒辣之輩,雲將軍此番剛出了狼窩,又要主動進去……”
“屬下要不要派人暗中保護?”
“紫荊關內也有自她入軍中便一路追隨之人,若她想,將他們帶回去並不費力。”
謝知晏邊說邊思襯著問斬星:“此番與北漠通商的可有我們的人?”
“有!有的。”
斬星十分肯定。
“那商賈姓郭,去見錦公子前還來問過了大人的意見,屬下按照您的吩咐,代為回答了他,不過他還不知道錦公子就是雲將軍。”
謝知晏了然點頭,“斬星,你說既然是通商,是不是該有來有回?”
斬星讚同的點頭。
“那你便知會郭老板……”
謝知晏刻意壓低了聲音,斬星極是認真的聽著,眼睛一亮。
“明晚前將這消息散布出去。”
“我倒要看看,這個多羅冶是更想賺錢,平安出城,還是想在這紫荊關內丟了性命。”
想到那日這個叫多羅冶的北漠男人對小錦兒的威脅,謝知晏眼中已露殺機。
……
翌日午時。
賭莊大東家依言帶來了那個會鬆脂提取之法的人。
那人自稱林二,多年前與北漠人做過生意,販賣的正是提取後的鬆脂。
柴房外。
雲錦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多羅冶。
男人一身灰袍,本就白得近乎病態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層,雙手被他藏於袖下。
臉上雖沒什麽表情,雲錦卻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壓抑的死氣。
“大人自己進去吧,我在外麵等你。”
雲錦看向多羅冶。
男人轉過頭來,灰眸中似藏有一股子陰狠勁兒。
在他推開拆房門前,雲錦再度開口,“待會兒你就算再想殺了他,也要悠著點兒,這裏是紫荊關,北漠人在紫荊關內鬧事殺人,會被判斬立決。”
這一條規矩是雲錦還在紫荊關時親自立下的,為的就是護佑紫荊關內的百姓。
也是為了警告北漠人,這裏是大殷的國土,在大殷的地界上,大殷百姓享有被保護的權利。
規矩設立的初衷是好的。
隻是如今卻變了味道。
宮中之人與北漠人勾結,她曾立下的規矩變成了隻要北漠人敢在紫荊關放肆。
無論對錯,輕則驅逐,重則砍頭。
對此,北漠人曾反抗過,卻在稟報了他們的大汗後,下文石沉大海。
“怎麽會變成這樣。”
雲錦在柴房門前踱步,含糊不清的呢喃著。
殘暴的人在暗中搬弄是非,最終受苦的還是兩國的無辜百姓。
這樣的結果,從不是雲錦想要看到的。
“砰!”
“當啷!”
巨大的撞擊聲從柴房內傳出,一陣一陣傳到了雲錦的耳朵裏。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柴房門被人打開。
多羅冶手中捏著一塊帕子,一邊走著,垂眸慢條斯理的擦著手背上的血。
“看來是問清楚了?”
雲錦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麵上無悲無喜。
沉默良久,多羅冶終於抬起頭,將帕子扔到了金今懷裏,繼而問雲錦。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雲錦並未否認,反而痛快的點頭,比多羅冶預想中更坦**的承認了這件事。
“果然。”他冷笑,臉色更加難看。
雲錦並不想在這時候得罪於他,搬出了一早便想好了的說辭。
“當初你不信任我,即便我說些無關緊要之事,你都要派人一再查探直至核實,若我真跟你說的這件事的真正主使……”說到這裏,雲錦故意頓了一下,旋即道:“我猜,你會直接將我送到王帳,任那些人處置了吧。”
多羅冶神色一緩。
雲錦所說的,完全就是當時他心中的想法,他無從辯駁。
那鬆脂提煉商人操著一口北漠京城的口音,描述的人分明就是大汗身邊的紅人——南耶。
南耶也是商人,且有大汗支持,乃是北漠在大殷境內最大的商鋪的主人。
能讓他言聽計從甚至親自去買了鬆脂去害他阿父的,整個北漠,唯有大汗一人。
“雲錦,你的目的達到了。”
多羅冶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藍白交織的天空,許久才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一直跟在身後的金今出奇的未發一言。
空氣陷入了難以言喻的安靜,靜的有些壓抑。
雲錦卻並不急,她在等,一直在等,等多羅冶主動開口求她。
隻因,多羅冶隻是一個會些功夫的巫醫。
即便他再足智多謀,終究力量有限,鬥不過整個王庭。
許久,許久,不知過了多久。
男人似乎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抬眸,看向雲錦,“幫我。”
“雲錦,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承諾。”
雲錦勾唇,輕聲:“多羅冶,開弓沒有回頭箭,你真的想好了?”
“回頭?”多羅冶不受控製的冷笑起來,越笑越是癲狂,最後的最後,卻是一行清淚落下。
模糊了視線。
“我阿父為大汗鞠躬盡瘁,凡所交代之事,從無錯漏!”
“大汗還是王子時,便與我阿父稱為異性兄弟,而今他登臨高位,卻心生忌憚!”
多羅冶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句句震耳。
若不是有金今扶著,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栽倒在地。
“雲錦,誰告訴你我要回頭。”
“本首領!要用他們的血,祭蒼涼山上所有枉死之人!”
多羅冶的聲音沙啞而又悲愴。
蒼涼山大火曆曆在目,日日夜夜,幾乎隻要他閉上眼睛便能看到那些人在大火中掙紮。
直到最後,徹底陷入絕望,在絕望中死去。
阿父正值壯年,上馬能彎弓射獵,下馬亦能以筆安一方。
若阿父有反心,以當年多羅部的風光和強盛,何不在大汗已經繼位但時局未穩時就籌謀謀反之事,反而等到時局穩固時才生出了謀逆之心?!
曾經最信任甚至要誓死忠誠之人,轟然之間成為了殺父仇人。
信仰的坍塌讓多羅冶幾乎陷入瘋狂。
雲錦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
被傷害、被背叛的滋味兒不好受,她體會過了一遍。
所以更加知道多羅冶如今心情。
她經曆過的,也要他切切實實的經曆一遍。
隻有這樣,多羅冶才隻能信任她,北漠,才不會成為她回京後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