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衣袖的布料,蘇霍伊都能感覺到項南星冰涼而僵硬的手指,他理解這種感受,這就像短短的幾分鍾裏,被恐慌攫去了全身的血液。

“你要先來嗎?我看還是……”

他猶豫著是否要把手裏的小紙棍交出,又或是堅持自己原先的計劃。他一時間也分辨不清項南星此時的舉動究竟是真的有心要嚐試,還是意味著他看穿了蘇霍伊的想法,打算來個先下手為強?要知道在這個計劃裏,第一個做的人有很大機會順利地蒙混過關,然而從第二個人開始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別人特殊的關注,至少第一個人就會很仔細地注意看他是否真的按下了按鍵。在這種情況下,項南星如果想出了一樣的方案,肯定也會來搶這個第一的。

然而從他手指上傳來的溫度來看,他又似乎真的在恐懼著什麽……難道他真的隻是勇氣爆發,要來為大家開路?

蘇霍伊想著,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卻不自覺地向前把小紙棍攥緊。他忽然想到這樣的態度似乎不太友好,正想著要不要放鬆一下,卻見項南星的手出人意料地繼續向前伸去。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項南星伸出的食指已經懸在了密碼盤的正上方。

然後,它毫不猶豫地降下,將一個按鍵徹底按下。

“啊!”

在這一瞬間,蘇霍伊驚叫一聲,狼狽地向旁邊跳了出去,仿佛在躲避什麽瘟神。他的反應也算快了,要知道伸手按下按鍵的項南星就在他的旁邊,兩人的身體多少有些貼著,萬一這次的按鍵又錯了,觸發的機關跟上次的一樣,那麽他豈不是也要被電擊牽連到。

然而這一回,項南星卻是好端端地站在那裏,毫發無損。更讓人驚訝的是,在他按下按鍵半秒鍾之後,他們忽然聽到了“啪嚓”的一聲輕響。

在這片靜寂裏,這樣一聲奇怪的輕響顯得格外引人注意。然而謎底很快揭開了,因為在下一秒,他們看到保險箱的箱門向外彈出一點,露出了一絲縫隙。

項南星剛才這一按,竟是成功破解了密碼!

“這……你怎麽做到的?”

不光是蘇霍伊,連葉華跟克裏斯都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隻有遠處的賽光還在執著地為賽維做著心肺複蘇,像是對這邊發生的一切事情完全不管不問。

“這個一會再說。”

顧不上回答這些問題了,項南星一把將保險箱的門拉開。但他看到裏麵堆放著的東西時,就算是他也感覺到相當棘手了。

“這下麻煩了啊。”他皺著眉頭伸手進去,將裏麵的東西抓住了往外拉。隻聽到一陣嘩啦啦的聲音,項南星這一抓竟是直接抓住了一大把鑰匙。這些鑰匙形態各異,有新近的彈簧鎖,也有那種偏老式的。鑰匙和鑰匙彼此勾住,像是緊咬在一起的齒輪,光是要把它們拆下來都得花上一番力氣。

蘇霍伊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堆在地上的鑰匙,直到項南星催促了好幾聲才急匆匆地蹲下,幫著把它們從保險箱裏挖出來,然後拆分開。

“不,等等,先別拿出來。”項南星忽然想到了什麽點子似的,“就用現在這些比對吧,我們要找出其中與眾不同的一支,所以就先把那些可以成雙配對的扔一邊就好了,把數量減少下去再考慮別的。”

他急匆匆地開始幹活,然而蘇霍伊的動作卻忽然停下了。他抬起頭,陰冷地看著項南星:“等等,你又是怎麽知道這個謎題的解法?”

葉華和克裏斯的動作也停住了。蘇霍伊此時說的就是他們想要問的,不僅如此,他們更想知道項南星剛才按下的到底是哪個按鍵,又是因為什麽才會選到正確答案的。

“時間不夠了,我們還是趕緊……”

“不,你不說的話,我們什麽都不會做。”蘇霍伊這會幹脆把手裏的鑰匙都扔下了。

項南星深深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在他身後同樣放下鑰匙的二人,最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他說,“你們還記得嗎,那個主持人在介紹遊戲的時候說過,這個遊戲的名字叫做‘ONLY ONE’,這翻譯過來的話,就是唯一的意思。”

蘇霍伊哼了一聲:“名字而已。”

項南星點頭:“對,名字而已,但是再想想那個主持人在切斷信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這個房間裏有著唯一這個提示。這個提示就是破解謎題的關鍵。”

“可他不是沒說完嗎?”克裏斯說。

“不,他已經說完了。”項南星一字一句,“這個房間裏有著‘唯一’這個提示。‘唯一’本身不光是遊戲名,更是提示,這裏的一切都在指向這個詞,密碼問題當然也是這樣。”

他說到這裏時,蘇霍伊下意識地低頭看向了密碼盤,確實,在別處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單位密碼,偏偏就擺在他們眼前,如果不是為了響應“唯一”這個點,很難想象有誰會把保險箱設計成這樣。然而光是這一點對應上了,還不足以解釋項南星剛才的解謎成功。

“‘唯一’嗎……”克裏斯冥思苦想,“在零到九這十個數字裏,有哪個是獨一無二的呢?2是唯一的偶質數,零是唯一非正也非負的數,然而有指紋的卻是三、五、七、八,這……”

“你們忽略了一個真正特殊的按鍵。不是數字,是按鍵。”項南星指尖輕輕敲了敲他剛才按下的那個,卻是在一堆數字下麵,被人當做理所應當存在的“確認”按鍵。

“密碼盤的答案非常簡單,隻是剛好擊中了很多人的心理盲區,很多人對於輸入密碼都形成了一種慣性,那就是先輸入數字,再點確認按鍵。”項南星解釋道,“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個密碼盤根本就不需要這個,因為確認鍵是要和回退鍵相對應的,讓人可以在輸入後進行修改,最後才確認提交。在不能修改的情況下,其實根本不用強調‘確認’這個動作的。”

“當然,也不排除它的修改機製是直接用新數字覆蓋,確實這也是一位數密碼的方便之處。然而想想剛才的賽維,他在按下數字鍵的時候就觸動了機關,連用其他數字覆蓋上去的機會都沒有。這足以說明密碼盤對於輸入數據的判斷是一次性的,隻要按下了錯誤的數字,機關立刻就會隨之發動,無需確認。”

說到後半的時候,項南星的語調越來越低,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心虛。關於他剛才所說的大段推理,其實很多是他在看到密碼盤的時候就想到的,隻是當時無法全麵驗證各種情況。而賽維剛才的受襲正為他提供了最關鍵的資料,由此才能確認最後的答案。

從這個角度來看,項南星就像是利用了賽維似的。

所幸賽光沒有注意到這邊,而眼前的三個人似乎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項南星把話說開了,有理有據,他們也頓時感覺通關希望大增。蘇霍伊帶頭蹲下重新挑揀起了鑰匙,而葉華和克裏斯也趕緊照做。

按照項南星的理論,第二個謎題的顯然還是“唯一”。那就是找到一堆鑰匙裏與別不同的那支。眼前的鑰匙雖然多,但終究還是數量有限,幾個人一起比對的話肯定能夠找到,所需的不過是眼力精準,外加手腳麻利而已。

隻是,鑰匙就在這裏,而需要插入的鎖孔呢?

項南星在想,而蘇霍伊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但與前者不同的是,他手裏還有可供差遣的人手。此時他稍一思索,便拍拍小克裏斯的肩膀說道:“你到這個房間裏的各處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鎖孔形狀的小洞……記住,線索是‘唯一’,所以這個鎖孔的所在說不定也會和線索有所關聯,你可以多留一下這方麵的特征。”

克裏斯領命退下,在房間快步走了起來,獨自開始進行自己的任務。與此同時,項南星等人也開始努力集中精神,睜大了眼翻起鑰匙來。他們從一堆鑰匙裏拿出一支,然後嚐試快速找到所對應的另外一支,再把結成對的它們扔到一邊。這些鑰匙有大有小,形狀各異,有些很好挑揀,但也有些大眾化的款式看起來都差不多,鑒別起來相當消耗精神。

更棘手的是,項南星剛剛掏出來的還隻是箱子裏的一部分,而真正的大頭還在箱子裏麵。一想到這個,眾人都感覺心裏沒了底:在這一小時不到的時間裏,且不說後麵的謎題了,光是比對鑰匙這一關他們就未必來得及通過。若是好不容易發掘出了線索的真實意義,但卻因為趕不及而通關失敗的話,他們每個人都會非常不甘心。

這個念頭始終揮之不去,於是他們隻是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卻始終無法做到。

而在此基礎上,項南星卻又多出了一層更複雜的心緒。還好,看起來還沒人想到那邊去。他暗自想著,有些慶幸,又不自覺地將目光投向了出口旁紅色按鈕上方那五個小小的指示燈。

此時它們依舊保持著剛剛進來時的狀況,全部暗著。這一點擊破了項南星的其中一個美好幻想。他原本還覺得這些指示燈有可能對應謎題數量,每破解一個,上麵的紅燈就要亮起一個。然而現在看來,確實不是這樣。

現在回想起來,鬆本誠那個家夥當時說的也隻是“讓五個紅燈亮起”,並沒有提到如何亮起的問題。所有的主持人在規則上決不說謊,但有些卻總會想方設法地隱瞞最重要的信息,或是將玩家誤導到錯誤的方向上去。遺憾的是,他們遇上的這個就是如此。

項南星緊緊攥著鑰匙,攥得手心生疼。他已經有了通往這個遊戲結局的答案,卻不得不一個人守著秘密,任胸口發悶生疼也不可將其對人訴說。想想“唯一”這個提示,這五個指示燈背後所暗示的內容,或許最終他要見到的,是一個誰也不願意去想的,最糟的結局。

而他對此幾乎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