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監獄的時候,他是自己的第一個朋友。
進行第一次“逆境遊戲”的時候,也是他用背叛,第一個教會了自己遊戲的真意。
不管是好的壞的,項南星都應該好好感謝這個人。這樣說起來似乎有點諷刺的味道,然而此時和他再重逢,項南星卻發現自己心裏真的有種恨不起來的感情。
肖樂平看到他的時候也明顯呆了一呆。大概是發現全場的人都在看著他的方向,躲藏已經毫無意義,他咳嗽一聲,索性也從門後麵走了出來。比起項南星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樣子,此時的他頭發長長了,用一根橡皮筋在腦後簡單地束起,整個人看上去多少幹練了一些,隻是眉目之間那股子怯懦的神色還是沒變。他從門後怯怯走出來的樣子讓項南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見他時的那一幕。
和另一邊的克裏斯不同,雖然一樣是在扮演著和自己本性不一樣的角色,但比起慣用柔弱外表來掩飾自身的後者,肖樂平靈魂中那股子不安和動搖的氣質卻是始終如一。曾經的項南星還沒能說清楚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可是在這個時候,他終於能夠看清了。
他隻是缺乏安全感而已。
打台球的三個大佬在剛才就停下了動作,此時都站在了原位靜靜看著。麵具男之前一直都仿佛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此時卻也抬起頭關注著漸漸走出的肖樂平。更別提梁京墨和沈君浩這兩個原本警戒心就很強的家夥了。肖樂平就這樣緩緩地走入眾人的目光之中,項南星看出他此時表現出來的局促不安有一大半是裝的,隻是為了讓別人因此放鬆警惕。可再看深進去,這裏頭卻也有一小半是他的本性使然。
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可疑的沉靜之中。好在這個尷尬的場景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最後一名玩家到位,主持人在這個時候終於開始行動了。
“歡迎來到白夜祭的會場。”
伴隨著一個蒼老的聲音,三個人影出現在了走廊的另一頭。項南星認出了這個聲音,而後他也認出了站在那個說話者左邊的人,畢竟不久以前,自己才剛剛和他交手過。
站在那裏的是第六位的主持人“老黃曆”黃老,以及第四位的主持人,“深淵”徐聞。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兩個“一位數”的主持人同時出現。在這之前唯一一次高位主持人集體亮相還要追溯到船上“三國遊戲”的時期。當時黃老同樣也有在場,然而除了他之外另外的兩個高位主持人都要十名開外,“毒蟲”叢安更是四十位以後的普通主持人。
能和這兩名高位主持人並肩而立,剩下的那個多半也是大有來頭。項南星眯起眼睛觀察著,從外表上看這隻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此時梳著毫無個性的發型,還戴著個黑框窄邊的眼鏡,看上去更像是在寫字樓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員工。然而項南星卻隱約感受到了那身黑西服下蘊含的巨大能量。
這個人的行事風格或許就像他的外型一樣不顯山露水,但絕對不簡單。
“這不是第五位的主持人,‘法官’丹青嘛……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必中的預言看來也有失誤的時候啊。”
旁邊的梁京墨笑嘻嘻地跟這人打起了招呼。隻不過這種生硬的打招呼的方式更像是在把中年人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告訴眾人。對方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就算是作答了。
四,五,六。這個會場裏麵竟然同時聚齊了前六名當中的三位,更別提周圍還有五個中層主持人在。這樣看來這個所謂的“白夜祭”規模真是非同小可,更別提此時他們要進行的,或許還不是“正戲”的那一部分。
或許是資曆的原因,此時丹青和徐聞一左一右地站在兩側,反倒是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了這裏麵排名最低的黃老。後者也不推脫,直接跨前一步站在那裏,儼然是全場的主角。
“長話短說,會來到這裏的人想必多少對‘白夜祭’的意義有所了解,在此我也就不再冗述了。”他說,“隻不過,各位想必也同時發現了,以參加一場遊戲來說,此時站在這裏的人數未免太多了。雖說比起外麵那些人你們已經足夠努力了,但在這裏,還是請你們再繼續努力一把。”
“五個人。”
他衝著眾人張開手掌:“最終能夠參加正賽的就隻有五個人。這五個人將會從在場的這十人裏麵依次產生。一旦名額滿了,剩下的人必須離開會場,我們也不會對他們之後的遭遇有任何的負責。”
“多餘的話就別說了。”
光頭男王北忽然一揮手打斷了黃老的話。他傲慢地看著這個高位主持人,一字一句地說:“大家的時間都很緊迫,你還是趕緊介紹一下這五個人是如何選出來的吧。”
這話幾乎用上了命令似的語氣,對黃老頗不客氣,項南星注意到旁邊立刻有一個主持人控製不住地流露出了惱怒的神色。這一瞬間王北有一個微微的撤步動作,像是下意識的做出了防備,這也讓項南星意識到這個光頭壯漢並不像看上去那麽魯莽。
他隻是在借這個機會試探著主持人在這個場地裏的底線,看對方可以容忍到什麽程度。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黃老卻似乎對此毫無反應,王北說得不客氣,他就當沒聽到,還是好聲好氣地回答他的問題。“你不問,我也正要提到這個事情。”他慢悠悠地說,“選出正賽參賽者這個過程,我們主持人不會參與,也會盡量避免對你們的決定產生多餘的影響……是的,如何選出這五個人,將有你們自己,投票決定。”
在他說話的同時,旁邊的徐聞已經變魔術般地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紙箱子,從邊緣望過去,裏麵裝著的似乎是平板電腦一類的東西,這直接讓項南星想起了“三國遊戲”的時候。
“平板電腦。”眼力最好的南宮茜確認了他的猜測。
這一刻,陳治打碎平板電腦的那一幕再度在他腦海中上演。回想當時若不是梁京墨先一步用斷指的方法留了後手,陳治的那一拳足夠讓他們無計可施。因為一切依賴於器具的遊戲,破綻都最容易出在器具上麵。
可是這一回他們已經有所防備,就算遇到了同樣的計謀也一定可以用更好的方式處理。
那麽反過來,這一招是否可以用在別人身上呢?沈君浩看過那一幕,他肯定也知道,然而其他人呢?王北,霍一南,吳文峰,這些人是否會在這方麵存在可以利用的盲點?
他下意識地用眼角看向梁京墨,而後者雖然沒有看他,卻也適時地半抬起手勾了勾手指,算是回應。這既是在向他展示再植手術之後恢複良好的意思,也等於是在告訴項南星,他也想起了同樣的事情。
而黃老還在繼續介紹著。
“這個箱子裏麵存放著平板電腦,一會每人發一個,投票就在這上麵進行。”他說,“詳細的規則就在裏麵,具體的操作方法,你們進入界麵後自然會懂。需要指出的是,這個平板電腦用的是指紋識別,每個平板都是定製的,已經連接好了數據庫與對應的使用者進行綁定。其他人就算拿到了也沒法操作。”
還是“三國遊戲”的那一套。項南星暗想,這樣看來,接下來的遊戲裏說不定也會出現那些類似脅迫投票的事情。在有限的規則下,暴力終究會成為主流。看來這次的遊戲說的雖然是投票選出,但其實肯定不可能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完。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攥住了腰間藏著的匕首。和船上的時候不同了。他暗暗告誡自己,經過這段時間島上的生活,他磨練的不僅僅是精神,還有體魄。就算舊傷未愈,但若是真要拚起來,他也不打算退讓。
這把用剩下的籌碼兌換而來的匕首,就是他決心的表現。
隻不過,黃老的下一句話卻讓他頗為意外。
他說:“為了確保公正,這一次的投票遊戲將會在主持人的監督下進行,請各位務必按照自己的意願投票,不要強迫他人。我們嚴禁各種通過脅迫或是肢體殘害的方式強製他人為自己投票的行為,普通的傷害當然更要禁止。這些將由你們所看到的這五位主持人來確保。不要擔心他們的存在會影響遊戲。如果沒有玩家違規的話,他們隻會像剛才那樣站在角落裏不出聲,你們把他們當做雕像就可以了。”
黃老笑了笑:“而且我想經過剛才這一點時間,你們也適應了在主持人的注視下活動吧。”
他瀟灑地說完,轉身就走。一旁的徐聞和丹青兩人反倒是紆尊降貴地從箱子裏各拿出了幾個平板電腦,做起了分發物資這種本該是工作人員來完成的活。為了便於識別,每個平板電腦在背後都刻上了對應玩家的名字,這大概也是為了避免玩家偷換平板,造成對方無法操作的情況吧。
不過就算沒有標識,要在五個主持人的眼皮底下做成這事,本來也不大可能。
“從這裏麵走出來吧。”
最後分發到項南星這裏時,“深淵”徐聞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說這話時他隻看著項南星,臉上的表情連一絲一毫的掩飾都沒有,隻有熊熊燃燒的戰意。
“走出來,走到上一層,然後我和你再來一局。”他說,“那不算最好的戰場,但我接受。”
他重重拍了一下項南星的肩膀,將平板遞到他的手裏。此時黃老已經走了,在場的人中以他的排位最高。於是宣布遊戲開始的事情想當然地也會落到他的身上。
然而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和同樣發完了平板電腦的丹青一道靜靜地走出了房間。大門在他們背後無聲地關閉,與此同時留在房間裏的五個主持人整齊地後退了一步,背起手,再度恢複了剛才那樣一動不動的姿態。
這無言的一幕,卻是宣告著這一場投票遊戲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