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肖樂平,相信我。”

這是梁京墨確認點數之後發來的第一條信息。按照約定,此時他應該先發出自己看到的點數,然後等其他人確認,這樣才能算數。然而隨後發來的那個關於點數的消息,卻讓項南星沉默了好一會。

骰子朝上的點數是“四”,經過肉眼確認的結果也是如此。按理說他本該欣喜的,因為這個數字正是項南星這一輪所選擇的。他和南宮茜這一回交換了數字,卻沒想到這一換,幸運竟真的降臨了。

然而梁京墨在這之前的那條信息,卻讓他陷入了迷惑之中。

“怎麽了?”

看到“四”的時候,南宮茜一開始比他還要高興,就像中簽的是她自己一樣。然而此時看到項南星的表情,她也感覺出事情有蹊蹺了。於是項南星把信息遞給她看。正巧在這時南宮茜發現自己平板上的信息圖標也亮起了。她瞄了一眼,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她把信息展示給項南星看。那上麵是一模一樣的內容。

“什麽意思呢。”她抱怨道,“規則是你們兩人定下的吧,為什麽無緣無故忽然就要改啊。”

“不知道。”項南星冷靜地說。他抬頭看向梁京墨,後者沒有看他,隻是專注地低頭盯著骰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按照他們定下的流程,各人挑選數字這件事會繞開擲骰子的人,這是為了避免相互勾結的情況。剛才沈君浩等人選擇的號碼就是直接發給了項南星,由他來完成梁京墨上一輪所做的那些匯總和公告的工作。可是項南星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就在梁京墨擲出骰子的時候,其實他已經猜出了自己這一輪報的數字。

或者最低限度的,他知道“四”這個數字會出現在項南星和南宮茜這兩人之間。

他是算定了自己的數字,因此在一看到結果後立刻發信息叫我投另一個人?他在這裏破壞規矩的理由是什麽?不想讓我勝出?而剛才拿到骰子那奇怪的表情又是怎麽回事?

許許多多的問題堆在項南星心中,一時之間都找不到答案,甚至亂糟糟的連個線索都理不出來。然而此時一個緊迫的二選一問題已經擺在他的眼前了。

是要遵從規矩投自己,還是要聽梁京墨的話,投肖樂平?

“你怎麽看?”南宮茜察覺到了他的猶豫,“老實說我要是你的話就想都不用想。出線的機會就在眼前,而且又是百分之百合規矩的,誰也說不了你半句不是。這種情況下要你改投別人,真是笨蛋才會聽呢。”

“我想想吧。”項南星拖著腮思考著。他轉過頭看著沈君浩,後者也正看著他,從對方臉上可以清楚看出那邊也收到了一樣的信息。

明明扔出來的結果是項南星,然而卻要他們改投別的人,這就算換成無關的第三者都要覺得奇怪了。沈君浩對著他微微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不會投別人,還是會按照原本的規矩來辦。

在另一邊,項南星沒有傻到去確認肖樂平的反應,因為想想也知道,梁京墨突然提出這個,顯然在這裏麵另有考慮,而這個考慮有可能是瞞著肖樂平的。這樣一來肖樂平或許還是會投給自己的。就算他也同樣知情,或者另有打算好了,那也僅僅是一票的事。

自己這邊可以確保兩票,如果另外的玩家沒有聯合的話,這票數就算不足以獲勝,至少也足夠把這一輪拖成流局,再來問梁京墨到底是什麽心思。南宮茜說得沒錯,從利益角度,他毫無疑問應該要拒絕的。錯過了這個機會,下一次未必還有輪到他出線的情況,而梁京墨臨時起意的決定甚至都沒有告訴他為什麽,隻是用一句輕飄飄的“相信我”帶過。

真的可以相信他麽?

“你的弦鬆了”——南宮茜的話仿佛又在他耳邊響起。她說得沒錯,就算經過了這麽多,也自覺變強了不少,但是自己在與梁京墨合作的時候依然會下意識地依賴對方,這似乎已經是一種頑疾一樣的東西了。

此時此刻也是如此,如果提出這個方案的人不是梁京墨,項南星根本連考慮一下的時間都不需要,然而一路以來梁京墨總是以這種意義不明卻在結尾翻盤的手法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這一個莫名其妙的要求,看上去也像是這些當中的一個。

項南星沉默了一會。

“完全沒有這樣做的理由。”他說,“剛開始時梁京墨甚至沒想過一定要將肖樂平收進團隊裏,他把這個人留給我,多半是抱著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的念頭。然而遊戲才剛進行到第二輪,他忽然決定要違反規矩,保送他——這完全不合邏輯。”

“嗯。”南宮茜點頭。

“換個角度來說,這樣做也會帶來不確定的風險。原本按照計劃這一輪應該是我們幾個合計四票,外加沈君浩看情況決定是否投出確保勝利的第五票。十拿九穩可以保送一人。但現在這樣,如果梁京墨和肖樂平都投了一個人,而我們三個投了另一個人的話,剩下的玩家就有可能後來居上,或者將局勢拉成流局。從剛剛觀察到的情況來看,沈君浩甚至有可能選擇在這一輪繼續隱藏身份,那麽結果就是兩個兩票……這是非常冒險而無意義的做法。”

“嗯。”

“但反過來說,他是否是打算以這個發展作為要挾的條件呢?因為分開投會失敗,所以不如聽他的,集中投一個人?”

項南星說完,自己都搖了搖頭。“不合邏輯。”他說,“我們的聯盟本來就不夠穩固,歸根結底是建立在每個人都希望勝出的基礎上,因此也訂立了足夠公平的規矩來確保各人利益。如果梁京墨真的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隨之而來的肯定不是妥協,而是徹底的決裂。我們誰也無法接受一個隨時會破壞規矩的隊友,他自己也肯定能想到這一層。”

“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打算幹什麽。”南宮茜說,“這個人的想法就是個謎,在我看來混亂得可以,實在沒有理由去理會他。我看我們還是……”

“正因為是個謎。”項南星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我想看看。”

“啊?”南宮茜瞪大了眼睛。

“你說得對,我不應該依賴梁京墨的謀劃,甚至不能完全信任他。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要看看。”項南星緩緩說道,“我不管怎麽想都想不出他這個要求背後的理由,所以就隻能做了,隻有讓事情真的發生,我才能夠看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南宮茜怒極反笑:“你瘋了吧!放棄可以出線的機會,拱手讓人?”

“不夠強的話,就算勝出了這一場,也是無法應付白夜祭的正賽。”項南星說著,想起了梁京墨拿起骰子時臉上難以掩飾的意外表情。那一瞬間他肯定想到了什麽,而作為他保送對象的肖樂平多半也知道同樣的事情,隻有自己還蒙在鼓裏。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話,就算自己在這一輪中安全離開了,留在這裏的人也會很危險,比如他身邊的南宮茜。

“我要照他說的做。”

項南星一邊說著一邊按下了投票的按鈕:“大不了就是浪費一回合的機會而已,不管結果怎樣,這一輪的票數肯定會反映出一些情況。所以,希望你能幫我。”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轉向南宮茜,語氣誠懇。後者已經被他這個看上去極其愚蠢的決定氣得夠嗆,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隨你。”南宮茜冷冷地說,伸手按下了肖樂平的頭像,“我剛才也說過了,投票的事情一概聽從你的安排,我說話算話。何況這一輪不管投誰對我來說都沒分別,你愛怎麽浪費機會,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和我無關。”

她氣惱地按下“確認”,隨後扭過頭去不再說話。項南星苦笑著不知道該說點啥,隻得尷尬地站在一邊。他發往沈君浩的信息此時也收到了回複。如他所料,沈君浩無法接受這種臨時的更改,他表示會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繼續隱藏下去,在這一輪中把票投給自己。

“我勸你還是想清楚點。”他最後還是像以往那樣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然而收到信息時項南星已經做出了決定,他的選擇也已經通過平板電腦發送出去。全場提交最遲的玩家是沈君浩,在看到項南星已經點選答案後,剛發出信息的他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按下了寫著自己名字的選項,投了自己一票。

這一輪,他和麵具人是僅有的兩個被投了一票的玩家。排在他們上麵的是另外兩個名字,票數分別是三票和四票。當這個結果公布的時候,過半的玩家露出了或是嚴峻,或是欣喜,但都伴隨著意料之中的神情。

真正感到意外的,隻有項南星和南宮茜二人。此時他們死死盯著投票結果最上麵的名字,微微張開了嘴,卻是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在那上麵,他們投的肖樂平最終獲得三票,屈居第二。

而獲得了最高票數四票,確定要在這一輪中勝出的玩家,是另外一個人。

梁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