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南宮茜。這是合作的條件。”

沈君浩和肖樂平的平板電腦上同時收到了這樣一條信息。項南星始終用背對著他們,看不見他是如何操作的,也不知道他此時是什麽樣的表情。沈君浩望著他的方向沉思了一會,猶豫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往平板上按了下去。

這一輪投票因為這一場風波而延遲了不少,隻是最終也沒有超出規則限定的時間,因此也沒人享受到被服務器隨機分配投票的待遇。那個麵具人自遊戲開始之後便一直獨自坐在沙發上,不合作也不對抗,幾乎已經可以看做透明。而他這一輪也不出意外地依舊把票投給自己。至於另外的七張選票集中在了兩個人身上,不用說,結果當然有人會勝出。

隻是最終的勝負結果,卻讓人隻感覺意外。

王北三票。南宮茜四票。最終勝出的人竟出自此前眼看已經落入劣勢的項南星一方!肖樂平奇怪地看看項南星,再看向沈君浩,像是搞不懂他為何會投出這樣的一票,而後者自己則是雙手抱胸目視前方,麵無表情,讓人無法猜度他內心的想法。

或許是為了更長遠的利益?他的這一行為讓人隻能往這個方向去推測。不論如何,南宮茜從中獲利,她成為了繼克裏斯和梁京墨之後第三個從這個投票遊戲中勝出的人,即將參加緊隨其後的“白夜祭”正賽部分。

然而麵對這一事實,當事人自己卻顯得好像不那麽開心。

“再問一次,我走了,你怎麽辦?”她小聲說。

麵對她的關心,項南星隻能報以一聲苦笑。

“我剛才說過了。接下來還有機會,哪怕機會不大,我盡力而為。但無論如何,能夠把你送出去,我覺得已經算是成功了。”

“你這隻是把自己扔進更加危險的境地而已,要是最後出不去的話還說什麽成功。”

“所以才說我會盡力而為啊。”項南星笑著說,“你先走吧,我一會就趕上。”

他拍拍南宮茜的腦袋。嘴裏說著希望渺茫的話鼓勵著對方,事實卻遠非嘴上說的那麽簡單,這一幕此時看來多少顯得有些心酸,站在他身前的南宮茜更是從中嗅到了幾分悲壯的感覺。她心知項南星所言非虛,在剛剛這一輪中,不管采用何種天馬行空的策略,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結果也就是把南宮茜送走而已,而他已經做到了。

至於他自己則必須留下,這既是形勢所迫,也是他自己有做個了斷的念頭。

對,做個了斷。幾分鍾前項南星正是這麽對她說的。

“梁京墨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和那幾個人不是一夥的。”項南星說,“時間不對。”

說這話時他剛剛拉著南宮茜走開,兩個人躲到房間角落裏一副戒備著其他所有人的模樣。項南星選在這個地點向她解釋,其實南宮茜不難預料,隻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讓她從一開始就感覺跟不上了。“時間不對?”她反問道,滿臉疑惑。

“太早了,完全沒有必要。”項南星解釋道,“當時隻是遊戲的第二輪,總共的選票是九張,四票雖多,放在這裏麵還是少數,不足以確保獲勝。如果他能耐心等到第三輪的話把握會大很多,甚至都不需要用那種看上去拙劣的方法。”

南宮茜想了一下,反駁道:“不對,不是還有沈君浩那一票麽?隻是他沒投,隱藏了。”

“沈君浩的一票隱藏起來毫無意義。那時候我知道兩人之間已經有所聯係了,在那以後多少會防著一些,而且他的情況我也了解,就像我剛才和他對話時那樣,隻要細細分析一下他為何能夠參賽的問題,就不難發現線索指向了梁京墨那邊。”項南星解釋道,“真要藏起一票的話,也應該在我不熟悉的那三個大佬裏挑一個。那三個人和我們這邊的幾個都沒什麽交集,要玩花樣的話大有空間。但他們在同一回合集體暴露了身份,我能想到理由隻有一個。”

“為了確保票數?”

“對。”

項南星讚許地笑了笑,隨後又斂起了笑容。“假如真是梁京墨的話,既然都要暴露這三人了,他根本不需要理會我們會投給誰的問題,隻要直接硬上,用票數優勢去壓製就行。但事實是他隻獲得了四票,除了三個大佬之外,隻有另外一票投給他了。可以想象,如果沒有拉上三人一起確保票數的話,那一輪梁京墨很有可能走不成。”

“可是這又意味著什麽呢?”南宮茜反駁道,“也許沈君浩的破綻明顯了些,也許伏兵應該安排由其中一個大佬擔任才更合適,這些都耐人尋味,但為什麽你完全不考慮是不是他的計劃出了問題?難道你認為他在這個布局中就不會犯錯麽?”

“當然會犯錯,但不是這種水平的錯誤。他獲勝後的表現,讓我覺得就像他自己覺得獲勝才是最大的失誤似的。”項南星說,“這個偶然冒出的念頭當然很奇怪,然而沿著它往下思考的話,我卻發現了這個勝負體係中截然不同的另一麵。想想吧,獲勝的人即刻離開,這意味著其他人對其的投票無法得到對應的回報,這個也是遊戲中結盟一定會麵臨困難而不穩固的原因之一。但反過來想想,這一點對於獲勝者又意味著什麽?”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毫無疑問,在從這個會場中離開的時候,獲勝者會失去對局勢的全部掌控力,也無法對身處其中的玩家施加影響。這麽看來,讓一個人獲勝也有點像是送走瘟神一樣的行為,梁京墨正是早我一步看清了這點。”

“等一下。”南宮茜皺著眉打斷了他的話,“按你這麽說,梁京墨根本不應該投自己啊。”

項南星靜靜地看著她,不發一言,直到南宮茜臉色忽然一變。

“這麽說,那一票果然不是他自己投的……”

“對,由於這次遊戲采用的是匿名投票的方式,我們很容易就會誤解那幾票的來源。按照常理來說,梁京墨的四票應該是那三個大佬的三票,加上他自己一票,而我們投給肖樂平的三票則是這邊三人一人一票。但如果按照剛說的這個思路去推測的話,事實應該相反。”

“事實是,梁京墨那四票中的最後一票是肖樂平投的,而梁京墨自己則像我們一樣投了肖樂平。”南宮茜恍然大悟地接著他的話頭說了下去,“這樣一來,他特意要我們投肖樂平的那條信息也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他的真實打算其實是要把他送走,為此甚至不惜違背原先的規矩,臨時要我們更改選擇。”

她惋惜地說:“可惜了他想得太快了,要是按照原計劃把票投給你的話,說動沈君浩的難度應該會低很多。我們四個人加起來,那一輪至少可以和對麵的四個人相持吧……”

“那樣的話,他就百口莫辯了。”項南星笑了笑,“按照規矩,沒人會投票給他,然而除了三個大佬之外他卻還多出了一張,我們隻能想到是他自己投的。事情看上去會像是因為沈君浩的謹慎才避免了被他得逞,就算梁京墨怎麽解釋,可信度終究存疑。另一個人則會借此機會上位,取得我們的信任。”

“而且你注意到了沒有,在他拿起骰子的時候,王北和霍一南兩個大佬已經走近他了,隨後護送他走到門口的也是這兩人。現在回想一下,如果他們不是一夥的話,這一係列動作的意義就很值得商榷了。到底是護送,還是脅迫呢?梁京墨擲完骰子後第一時間通過平板向我們發送了信息,比報出點數還早,卻是語焉不詳,讓人摸不著頭腦。現在回想一下,這是否因為那時間隻夠他快速打完一句話?他隻能選取信息量最大而又足夠隱蔽的方式?”

項南星長出了一口氣:“但現在不同了,他主動破壞了規矩,做了一件看上去不那麽對勁的事,還有他最後那句‘事實勝於雄辯’,這些都是他給我的提示。”

“可是你想過沒有,這些都是建立在你相信他的基礎上。你事先覺得他被人陷害,因此才有後麵的這一係列的推理。”

“不,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旁證。”項南星笑著搖了搖頭,“可惜我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南宮茜一驚,這一刻在項南星的言語提示之下,她忽然想起了那個外表張狂的小孩:“你說的是第一輪勝出的那個克裏斯?”

項南星點頭:“當時他說了吧。因為他是第一個來到這裏的,所以也是第一個走。當時這話聽起來像是單純的挑釁,可是後麵的話你也聽到了吧,他說這是報我那一槍的恩情。”

“其實是提示……”南宮茜喃喃地說。

“對。想想我們剛才推出來的結論吧。保送一個人獲勝其實是送瘟神,那麽要讓克裏斯獲勝的人,也就是最不希望克裏斯繼續留在這裏的那個。克裏斯最後給我的那句提示,說的其實是他得到這種特別待遇的真實原因——他是最早來到這裏的,躲藏的地方可以看到入口,於是他看見了那個人和王北、霍一南、吳文峰一同進入會場之中的情景。後者在發現他現身後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因此和他達成了私下協議,由克裏斯暗中透露自己的點數,那個人來控製骰子,操縱結果,讓這個定時炸彈獲勝,送走。梁京墨之所以在拿起骰子後露出那種表情,也是因為他發現了骰子的秘密——那多半是個灌鉛的作弊骰子。”

項南星深吸了一口氣,目光遙遙盯住茶幾上放著的骰子。

“偷換骰子也好,原本放在那的就是作弊骰子也好,對於擅長賭博的人來說發現骰子的問題並不難,操縱點數也不是不可能。而能做到這件事情的人,隻能是第一輪負責擲骰子的那個。也就是,肖樂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