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殺?他當時就這麽說的?”

麵對克裏斯的疑問,梁京墨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他的拳頭緊攥,藏在身後,努力掩飾著自己內心依然未消的焦躁。他做得很好,沒人注意到這些。

一旁的項南星從聽他說完情況後便皺起了眉頭,沉默地思索著。

“老實說,運動方麵的東西我真是沒什麽了解,說看過一些都是在逞強。”梁京墨聳聳肩,“他特意等到拍攝設備和拾音器都停止工作後才跟我說,顯然真是為了避開還在對麵休息室的同伴,向我提示一些什麽。隻是他說得這麽隱晦,光靠我那點微薄的棒球比賽知識,是真的破譯不了啊。”

“可是,他為什麽唯獨對你這麽優待?”克裏斯狐疑地看著他。

梁京墨笑了。“就算他對誰有特別優待的話,那個人也不是我啊。”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過頭看向旁邊的那個人:“這個‘深淵’主持人跟我說,他曾經和你有過一次交手,興趣盎然,過後一直在後悔沒有一開始就出全力。他本打算要是再碰上的話就算違抗命令也要認真對決一次,但倒黴的是,他最後被分配到的對手是我。所以如果你在這裏完蛋的話,他的心願也就沒有機會圓了。‘這幾句話大概改變不了結果,但至少可以讓我覺得自己多少努力過了’——這是他的原話,聽上去相當任性吧?”

“嗯。”

盡管被克裏斯用十分驚訝的目光盯著,但項南星最終也隻是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徐聞的行事風格他也是領教過的,像預賽中發放設備時那種大庭廣眾之下的場合都能冷不丁湊到他耳邊說上一句囑咐,現在就算違抗命令透露一些風聲,也不是不能理解。

但問題是,這裏的“雙殺”到底代表了什麽?

“首先能肯定的就是,這裏指的不是字麵上的連帶出局的意思。”項南星說,“不然的話,站在徐聞的立場上根本不需要放水。他隻要好好地贏下自己的這一局就足夠了。我們是組隊進行的遊戲,按照規則,當隊伍的總比分變成三比零時,不管後麵還有誰未出場,最終都會算作是失敗者,一起出局。他之所以要主動認輸,其實就是為了讓這個遊戲可以延續下去。”

“所以說白了,對方老大的這個計劃就是為了逼出後麵的人吧,搞不好是有什麽私人恩怨要解決。”梁京墨抓了抓頭發,“說起來,他口中的這個‘老大’,指的應該是黃老吧?”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項南星點點頭,“從預賽時他們出場的情況來看,走在中間的黃老似乎真是一派老大的風範。可是後來想想,徐聞在主持人裏的排行是第四,可黃老之前跟我們自我介紹時明明說過,他排行第六,論起排名,他反而在徐聞之下……不,甚至還在你的排行之下啊!”

他轉向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法官”丹青:“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排行是第五吧?”

丹青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件事很重要麽?”

項南星深深地看著他,似乎還想從他臉上看出其他一些事情來。過了一會,他才點點頭,轉回臉去。“好,就算是黃老吧。”他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雙殺’這個暗示上來。從徐聞最後的做法來看,黃老應該是希望遊戲可以繼續下去的,所以他選擇了將第三局的玩家‘保送上壘’。”

“保送上壘?”梁京墨表示不解。

“這個我知道。”克裏斯搶先答道,“保送上壘的意思就是當投手沒有把握對付當前這個擊球者的時候,為了避免失分,他會故意以連續投出四個壞球或者其他失誤的方式,將這個擊球者保送到一壘上。雖然乍一看,這個人相當於什麽都不做就白拿了一支一壘安打,但對於整個球隊來說這種情況是很不利的,因為下一個上場的擊球者未必能夠擊中投手扔出的球,搞不好最終是代替之前的擊打者被三振出局了。”

“還有更糟的可能是,這個相對較弱的擊球者有可能會打出力道不足的內野球,這樣一來防守方接到球後立刻就可以傳球給各壘手,以觸殺的方式將跑壘的進攻方踢出局。雖說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一些足夠強悍的進攻人員可以硬靠著速度和靈活的優勢躲過觸殺,但那畢竟隻是少數。”

“所以在一般情況下,當進攻人員上壘之後,擊球這回事就和他無關,隻剩下如何向前衝的問題了,他的成功與否一方麵取決於自己的速度和判斷,另一方麵也離不開擊球區裏那個隊友的支持。”

他指了指旁邊的梁京墨:“所以這麽看來,這個人大概就是被‘保送上壘’了吧?因為感覺難以對付,所以幹脆直接跳過他,打算在下一局對付更弱的對手來確保勝局……”

“但這樣也說不通吧。”梁京墨說,“我算是聽懂一點規則了。但按照你提到的棒球規則來看,投手不會隨著擊打者上壘而換人,所以避開強者的行為是有意義的。但問題是,這個棒球比賽的規則,和我們這次遊戲規則不一樣啊。”

他解釋道:“你看,每一輪隻有一個人可以出戰,同一個人不能重複出戰,這個約束對於主持人那邊也是成立的。就算徐聞主持人故意認輸把我保送走了,他接下去也隻能退場,沒法留下對付下一個挑戰者吧?”

“而且就像剛才說的那樣,這次的遊戲規則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裏的五個人共同進退。”他繼續說道,“那麽他所說的‘雙’字又從何而來呢?我這就算是安全上壘了,可是在連帶這方麵,和輸掉遊戲的克裏斯也沒啥區別吧?”

“這裏的‘雙’應該隻是虛指的數字吧?在這裏用的隻是同時淘汰多個人的意思,也就是說把我們全部踢出局。”克裏斯似有所悟,“如果簡單理解成‘對方的老大打算親手將我們淘汰出局’呢?”

“如果隻是那樣的話,他幹脆就不要讓徐聞出場,自己出戰第三局就行了。”

項南星一口否定了克裏斯的推論,然而他自己卻也陷入了苦惱之中。“哎呀,不行啊。根本想不出這家夥想表達什麽。”他抓著頭發,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這樣的話,幹脆就不要考慮那麽多,直接開始下一場遊戲不就好了。”

平靜到近乎冷淡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眾人一齊回頭,知道是一直沒有開口的麵具人總算說話了。“這樣的話,你也不用在我麵前演這種戲碼。”他補充了一句。

項南星緩緩放下雙手,將有些雜亂的頭發梳理整齊了。他臉上慌亂的表情快速褪去,最後隻是直直地看著麵具人,仿佛要從那麵具上露出的眼睛裏一路看進對方的心裏去。

剛才這一會他一直在分析著,也一直寄望這個人會選擇做些什麽。可是沒想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走到撕破臉的這一步。

“你已經想到什麽了,對吧。”他索性直截了當地攤牌了。

“為什麽這麽問?”他反問。

“我看得出來。”項南星靜靜地說,“就在梁京墨剛才說到一半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已經轉頭看著旁邊,模樣像在分心思考著什麽事情。那時候你已經想到什麽了吧,甚至都不需要後麵的提示,隻要確認徐聞認輸是黃老的安排就足夠了。光這一點就夠你從中看出對方的用意,隻不過不知道你是看不起我們還是別有隱情,始終不願意和我們交流。”

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你是這一次白夜祭裏最特別的那一個,之前參加那場超高規格的所謂‘竊國戰’遊戲的人就是你,我們不過是搭上順風車想重回文明世界,而你大概還在想著靠這個機會東山再起。在你看來,我們的思考和努力也許不過是小打小鬧,但請你搞清楚一件事,現在我們五個人是一條船上的!如果我們輸了,你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跟我們一起一輩子留在這個沒有希望的島上吧!”

看著不管他說了什麽,始終都不為所動的麵具人,不知怎的,項南星忽然感覺心頭無名火起。一直壓抑的憤怒終於爆發,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衝上前去,一把揪住了麵具人的衣領,額頭重重地頂上那個冰冷的麵具。

“而且別忘了,我跟你還有些私人的帳要算。”他壓低了聲音狠狠地說,“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被卷入這些事情裏麵吧!要不是你,我現在應該正好端端地讀著我的大學,過著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人不像人地參加一些亂七八糟的所謂遊戲!”

“喂,你先放手!”一旁的梁京墨剛想過來打圓場,卻見麵具人忽然輕輕一掙。他隻是肩膀一抖,手臂揚起,一股恰到好處的力量便將項南星朝後推開了幾步。

“你說得沒錯。”

他自己也退後了一步,整了整衣領在座位上安然坐下。“我欠你很多。所以,我們必須贏下來,你也必須活下來,這樣才機會有向我討回這筆賬。”他說,“而現在決定我們能否獲勝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但剛才的這個提示……”

“這個提示本身,和接下來的這一局毫無關係。”麵具人篤定地說,“徐聞是個專業的主持人,不會幹出泄露遊戲秘密這種事。他想說的是另外一些事情。但關於這些,你不知道的話反而還更容易贏下遊戲。”

“所以你果然知道那是什麽。”項南星冷冷地看著他。

然而麵具人卻沒有和他繼續對話的興趣了。

“‘法官’主持人,我們中斷了這麽久,也該讓遊戲繼續了吧。”他轉頭對著旁邊的丹青說道,“就現在,請亮出最後一個錦囊裏的遊戲吧。”

他像在對項南星,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總之,隻要贏下來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