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袋在稱重機上緩慢地左右搖晃著,每次到達一百毫升時雪彥就會飛快地拔走,然後換上新的袋子,前後一共換了四袋。由於每個血袋看上去都不算太大,不放一起的話,看著感覺還不至於覺得太心驚。

四個血袋抽完,雪彥又拿出小試管接走了十來毫升,而後交給旁邊的另一個主持人,兩名玩家一人一份拿著裝有玩家鮮血的小試管出了門,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去。

項南星慶幸自己不是暈血的人。雖說身上的燒傷還未痊愈,但好在平日裏身子還算壯健,這幾百毫升的失血還不至於讓他出現太過明顯的不適感,最多就是起身時頭有那麽一點點暈。他按緊了針孔上的棉條,對主持人悠久山琢磨問道:“好了,血抽完了,現在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這裏麵的理由?”

悠久山琢磨揚起手,示意一會再說。他拿出一個漆黑的箱子,打開放著,而後招呼兩個負責采血的主持人將手中的血袋放進箱子裏,再合上箱蓋。項南星注意到兩人拿著的每個血袋規格和外形都是一模一樣的,也沒有貼上什麽標簽,看上去根本無從分辨是誰的。

這樣不怕搞混了麽?他正想著,忽然聽到箱子裏傳來像是有東西轉動的聲音。這個聲響有點像是家用洗衣機運作時的聲音,但比起後者要輕柔太多,大概是怕弄破了裏頭的血袋。等經過了一分來鍾後,悠久山琢磨拍下箱子旁邊的按鈕,裏麵的動靜這才停下了。

他就這樣把裝了八個血袋的箱子放在一側,看來短時間內還不打算解釋當中的意義。

“好了,這樣就做好第一步準備了。”

悠久山琢磨拍拍手,示意兩人可以開始選擇。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兩人選中同一個卦象,自然需要確定先後順序,而後輪流拿取。他原本打算用猜硬幣之類的方式來決定,沒想到皮膚白皙的少年先開口了。

“來者是客,就請對麵先選吧。”他說。

悠久山琢磨“嗯”了一聲,轉向項南星這邊:“對方都這麽說了,你有什麽意見?”

項南星略一思索,點點頭表示同意。在大多數遊戲裏,玩家會為了一個先手權爭得頭破血流,然而在這次的遊戲裏這一點看起來並不是太重要。因為此時擺在他們麵前的就隻有這些意義不明的刻有卦象和序號的木牌子,哪些牌子更好,哪些更糟,在不了解規則的情況下根本無從判斷。

他猜想,對方讓出先手權,可能是打算先看他選擇哪些,然後再選擇一些可能會克製的。好在項南星這邊正好已經想好了先選什麽牌子,得到這個先手權,也剛好可以確保將其中感覺較有把握的那個拿下。兩人雖然心思不同,此時卻是各取所需。

“那麽就從我開始了。”他作勢猶豫了一下,而後自言自語,“嗯,上離下坎,這個水火不容的感覺不錯,就它了。”

悠久山琢磨看著他轉動圓盤後取下了刻著“未濟”卦象的木牌子,麵無表情,心中卻在暗笑。他手頭掌握的規則並沒有教他如何判斷卦象的好壞,那是後台其他人的工作。然而項南星此時的心思,他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剛剛被選中的“未濟”,是六十四卦裏的最後一卦。項南星說的上離下坎啊水火啊什麽的,意思是說它由八卦中的離卦和坎卦組成,上麵為代表火的離卦,下麵是代表水的坎卦。絕大多數人當然叫不出六十四卦的名字,但能看懂八卦圖案,叫出名字,並且和各自意義對上號的,卻也不在少數。項南星顯然就是其中一個。

然而他剛剛提到這些卻不是為了顯擺,而是在試圖轉移開對手的注意力。悠久山琢磨知道,這個人裝出一副是因為這裏頭含義才選擇它的樣子,真正看中的卻是這塊木牌子上麵的序號。六十四,這是這裏所有木牌子裏數字最大的一塊。

但是這種程度的障眼法,對這個對手不管用吧。這一輪,以及下一輪雙方的選擇,他已經可以直接預見了,隻是還得把這個流程走下去啊。

悠久山琢磨一邊想著,一邊抬手示意另一側的年輕人可以開始了。後者點點頭。“那我就要這個‘乾’卦。”他說著,將木牌子收入懷中。

項南星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卻立刻調整過來了。他本來就不指望這種小手段可以騙過一個主持人,眼下的結果自然全在意料之中。於是在第二輪選擇裏,他按照預定選擇了“坤”卦,而對方也不出所料地拿下了第六十三卦的“既濟”。

而後,在第三輪選擇裏,項南星第一次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這都是什麽啊!完全看不懂!”

休息室中的克裏斯一臉呆滯地看著畫麵中的項南星。在整個觀看過程中他不斷重複著這句話,伴以時而茫然時而抓狂的表情。

一旁的梁京墨臉色也不太好看。現場的拍攝非常到位,除了不能親手摸到那些木牌子之外,他看到聽到的也是項南星本人看到聽到的東西,要說信息量,那也不比後者少多少。然而向來破解規則能力出眾的他,這一次也隻能承認看不懂這規則可能的展開方式。

“現在來說,規則的大部分還沒有公布,已經公布的那部分卻還有一些看上去頗有深意的細節,比如拿十塊木牌後還要棄掉兩塊這種。在這種情況下,雙方都隻是靠著猜測和直覺來挑選木牌。”梁京墨說,“如果你看不懂的是他們兩人剛才的選擇,那我還可以解釋一下。”

克裏斯睜大了眼睛。“那請趕快啊!”他說,“這些什麽六十四卦的長條短棍的圖案我根本看不懂,這是東方古國的文化吧?這其中有什麽深意嗎?又是水又是火的。”

梁京墨笑了笑:“這個算是玄學的範疇了,據說這些卦象可以用來占卜,問問吉凶什麽的,剛才項南星說的上離下坎和水火什麽的,都是這門學問裏麵的內容。然而他們兩人剛才選擇的卦象卻和這個毫無關係,他那樣說了,也不過是個障眼法。”

“看的是數字。”他說。

“剛才主持人介紹的時候說過了吧,雙方最終留下的八塊木牌子就是他們的手牌,之後每回合出一塊分勝負。但他沒有說清楚兩個卦象之間到底要怎麽分勝負,這樣一來,第一反應想到的應該就是比大小。”

他伸出手指比劃著:“項南星第一回合拿的那個‘未濟’是第六十四卦,也就是裏麵數字最大的那個。如果規則真的是靠比大小分勝負的話,他等於是拿到了一張王牌。”

“原來如此。”克裏斯點頭,“那這麽看來,對方雖說是為了觀察,但因此讓出先手權的行為顯然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也不見得。”梁京墨說,“其實這麽考慮的話,先手後手的差別隻在於先手方可以按照自己的猜測來拿,後手隻能被動選擇另外一種。後者的心理壓力會小一些。在第一輪的後半段被拿走的那個木牌上刻著‘乾’,這是第一卦,如果規則是以小獲勝的話,這個就是最強的。兩人等於各自擁有一張王牌,賭的是看規則站在誰的那一邊。”

他繼續說道:“然後第二輪的抽取是對第一輪的補充。遊戲共有八輪之多,一張王牌也隻能確保一次勝利,還得先經過測試,看規則讓不讓自己手裏這張成為王牌。於是保險措施很重要,他們相互瞄準了對方規則下第二大的牌,這樣即便賭錯了,還有一個小王牌可以用。”

“所以,項南星拿走的‘坤’就是第二小的,而對方拿的‘既濟’則是第六十三卦,第二大的數字。這兩個隻要不剛好碰上第一輪那兩張的話,其實也就可以當做王牌使用了。而就像我剛才說的,遊戲有八輪之多,剛好撞上的機會也不算太大。除非對方真有魄力將王牌留到最後。”

“那這樣的話還用考慮什麽?”克裏斯疑道,“拿完第二,就繼續拿第三的唄,然後實戰裏再看排兵布陣和互相欺騙的手段。”

梁京墨搖了搖頭。

“不,剛才我說的這幾句都是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這次遊戲的規則隻是單純地比較大小。可事實上我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小。”他說,“搞了那麽多花樣,連六十四卦都用上了,結果隻是單純的比較大小,這樣的遊戲,隻會讓人笑它故弄玄虛。”

他雙手交叉頂在下巴底下,眯起眼,看著眼前的畫麵皺起了眉頭。

他知道,這所有東西背後肯定還藏著什麽,每一個細節都是有意義的。為什麽是六十四卦?為什麽規定要先抽取十塊再棄掉兩塊?為什麽不是累積勝負而是約定最後一局獲勝才算贏?血之試煉又是什麽意思?還有其他的好多問題,什麽時候至少把這些疑問弄懂了,才能算是真正掌握了這個遊戲。

到了那個時候,他或許才能解出丹青之前說的那個謎團。“要想贏下這個遊戲,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盡早知道規則,但就算比對手更早知道了規則,也不見得一定能贏。”——他直到此時依然難以想象出什麽樣的遊戲才能符合這樣的特征。

“他開始選了!”

克裏斯的一聲驚呼將他從思考拉回到現實裏。他看到,畫麵中的項南星剛剛做出了第三輪的選擇,此時正在伸手拿取選中的木牌子。

然而此時聚精會神看著畫麵的兩人沒有注意到,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那休息室的大門正在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