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底下傳來的腳步聲漸漸接近。
終於,在連續邁上十級台階之後,這個沉重的腳步聲出現在了三樓。
而後忽然消失了。
項南星收緊了腹部,將身體緊緊貼著背後的門板,瞪大了眼睛大氣也不敢出。在他對麵是同樣緊張到全身僵硬的姬風華,他們兩人互相看著,誰也看不見走廊上的情況,隻能豎起了耳朵,努力聽著那邊傳來的動靜。
短短幾秒,對他們來說卻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直到聽到腳步聲又開始出現,並且逐漸沿著樓梯向四樓上去的時候,項南星才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對著姬風華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後者直接回了他一個白眼,意思很明顯:你這一把賭得也太大了。
然而項南星隻能苦笑。不這樣賭一把,又能有什麽選擇呢?在剛才,最好的方法也就是全速向著另一側的樓梯跑去,往下走,試圖搶先一步到達門口出去,然而這樣一來一定會發出聲響,雖然沒有對方腳步聲那麽明顯,但也會被聽到。“魔術師A”隻要轉身向下走,沿著原路返回,就有機會在項南星他們到達出口之前將他們堵在門口。
就算他們兩人搶先一步出來了,但那種情況下敵人基本就緊追在身後了,要想甩開可就沒那麽容易。項南星現在還不夠了解對方的情況,雖說體重方麵比常人更大,但是從剛才展現的力量來看,這家夥的耐久力說不定足夠堅持到他們兩人筋疲力盡。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主動暴露自己的位置。但如果保持靜音移動的話,在到達樓梯口之前對方就會上樓,到時候他們直接暴露在對方的視野裏,和發出聲音也沒啥區別了。
毫無出路,簡直就是已經被逼上絕路的感覺。然而在那一刻,項南星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不是“對方為什麽知道他們在三樓”,而是“對方真的知道他們在三樓嗎?”
剛剛的推斷都是建立在對方直接會搜索三樓,所以他們必須馬上離開的前提下,然而如果對方一開始就知道他們在這裏的話,再怎麽保持安靜都沒有意義了啊。項南星以為的第二個選項應該直接排除,他們唯一的選擇應該是全速逃走,不管會發出多大的聲響。
而這大概就是對方期望的。
並非是預測到他們在三樓,而是在選擇了和逐層搜索不同的策略,“魔術師A”在進入大門時決定用勻速的步伐路過每一層,看看走到哪裏時會引起對方的反應。由於雙方戰力上的巨大差距,一旦正麵對上基本就是必敗的結局,所以一般人都會趕在對方接近前及時離開。換句話說,如果敵人出現在那一層的話,大多數人都會嚇得落荒而逃——“魔術師A”瞄準的就是這一點。
而項南星決定賭一把,就賭事情真相如他推測的這樣。他示意姬風華學他一樣站直了身子躲進教室門的凹陷處,並且盡可能收起身子,避免有部位暴露在外。雖然他身上還帶著嶽明留下的各種備用鑰匙,不過因為開門的過程中會發出聲響,他最終還是決定采用這樣冒險的躲藏方法,而不是直接躲進房間裏。而這也讓他們兩人在接下去的幾秒裏緊張萬分。
幸好最終發生的是開頭的那一幕,“魔術師A”僅僅在樓梯口短暫停留了一會,隨後就邁步上樓去了。二樓和三樓的安靜大概讓他確信那兩個獵物躲在更高的樓層,而他則要繼續向上,向他們本已脆弱的神經進一步施加壓力,直到逼出聲響為止。
“有你的。”姬風華一直等到確認那腳步聲上了四樓,才敢用嘴型對著項南星說了一句。她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踮起腳尖繼續向著這一側的樓梯口走去。此時對方正在往上走,正是他們往下離開此地的絕佳時機。
然而她走出幾步後突然發現項南星並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卻見他正托著下巴站在原地發著呆,好像在思考著什麽。姬風華用力揮了幾下手他都沒有反應。
“你幹什麽?”她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
“我在猶豫。”項南星淡淡答道,“不過現在猶豫完了。”
他大步越過了姬風華,直接走向了樓梯。他的腳步很輕,速度卻很快,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樓梯口。這個時候姬風華終於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
“你想做什麽至少說一聲吧?”她麵露不滿,“就算不把我當學姐看,至少也總算是個臨時的搭檔了,難道完全不用溝通的嗎?”
“啊,抱歉!”
項南星這時候才如夢初醒:“剛剛想得太入神,一下子忘了,抱歉抱歉。”
他雙手合十,連連點頭:“不過對於學姐來說應該是不用理會我的,你隻要按照預定往下走,然後離開這棟樓就可以了。”
“那你呢?”
“我想去看看。”項南星握緊了拳頭,“趁著對方還在樓上,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時間應該足夠,我可以先看看這邊的‘不可思議事件’是否有什麽異樣,也不枉進來這樓裏一回了。”
姬風華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你瘋了嗎!”
她抓著項南星的領子把他拉低,而後猛力搖晃著他,像是要把他從這幻覺中搖醒。“你考慮清楚,現在是唯一的機會了啊!就算對方像你說的一樣隻是在試探,可是等他走多幾層依然發現沒有動靜的話,他也會感覺不對勁吧!”她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項南星的耳邊吼道,“你以為你能預測這個時間?他可能走到五樓時開始懷疑,也可能是六樓,或者幹脆就是四樓,現在就開始在懷疑了。一旦他回過頭往下搜索,你真以為自己跑得過他?”
“至少有試一試的價值。”項南星回答得一臉平靜。
姬風華冷冷地看了他好幾秒,是目光從上而下的那種審視。“很好,你今天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她說完這句,忽然對著向南新露出一個冷笑,“那麽我也就豁出去,就當是舍命陪君子了。”
“什麽?”項南星這回可真是吃了一驚。姬風華這意思說得再明顯不過了,而且看她的表情,她是真的打算陪著自己去探索!
“可是你剛才也說了吧,萬一他提早回過神來……”項南星猶豫了一下,“老實說,我完全沒有把握確保你的安全。”
“同樣的話送給你,我也沒法確保你的安全。”姬風華聳聳肩,“都是成年人了,生死自負,就別管那麽多了。你以為你是超級英雄,要保護所有世人嗎?那也得有超能力才行。”
她看著項南星,似笑非笑地忽然說了句毫不搭邊的話:“說起來,你之前沒有在現場聽過hella樂團吧?”
項南星微微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她原本打算邀請自己去聽的音樂會。“沒有。”他老實承認,“連不是現場的那些也沒聽過。但為何在這個時候突然……”
“hella樂團,是以‘描繪地獄景象’而著稱的。”姬風華自顧自說道,“大家都公認它的音樂有超強的感染力,可以誘出人心裏那些陰暗的部分,如果是定力不強的人分分鍾就被拉入深淵之中,嚴重者甚至可能精神崩潰——這可不是危言聳聽,每年的音樂會裏都有幾個中途被送去急救的人——而那些心理防禦遠比常人更結實的家夥,也有可能在這裏麵意外表露出真實的一麵。”
她晃著腦袋:“老實說,這就是我想約你去的原因,不過現在不需要了。此時擺在我們麵前的是一個遠比音樂描繪的更加凶險的局勢,你在這裏麵的每次選擇都讓看見了一片新的世界,同時也看到遠處更濃鬱的陰影,如果能夠繼續看下去的話,我想我還會看到更多東西。以這作為同行的理由,足夠了嗎?”
“這理由還真是直白,完全不掩飾把我當怪物看的動機啊……”
“得了吧,你以為自己還是普通人嗎?”
項南星苦笑了一聲,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時間不等人,他們兩人在樓梯口這額外的對話已經浪費了幾十秒,那個腳步聲也在這段時間裏去到了更高的地方,也許是五樓,也許是六樓,就算他走到頂層再折返的話,那也隻剩下兩三層樓的空間了。
他們放輕了腳步快速下了一層樓,而後靠著項南星的記憶沿著二樓走向之前探索過的油畫方向。姬風華跟著走了一段,忽然好奇地問道:“說起來,這次的‘不可思議事件’內容是什麽?說出來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啊。”
“‘晚上會變樣的油畫’。”項南星簡單地說,“傳聞這裏的油畫會在晚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被惡靈附體了一樣。不過就我早些時候調查的結果來看,其實就是有人在油畫上塗了一種特殊的熒光塗料。這在晚上燈光微弱的時候才會顯現出來,造成了油畫在白天和夜晚呈現出兩種不同的麵貌。就是前麵正中間那副老頭,我們到了。”
在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了油畫前,項南星手邊沒有可用的照明工具,隻能把臉湊近了油畫仔細觀察,看那上麵發光的位置是否還是那些。而後他用手指在畫中人嘴角位置輕輕一抹。借著外麵透入的朦朧月光確認指尖上的熒光塗料。一切如常,和早些時候一樣,那幅畫裏的老人依舊對著他露出詭異的微笑,帶著某種魔性的感覺。
隻是這一次,他的鼻子似乎捕捉到了另外一種氣味。
“是血?”項南星正想著,忽然聽到耳邊傳出一聲難以抑製的低聲尖叫!他猛地轉過頭,隻見姬風華正捂住嘴巴驚恐地望著另一邊牆上的畫像。項南星看到,這幅在上次探索時還無異狀的畫像此時竟也出現了詭異的變化。鮮血像是從畫中人的眼鼻耳口中滲出,沿著臉頰往下滴落。那殷紅的顏色仿佛還帶著新鮮躍動的流動感,就算姬風華多少有了點心理準備,但突然之間看到這個,還是難免要嚇一大跳。
再恐怖的畫也隻是畫,畫像不會殺人,這裏的兩人都明白這一點。然而在這聲尖叫之後,他們兩人卻是不約而同地心裏一沉。
因為在這一刻,兩人清晰地聽到頭頂上沉重的腳步聲忽然一頓。
而後猛地加速,躍下樓梯,向著這邊高速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