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事出突然,項南星根本來不及反應,更別說出手阻止了。在他過往的經驗中,不管局麵發展成怎樣,主持人始終是嚴格按照規則的要求行動的。對於通關的玩家授予獎勵,這本是寫在戒律裏的事情。

考慮到破解迷局本就是這場“試煉型”遊戲的重點所在,他此時展現得越是全麵,對這場遊戲來說完成度就越高。他之所以要在嶽明麵前浪費那麽多時間解釋清楚自己的每一步,正是為了確保取得正確的通關物品。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遠離了西鳳本土的情況下,連主持人也變得有些不一樣。眼前的這個嶽明比起那個“黑貓”秋半夏竟然還要多出幾分隨性而為來,他不光偽裝成另一個“魔術師”對玩家進行騷擾,此時更是直接將關鍵的“陣眼”扔到樓下,簡直已經在犯規邊緣了。

“抱歉啊。”嶽明哈哈大笑,“一時手滑。”

項南星顧不上和他多費口舌。極短暫的震驚之後,他第一反應是跑到窗邊探出頭往下看。就算作為對玩家的惡作劇,項南星知道對方依舊會保持在規則的範圍之內。那首預言詩裏既然說了“陣中”,那麽他斷然不可能將其扔到這棟樓的範圍之外。

然而在看清樓下情況時,他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太極圖案就落在樓底下,正是房簷的覆蓋範圍之內,距離他不過三四米的垂直距離。下落的衝力轉化為反彈的力道,向外拋擲的慣性則讓他繼續向著大樓外的方向彈過去,而就在前方不遠處,是正在纏鬥著的姬風華,和那個正牌的“魔術師A”。

學姐顯然已經拿出了自己的護身裝備,此時正一手反握匕首,另一手攥緊了還在劈啪作響的電擊器。她的衣衫散亂,領口敞開,肩膀上側腹邊好幾處的衣服已經被撕破了,露出底下白皙的肌膚,和淡淡的血痕。她原本紮起的那一頭秀發散開了,多數雜亂地披在肩上,還有幾縷被汗打濕了粘在額頭,看上去狼狽萬分。看上去,哪還有半點平時那大家閨秀的模樣。

“魔術師A”的身上也有幾處掛彩,可見學姐的身手確實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柔弱。兩人的戰鬥正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然而因為玻璃破碎的聲響,以及隨後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們的動作都停住了一瞬,兩人不約而同地偏過視線看著那落到草地上的東西。

而後,他們看到項南星從二樓飛身躍下。

“擋住他!”

項南星大吼著,一落地就想向前跑,然而奔走了一晚上的雙腳在這一刻背叛了他。過大的衝力讓他的雙腳酥軟了一秒,人還沒衝出去,已經摔在地上打了個滾。再要爬起來時,已經是慢了幾拍。

聽到他的話,再看到正在往外彈出去的那件東西,姬風華隻是短暫的一呆,隨後便反應過來。然而她的站位畢竟比對方更靠外一些,對麵的“魔術師A”和她同一時間明白了眼下的形勢,兩人幾乎同時行動,然而僅僅幾步之間,她卻已經被拉開了一米多的距離。

更要命的是,這個玩意就像是故意要捉弄她似的,竟然在落地後直接彈到了“魔術師A”的方向,這樣一來,原本隻是幾步的領先優勢,卻因為獵物主動的迎合而變得十拿九穩。

“嘖!”

還趴在地上的項南星狠狠咬緊了牙關,強撐著讓自己再度站起。比起被敵人甩在身後的姬風華,他距離那圓盤的距離雖然更遠,然而勝在中間沒有阻隔。

背後也沒有人會礙手礙腳。

“拖住他!”項南星再次大吼著衝了出去。此時他的雙腳幾乎已經不聽使喚,完全是靠著過人的意誌力才能搖搖晃晃地向著目標衝過去,看上去就像一隻滑稽的鴨子。

看到他的模樣,“魔術師A”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神色。

然而在下一秒,震驚代替了嘲弄。他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像是絆上了什麽東西,那突然增加的重量雖然不足以將他前衝的勢頭抵消掉,卻已經足以破壞他的平衡。

“嘭!”

“魔術師A”一腳踏空,非常狼狽地向前摔了個狗啃泥,那沉重的身體在砸到地麵時甚至發出了沙包落地般的聲響。顧不上確認身後的具體狀況,已經反應過來的他果斷地抬起另一隻腳向後一蹬,像是要搓掉鞋底踩到的髒東西似的,狠狠一蹬。

後麵頓時傳來一聲悶哼,像是竭力忍耐卻又吃痛難忍的聲音,然而墜在腳上的力量卻還沒有消失。“魔術師A”驚訝地回過頭,隻見飛身撲過來的姬風華正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嘴角還掛著一抹倔強的笑。

“不會讓你過去的。”她用嘴型無聲地說了這一句。

“魔術師A”冷笑一聲,側過身子又是一腳向後狠狠踹過去。這一次他蓄勢更足,用上了更大的力氣,原想著就算對方抱得再緊,這一腳也絕對能將其強行踹飛。

然而同樣的招式沒有再生效,他發現自己終究還是低估了這個女人。在這一腳踹過去的同時,他隻看到姬風華臉上的笑意更濃。在這一刻,她就像是未卜先知似的提前鬆開手,側身閃開了身子,然後順勢又抱住了踹過來的這隻腳。

不同的是,在這鬆手又抱緊的過程中,她還趁機從腰間吊著的袋子裏又取出一柄折疊刀,狠狠刺進了對方的小腿中。

甚至還順勢剜了一下。

“不要以為我隻是要拖住你。”她冷笑,“我能做的事多了去。”

這一刀直沒至柄,對普通人來說是要抱著腳哀嚎的重傷了。然而由於高度分泌的腎上腺素,他沒有感覺到太多的痛楚,隻是在刀子刺入的同時,他仿佛清楚聽到了筋腱斷裂的聲響。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明明應該憤怒的,然而剛剛還激昂的情緒卻隨著這一刀的刺入忽然異樣地平複下來。“魔術師A”坦然地接受了現實,並且想到了以後的事。左腳受傷,行動不便,這意味著他即使擺脫這礙事的女人,也很難追過眼前那即將抓住關鍵物品的年輕人了。

這樣一來,留給他的選項實在不多。

“是你逼我的。”姬風華忽然聽到他這樣說。

他猛地挺起身,靠著肩背的力量同一個怪異的姿勢從地上彈起,未受傷的那邊手臂如閃電般伸出,準確地攥住了姬風華細嫩的脖子。後者驟出不意之下甚至來不及避開,就這樣被他捏住了咽喉要害。姬風華隻覺得那幾根鋼鐵般的手指像是夾子般緊緊卡住了她的氣管,讓她的呼吸都無比艱難,更別說發力掙紮了。

這一刻項南星才剛剛拿到圓盤,正準備按下上麵的按鈕,然而看到姬風華受襲,他原本落在按鈕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那裏。

“對,還是想清楚比較好。”

“魔術師A”點了點頭。他曲起膝蓋,用完好的右腳配合腰腹力量費力地從地上站起來。他的左腳微微蜷曲著,足尖點地,小腿上麵還留著姬風華刺入的刀柄,然而這若無其事的站立姿勢讓人絲毫不會懷疑,隻要他想,他依舊可以用這受傷的腿發力狂奔。

在他身邊,姬風華正跪在地上,腦袋被迫向後仰了過去,暴露在外的喉嚨則被一隻手緊緊捏住了。她的雙手拚了命想要扳開它,然而毫無作用。

“放了她。”項南星舉起手裏的圓盤,“你也是老玩家吧。那就該知道這種遊戲或多或少都存在著雙贏的可能性,我們可以商量一個兩邊都可以接受的方案。”

“魔術師A”搖了搖頭:“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如果要談條件的話,先交出遙控器。”

大概是在剛才的激戰中麵具中的變聲器受損了,此時他的聲音裏沒有了那種金屬摩擦的雜音,聽上去與普通人無異,然而卻又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像是在哪裏聽過——項南星忽然有這樣的感覺。然而對方剛才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不是老玩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基本可以排除掉自己曾經在西鳳共和國與其遭遇的可能性。

弄清楚對方的身份無疑能夠爭取到更多的主動權。此時姬風華在他手上,項南星隻能繼續盡力談判,同時一邊盡力在腦海中回想著每一點一滴的線索。

“不要急,我想我們現在都需要冷靜一下。”他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威脅的表示,然而那個被稱作遙控器的圓盤卻還是被他緊緊攥在手上。

“我交出這玩意的話,這邊就沒有半點籌碼了。反過來學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就毫不猶豫地按下這個‘重歸於無’的按鈕。”他耐心分析道,“所以,你不如先把手鬆一鬆,我們好好談一談。反正她這會兒隻剩半條人命了,就算要跑你也控製得住,對吧?”

“謔,還敢談條件了?”

對方冷笑一聲,那手上似是又加了幾分力氣。姬風華的身子猛地一抽搐,本已氣若遊絲的喉嚨深處不由自主地擠出了一聲呻吟。“我再說一次,把那東西扔過來,然後我可以考慮放過你們。”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可說到後麵,難以抑製的焦躁還是催著他爆了粗口,“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啊!你這個王八蛋!”

以談判來說,遇上這種強硬的對手是再糟糕不過的結果了。然而最後這句,對方那似曾相識的語氣卻忽然喚醒了項南星的記憶。就在不久前,他也曾經聽過某個人用這樣的語調,罵過一句一模一樣的粗口。盡管那時候他還迷迷糊糊,可唯有這句怒罵卻讓他印象深刻。

是他?

項南星死死盯著麵具露出的兩隻眼睛,像是要透過麵具,直接看到底下的那張臉似的。

“我也再說一次,談個交易,尋找雙贏的方法吧。”他道出了對方的身份,“這樣我們或許還會幫你保守這個秘密。考慮下吧,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