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力趕路的情況下,六層樓梯和兩百來米的平地路程都不是個問題,簡直可以說是轉瞬即過。隻是當他們趕到對麵大樓的一樓時,看見那邊電梯模樣,心裏還是難免往下一沉。
雖然同樣算是尚未投入使用的大樓,但這邊的進度比起之前那一棟落後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他們剛才身處的那棟雖然氣味重一些,但已經是差不多可以直接投入使用的程度了,隻差一點裝修的收尾工作。可是這邊的大樓最多就是主體結構剛剛竣工,正在處理外牆的程度,不光四處都是光禿禿,那些關鍵的部件更是還沒設置到位。連蓋樓時用的大型塔吊都還沒拆除,那個龐然大物就在窗外沉默地看著他們,猶如一頭高而瘦削的獨臂巨獸。
此時他們就站在電梯間,在他們麵前的是八個空****的電梯井,可以看到裏頭的電纜和吊纜什麽的還沒鋪設好,隻有一條導纜孤零零地垂在那邊,而最關鍵的轎廂還沒到位,控製麵板什麽的更是免談。當然,既然已經有了線纜,利用它也可以做到和剛才差不多的事,但問題是,剛才那是向下滑行啊,這裏是從一樓要往上走。在這邊他們就算能沿著線纜爬上去,但那顯然比走樓梯還要累上許多!
項南星站在黑漆漆的電梯井前,隻感覺一陣無語。
“喂,哆啦A夢,你還有什麽道具嗎?”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除了剛才那些東西之外,就隻剩一支馬克筆了。”姬風華聳聳肩,“可惜之前被我扔掉,否則倒是可以試試在這裏給你畫個隨意門出來。”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郎安邦在後麵沒好氣地說道,“既然沒有電梯,那就隻能從樓梯上去了,還不快抓緊時間。”
“樓梯?足足有一百多層好不好……”姬風華嘟囔了一句。但就像郎安邦剛才說的那樣,上樓的方式無非電梯和樓梯兩種,如果說電梯是像前麵那棟樓一樣被人關停了,那還可以找到控製櫃之類的東西將它重新啟動,但現在的問題是,這棟樓根本就沒有電梯。那顯然沒有選擇,隻能靠樓梯上去了。
更麻煩的問題是,這一百多層的樓梯雖然對任何來說都是漫長到不行的酷刑,但對於他們來說,竟然還算是不夠長的。因為在這段路程裏,他們必須拿出更快的速度和更好的耐力來彌補他們與前麵兩組人拉下的距離。按照一般的速度推算,他們和陸以心那幾位中間至少差了三十層樓以上,而更早出發的“狐狸”隻會在更前麵的地方。除了指望他們兩組人遇上了並且互相拖延之外,他們在速度上還至少要比對手們快三分之一以上,那樣才有機會追上。
確實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這場漫長的攀登就像馬拉鬆,項南星之前試過全速爬樓梯的最高紀錄是二十層,那是他中學暑假兼職送外賣時遇到的一棟電梯壞掉的高層,為了不讓背包裏的食物冷掉,他仗著年輕,是直接跑上去的。前十層時他的感覺還是比較輕鬆,然而從十一層開始,之前累積的疲勞仿佛一下子湧了上來,他的步伐逐漸變得沉重,上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雖然他還能調整著呼吸,讓心跳的速率不至於失控,可是酸痛的雙腳在那個時候不斷發出抗議,每踏出一步都像是對抗著一根綁在腳踝上的無形的繩子,而這繩子的拉力還在不斷增大。項南星記得那最後三層樓自己幾乎是手腳並用才爬上去的,等他爬到那戶人家的門前時,雙腳已經不受控製地抖動起來。當時隻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動了。
經過了這幾年,尤其是前段時間的鍛煉,他相信自己的身體素質已經比中學時強很多了,然而麵對的挑戰也一口氣翻了好幾倍,除此之外考慮應付中間可能出現的遭遇戰,以及到達天台後的各種狀況,這中間如何分配體力,如何調整走路與休息的節奏等等問題,都需要他們去費上一番思索。
三人裏體能最好的要數幾十年裏堅持特警訓練的郎安邦,其次是項南星,而姬風華雖然平時也有堅持健身,但體力上畢竟比不過前麵兩位,堅持到現在,她已經有些氣喘籲籲了。
於是三人裏由項南星開路,郎安邦居中,而姬風華則落在最後。
這樣的排列自有其道理在。因為郎安邦的體力明顯比前兩人好,由他帶頭的話,一個不小心可能就一騎絕塵把後麵兩人甩掉了,或者在不經意間把節奏帶得太快,讓他們跟得吃力。換成項南星這種相對接近普通人水準的,至少在速度方麵會比較正常一些。由他來打頭探路,然後郎安邦居中調度,留有餘力的他一方麵可以隨時分心去關注姬風華的狀況,一旦發現後者體力不支時及時提出休息;另一方麵,如果中途真的發生了遭遇戰,他也可以第一時間衝到前線去,和項南星並肩迎敵。這種需要在長途跋涉後依舊留有足夠的爆發力,非得遊刃有餘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項南星自認有點懸,姬風華更不用說,那就非郎安邦莫屬了。
隊伍配置得當,速度自然也就上去了。反正後麵的姬風華有人顧著,項南星走在前麵隻管埋頭向上就好。吸取了之前的教訓,他這次沒有一上來就用全力去跑,而是隻用比平時爬樓梯略快一些的速度,先把身體熱開之後,再慢慢加速上去。
隻是在開始後不久,項南星發現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太悶了……
平時隻是走幾層樓還不覺得,反正再慢也就一兩分鍾的事。可是當十幾層,幾十層地走下來,那種沉默的氣氛加上眼前不斷重複的單調場景,確實很容易讓人發瘋。這種心理上的不耐煩絕非小事,削弱警覺性不說,如果持續久了,也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加速,從而增加了體力的消耗。
大概同樣是察覺到了這一點,郎安邦突然開口說道:“小星,你還記得小時候去特警訓練基地的事麽。”
項南星的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記得啊。”
“那時候你還很小,應該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樣子吧,我也還隻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年輕刑警,可是項姐她已經即將就任副大隊長了。在我們那一屆警校生裏,她就是最耀眼的偶像。由她來指導那次特訓,我們所有人都非常興奮,拿出了最好的狀態想表現一把。”
郎安邦仰起頭,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我還記得當天的項目就是跑樓梯,以及外部攀爬。後一項你體格差得太遠,根本沒戲,所以你把氣都撒在了爬樓梯這裏。以小學生來說,當時你的體力算是在同齡人裏拔尖,但這邊畢竟是特警訓練,完全是不同世界的東西,於是隻是剛起步沒過幾秒,你就被遠遠甩開,第一個轉角還沒過就被甩得連前麵的人影都看不見。”
“但你每次都跑到最後。”他說,“沒有一次因為被甩開而中途放棄停下。”
“我那就是一根筋,太愛麵子。”項南星不好意思地說,“你們都在旁邊看著,老媽也在,總覺得放棄的話太丟人了,哭著也要跑完給她看。”
“所以很了不起。”
郎安邦點點頭:“我從那時起就對你印象深刻,這可不僅僅因為你是項姐的兒子。當時看你一邊哭一邊繼續往上跑的樣子,還以為你之後也會考警校,走上和你母親一樣的道路。”
項南星苦笑了一聲:“讓您失望了啊。”
“沒啥失望的,對未來的選擇都是個人自由,又不是舊社會講究子承父業……啊,對不起,承母業。”郎安邦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搖搖頭拉開了話題。
“不過,就算是我也沒有料到,竟然會有一天還能和你並肩作戰。”
“我也是。”項南星回過頭對他笑了笑。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姬風華的臉上掠過,看不清對方此時此刻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他覺得自己的意思多少傳達到了才對。
之前在電梯口那裏,姬風華對他莫名其妙說出的那兩句話,項南星過後隻能將其歸結為她毫無必要的神經過敏。或許是因為之前嶽明的事吧,姬風華似乎對項南星認識的人都產生了天然的戒備心,就連郎安邦這種已經展露過身份的也是如此。稍微想想也能知道,在總人數不超過三人的情況下,“平民”玩家之間並沒有什麽利益上的衝突,隻有合作才是最好的結果。唯一要擔心的就是會不會有新加入的同伴將原有的同伴頂掉——可是看看其餘的那些人,項南星不覺得用誰頂掉姬風華會更有利於獲勝,起碼他就會全力反對。
聽到了這段對話,她應該能理解自己和郎叔叔之間的關係吧。項南星想。這本就是不適合拿出來解惑的事情,如果用這種方式可以消解掉她心中的顧慮,那是再好不過……
“咦?”
正當他這麽想著的時候,一絲奇怪的氣味忽然鑽入了他的鼻子。一開始他顧著想心事還沒反應過來,順著慣性又往上走了幾步,於是那氣味一下子變得濃鬱起來,濃到讓再走神的人也無法忽視的地步。在他身後,郎安邦和姬風華已經察覺到不對勁,提前站定了。
“這是什麽?”姬風華皺緊了眉頭。她雖然走在最後,但女生的嗅覺敏感度比前兩人都要好,還未拐過轉角的她已經聞到了上麵那酒精似的味道,下意識感覺不妙。
項南星也站定了。回過神來的他第一反應是左右張望著,尋找氣味的來源。這氣體沒有顏色,憑肉眼分辨不出,可是當他們安靜下來時,項南星隱約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嘶嘶”聲,這像是高壓罐裝的氣體從某個容器中一點一點泄露出來的聲響。
“是毒氣!”他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