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風華還在尋找著最後的機會。
之前在電梯口那裏,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和項南星單獨相處的機會,盡管時間短暫,卻足以讓她說出那兩句提示性的話語。她原本計劃讓項南星由此產生一些聯想,會對郎安邦多一些戒備,這樣的話,她接下來的計劃才有成功的可能性。
可是樓道裏的那段對話將她的這點希望也撲滅了。這兩個人之間的羈絆比她之前想象的還要深,這是借助著項南星的母親所搭建起來的跨越年齡的友誼橋梁,單憑她剛才說的幾句話,還遠遠不足以動搖它。
但是,還有別的做法嗎?
姬風華陷入了沉思,想得入了神,一時間對周圍的反應都變得遲鈍起來。他們此時已經從毒氣區撤了回來,正在那下麵兩層樓的地方短暫休息,順便討論下一步的去向。她隱隱約約聽到那兩人正在討論,直到聽見郎安邦驚訝地說了一聲“你在開玩笑吧!”,她這才猛地回過神來,一抬頭,看見的是項南星充滿自信的笑容。
“我是認真的。”他說,“要想在短時間內到達天台,這是最好的方法。”
郎安邦一臉的難以置信:“你瘋了嗎?要在五百米的高空上玩這個?”
“那條粗製濫造的‘勇者之路’不就是這樣麽。”項南星笑了笑,“倒不如說,這邊才是真正的‘勇者之路’吧。”
姬風華終於找到機會插句話:“抱歉,剛才沒注意聽,你們在說的是什麽?”
項南星沒有說話,而是帶著那副笑容抬手指了指窗口外麵。姬風華疑惑地轉過頭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然而卻沒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他說的是那個玩意啦!”郎安邦沒好氣地說,“工地上管這叫什麽來著……對了,塔吊!建房子用的那個塔吊!”
“塔吊?”
姬風華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突然才反應過來,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東西確實就在項南星指著的那個窗外,隻是它在工地上實在太常見,姬風華之前一直把它給忽略了。
塔吊,是建築工地上最常用的一種起重設備又名“塔式起重機”,它主要用來吊施工用的鋼筋、木楞、混凝土、鋼管等施工的原材料,將這些東西從地麵運送到工地的各層去。這就要求它的高度至少必須與工地差不多,不能太高,也不能太矮。
這聽上去有些矛盾,因為大樓在建到需要塔吊的時候可能才幾十米高,但最終完工時的高度卻可以達到上百米,這中間的跨度相當大,除非塔吊也能跟著長高才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塔吊的高度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在建築的過程中,它會一節一節地接長自身,根據需要提升高度。於是在整個工程結束時,塔吊一般是和大樓一樣高的。
隻是在這個時候,項南星忽然提起這個東西,難道……
“我的打算就是從那裏走。”他點點頭,肯定了姬風華的猜測。
“首先,作為塔吊來說,它起碼必須能夠把貨物運送到建築物的最高一層,所以在高度上是絕對夠的。就算有點偏差也和天台相差不了幾層,至少繞過毒氣區是毫無問題了。”他分析道,“其次,你們也知道塔吊的操作艙是在最高的那地方吧,每天操作員必須先爬上那裏才能開始工作。那種比較矮的小型塔吊一般是從中間的梯子爬上去,或者連通大樓外牆上的施工電梯,從那邊過去。不過大型,乃至超大型的塔吊,本身都會配有專門的升降艙。換句話說,這是真正的直達電梯啊。”
“一口氣省下一百多層的樓梯,這個聽起來確實誘人。”郎安邦歎了一口氣,“不過你也要想清楚,‘到達天台高度’和‘到達天台’是兩碼子事,你上到了操作艙,接下來要過去這邊的樓頂,可就隻剩下唯一一條路了。”
他不用說明,另外兩人也很清楚。塔吊之所以能把貨物運送到樓頂,靠的就是它那巨大的吊臂,而這也是連通操作艙和目的地的唯一路徑了。在沒有護欄的五百米高空上,他們必須走過長長的吊臂才能到達天台那邊,這中間哪怕是一點風也有可能將他們吹落。
“所以我不是說了麽,這就是另外一條‘勇者之路’,相比之下這條可以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可以中途返回,那上麵也沒有抹油什麽的,穩當多了。”項南星說,“而且,現在還能想出更好的辦法嗎?”
他的後麵一句讓兩人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郎安邦首先讓步了。
“先到那邊看看再說吧。”
他的這個表態,其實也就差不多等於同意了項南星的想法。要知道他們好不容易爬完了超過三分之一的路程,現在回頭下樓,要想再到這裏,消耗的體力也未免太大了。
換句話說,要是項南星的方案不可行,比如塔吊的吊臂壞了,或者吊臂的盡頭距離天台太遠,又沒法操作移動,那麽這局遊戲他們基本也就交代在這了。
隻是這一次,運氣似乎站在了他們這邊。當來到這巨型的塔吊底下時,他們順利地打開了升降艙的電源,而後站在那裏麵一路扶搖上了五百米,到達這仿佛在天上的操作艙。站在那裏往下望,除了距離不遠的那兩棟摩天大樓外,地麵上的其他東西都仿佛變得很小,雖然有護欄,一時間卻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這感覺比想象中還要糟糕啊。”項南星苦笑。
他意識到自己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高處的恐懼。之前踏上“勇者之路”試圖去拉住“樹懶”時,他並沒有想太多,自然也顧不上恐懼。當他退回的時候也是有意識地看著前後兩個方向,盡量避免往下看,以免影響自己的心情。在五百米的高度上,他真正往下看的隻有一次,那就是站在出發點的天台邊緣向下觀察的那一次,然而當時他腳踩著堅實的水泥地,前後左右裏隻有前方稱得上高空,左右和身後都有地板支撐,這多少讓他感覺安全。
然而此時,他體會到了被恐懼包圍的感覺。雖然腳底下的鐵板也算穩當,但站在這裏就像置身於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孤島,不管向哪個方向踏出一步都可能會落下去。唯一能夠看到的通路便是前方的吊臂,它比預想中偏移開了一些,距離目的地那邊還有點距離。
“要不還是另想辦法吧?”姬風華小心翼翼地說,“這樣就算在吊臂上走到盡頭了,我們也跳不過去啊。”
就想別的方法吧——項南星很想這麽說,然而他的眼睛卻不爭氣地落到了操作艙的麵板上。那裏正插著一把鑰匙,也許是操作員疏忽忘了拔掉,或者是他懶得每天帶著,索性就插這裏,心想著反正也沒哪個膽大的賊敢上來偷。
總之現在它就在那裏,隻要抓住了輕輕轉一下,這架龐然大物便會真正啟動起來。
“雖然我覺得我們都應該不會操作這個,不過如果對精度要求不高的話,摸索一下說不定也能行。”郎安邦也注意到了鑰匙的存在,於是這徹底斷絕了項南星逃避的念頭。他深吸一口氣,將眼睛重重地閉上了,隨後雙手張開,突然“啪”地一聲拍在自己臉上。
“就這麽辦。”
他重新睜開眼睛時,整個人充滿了一往無前的氣勢。
不會操作,確實如此,但是可以嚐試。項南星第一個坐進了操作艙裏,直接扭動鑰匙啟動了機器,然後就看著那一堆的按鈕和操縱杆發起呆來。要想弄明白它怎麽吊起怎麽放下,如何將吊鉤移前又移後,這些一時半會是做不到的,又不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夾娃娃機。
不過好在他們此時隻需要移動吊臂,讓它距離天台更近一些。按常理推測,這多半就是操縱杆的工作了。項南星在那並排的幾根操縱杆裏試了一下,不一會就找到了左右平移的方法,而後在外麵兩人的指引下,他小心翼翼地,將吊臂向著右邊移動了。
這龐然大物操作起來也比想象中更難。那重量和長度讓力的傳導出現了奇妙的失真感,停止時的慣性更是帶動得操作艙都微微晃動起來。但不管如何,他們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吊臂停在了天台的邊上,比地麵高上一兩米。他們走到那之後,隻要往下一跳就能從容落地。
郎安邦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沒想到你還能操作這個,說不定在這方麵你很有天分啊。”
姬風華也半開玩笑地說:“剛才你說郎先生的角色是武力擔當,而我是道具擔當,那現在看來,你的角色和另外兩邊的‘毒蛇’和‘兔子’一樣,算得上是專業技術人才了。”
“也許吧。”項南星笑了笑。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正打算走到前麵看看,可突然動作又頓住了。姬風華這句調侃多半是無意,他聽完後也隻是再次想了一下其他人的角色什麽的。
和上一次一樣,他依舊沒有往下深究的打算。
可是這一次,卻有靈感找上了他。明明說者和聽者都是無心,然而由此引發的思考,卻讓項南星的心中突然多出了一個疑問。
真的是每個玩家都有自己對應的角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