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扇門後,迎接項南星的是一條走廊。這走廊寬約三米,相當於兩個項南星張開手臂連起來的寬度,感覺上還是相當寬敞的。
和剛才那個光禿禿的房間不同,這個走廊的兩邊牆上畫著各種顏色的花紋,像是小童信手塗鴉上去似的,看上去眼花繚亂。在這些花紋之上,布置這條走廊的人甚至很惡意地融進了幾幅印象派的畫作,不細看的話很難把它從中分辨出來。這種隱晦的黑法,項南星自覺真是從來都沒聽過。
不過這段走廊這樣設計,顯然還是有它的目的在。項南星之前和南宮夫人談話的那段時間裏已經適應了一下頭上戴著的這副VR設備,但歸根結底,當時的房間裏就他們兩個人,牆壁是樸素的白色,VR設備的拍攝部分很容易找到焦點。但是這段走廊不同,如果不是看向盡頭而是轉頭觀察牆壁的話,就會看到各種顏色的花紋交織在一起,很難找到一個視線的焦點。在這種情況下,VR設備的對焦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紊亂。看著那些花紋,項南星感覺眼睛正隨著拍攝鏡頭的縮進拉遠而不斷前後動著,始終對不上焦,非常難受。
這就是這套設備和裸眼的差別所在,要麽努力克服這種不適感,要麽就在接下來的遊戲中盡量避免直視這一類畫麵。設計者在會場前布置這樣一條走廊的用意多半就在這裏。
“逃避是不可能的了,隻能盡量適應這種感覺。”項南星暗想。他睜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兩邊的牆壁。他先從相對來說更有畫麵焦點的那些畫作開始,而後才慢慢將頭轉向那些相對來說更無規律的花紋上。如果是人的話,按照這樣的順序多多少少能產生一些適應的效果,讓眼睛更習慣在這種畫麵上對焦的感覺,可是此時套在他頭上的這個歸根結底還是隻是個機械設備,不管重複多少次,它的對焦狀況始終沒有改善。要說有什麽進步的話,那也隻是項南星越來越能忍受這種視線亂飄的感覺了。
這樣就足夠了。
“好了,到此為止。”
他收回視線,直視著走廊盡頭的那扇門。這方麵的東西固然需要訓練,否則有可能無法應付接下來的一些情況,但訓練過度的話又會讓眼睛太過疲勞,反過來影響發揮。大戰當前,項南星很冷靜地掌握著這個“度”,在身體承受的範圍內進行了適應訓練,卻又及時停下。此時他活動著雙手,慢慢走向前方的那道門。
不出意外的話,這一回,門的那一邊就該是遊戲的會場了。項南星深吸一口氣,雙手按在門上,將其緩緩推開。
伴隨著沉重的門板與地麵的摩擦聲響,比走廊這邊亮上許多的光線一股腦兒湧入了項南星的設備中,製造出了將近兩秒的白屏效果。等鏡頭開始適應了變化後,項南星才看清,讓他短暫失去視覺的原因不是會場的光線真有那麽亮,而是在對著門的地方設置了一盞射燈。一旦有人推開門,射燈會直接迎麵打在門口,讓走進其中的人短暫看不清東西。
如果是人類的眼睛,適應這光亮的速度會比較快,而這套設備的話就會稍微慢上一些——項南星又學到了一課。
“這樣看來,這場遊戲還是蠻公道的啊。”
他笑著說道,同時向著旁邊邁出一步。這讓他離開了射燈的照射範圍,因為周圍亮度恢複到正常水準,VR設備的鏡頭也對應地做了調整。項南星先是感覺眼前的畫麵猛然一暗,隨後便恢複正常了。畫麵的清晰度比起剛才對著強光勉強調整後的狀態顯著提升,而這個切換的速度,大概是半秒多,不到一秒鍾。
這無疑又是一項有用的情報,隻是項南星此時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了。
在前往南宮家之前,他提前在梁京墨那邊留下了一個伏筆,那就是讓後者聯係他熟識的主持人,將其召喚到南宮家這邊主持一場遊戲。從嶽明的例子上可以看出主持人活動範圍並不局限於西風共和國的國土,跨國境主持遊戲,在項南星看來應該是可行的。而從南宮家對於這些人的忌憚也可以看出,這家族過去跟主持人十有八九也打過交道,甚至可能吃過不小的虧,以至於在自己家裏都要提防。他這一把,應該算是賭對了。
隻是項南星原本以為來的會是另外一個主持人,那個他和梁京墨都更熟悉的,如同貓一樣的女子。
“怎麽是你啊……”
“喂!你這一句‘怎麽是你啊’說得很是失望的樣子啊!”眼前的少女皺起了眉頭不滿地說,“我十萬火急地趕到這裏來,看上去你好像不是很滿意?”
這少女看上去和項南星差不多年紀,原本一頭如瀑的長發已經剪短了許多,隻用一個發夾將其略微束起,看上去幹淨利落。她有著一張俏麗的瓜子臉,配上那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第一眼看去很有江南女子溫婉的感覺。隻是那雙英氣勃勃的大眼睛和一對銳利的柳葉眉,讓她憑空又多出了幾分犀利的味道。比起項南星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這個少女在氣質上明顯成熟了不少,而那原本有些稚嫩的氣場也變了,變得更加堅實,更加強大。
或者說,更像一個真正的主持人了。
項南星看著她身上那副黑西裝,心中一動:“見習期轉正了?”
“糾正一下,我們從來都沒有見習期轉正一說的,見習主持人要變正式,隻能通過競爭上位。”少女不滿地嘟起嘴,不過這表情僅僅持續了一秒,下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不過你說得沒錯,我現在是正式主持人了!”少女揚眉說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排名第四十三位,沈靈霜,請多多指教!”
預想之中的驚訝表情似乎沒有出現。盡管被VR設備擋住了大部分的臉,但項南星露在外麵的嘴角卻連抽都不**一下,顯然內心毫無波動。雖說在這短短的幾個月間沈靈霜就從一個普通的見習主持人成功變成正式主持人,這成就放在那邊算是進步飛快了,但無奈項南星這段時間的進化更加可怕。就算不考慮他近期和嶽明的兩次交手,光是在島上那會他就先後對抗過了第四位的主持人徐聞,以及第一位的薑涼。甚至在最後那一場裏,連排名二十位以內的悠久山琢磨都隻能給他發牌。都有過這樣的經曆了,“第四十三位”在他眼中真是完全不算什麽。
“話說就來了你一個?”項南星左右張望,“你一個人……負責南宮家這場遊戲?”
這話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了。所謂的主持人,並不是過來宣讀一下規則,並且做點諸如發牌啊宣布勝負啊之類的打雜工作就可以的。主持人最重要,也是最基礎的一項工作,就是確保遊戲可以按照預定的規則進行,也就是要鎮壓所有違反規則的行為。
換句話說,主持人的武力是他能否履行職責的關鍵之一。而且主持的遊戲越是高級,參與者的水準越高,就需要越強大的暴力去控製他們。沈靈霜作為正式主持人,毫無疑問跟弱者兩個字搭不上邊,但她此時要麵對的可是南宮家的一眾強者,光靠她一個“四十三位”,多少有點不夠看啊。
“其實老實說,我心裏也沒有底。”沈靈霜咬緊了嘴唇,“不過我會努力的!”
“最好是努力就能解決啦!”項南星吐槽。
“廢話少說!”沈靈霜冷著臉說,“總之這場遊戲將由我來主持,采用的遊戲內容是借助了南宮家本身條件所展開的‘狩獵遊戲’中的一種。你滿意也好不滿意也好,最好還是接受下來,因為一開始是你提出要遊戲的,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幾不可聞地輕輕歎了一口氣:“告訴你一件事吧,這次遊戲你使用了‘候補者’發起遊戲的權利,我們作為主持人無法拒絕,但被挑戰的一方是可以選擇是否接受的。南宮家那邊在接受時提出了一個附帶條件,‘賽前棄權視為對家族的羞辱’。這話的含義,你可以好好感受一下。”
“就知道沒這麽單純。”項南星聳聳肩。這個所謂的條件為南宮家提出了一個攻擊他的口實,雖說多半還不足以繞過殺人的限製,但若是隻把他打個半死,把他搞殘的話,就算傳了出去,南宮家在道理上也完全站得住腳。
“你可以放心,本來就是我提出的,我不會放棄。”他答道。
沈靈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很好,那麽這場遊戲正式成立了。正好你的對手也已經趕到,我們很快就可以開始了。”
仿佛是呼應著她的話一樣,就在她話音未落的時候,右邊的那道門突然被人從外頭推開,一個臉上同樣戴著VR麵罩的年輕人大步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水藍色的海軍迷彩服,腳上蹬著一雙軍靴,身姿挺拔。雖然衣服和之前略有不同,而且臉部也被麵罩遮住了大半,但項南星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人的真身。
說來也巧,在今天早些時候項南星就差點跟他交手起來,隻是借助了一些心理戰術才從那場戰鬥中逃離。沒想到此時進了遊戲,他依舊見到了同樣的對手。
“是你啊,南宮荒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