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騙了。”
夫人語氣篤定,卻是什麽信息都沒透露。秋半夏微感驚愕,但旋即感覺自己像是沒得到什麽提示的樣子。
“被騙了?”她細細梳理了一遍,“這裏麵有什麽可以被稱為‘騙’的事情嗎?”
“有人用一個虛構的人物堵住了你的路,讓你不得不往其他岔路上尋求答案。”南宮夫人也不兜圈子,“說白了,你對‘項東’這個人了解多少?”
“原來是說這個。”
秋半夏笑了:“夫人可能不太了解主持人的手段,我們多的是徹查一個人的方法。一開始我也考慮過這是個幌子的情況,不過周邊找到的每一條信息都足以支撐這個人物的存在,和項雲交往的過程雖然缺乏目擊者,但考慮到兩人身份的差異,避開大眾的可能性顯然不小,而且我也找到了不少物證可以從旁作證……”
“所以呢?”夫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的話,“這樣的話,隻要先一步在你會找到的地方布上假線索不就可以了嗎?”
“這難度恐怕不小。”秋半夏答道,“我不敢打包票說沒人做到,但在這種事情上進攻比防守簡單太多,我調查的隻是一個點,偽造的人卻必須編織出一整個麵來,還要不留破綻。要做到這一點,他至少要比我細心很多,行動力也要強很多,這樣的人很難找。”
“而且不光如此,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要付出很大的精力,怎麽想都是不劃算。如果沒有提前知道十年後有人會調查這件事,恐怕沒人會在一開始就準備這麽多東西。”
南宮夫人微微一笑:“所以你已經說出答案了。”
“什麽?”
“比你優秀很多,了解主持人的一貫套路,擅長策劃難以想象的超長期計劃——把人選縮小到這個範圍裏,剩下的選擇也不多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秋半夏,端詳著對方微微變色的神情,“你已經猜到是誰幹的,對吧。”
秋半夏沒有回答,可是就如南宮夫人所說,在剛剛這一瞬間,她的心裏確實閃過了一個人的名字。
“老黃曆”,黃老,現役第六位的老牌主持人,也是許多中生代主持人的老師,以及她們這些新生代的師公。在主持人中黃老有著“一策千裏”的評價,這正是在概括他那種超乎常人的遠見,以及提前布下暗手的策略風格。就像南宮夫人所說,如果把範圍縮小到同時滿足那三個條件的人選裏,她能想到的除了那個已經去世的老師,就隻有黃老了。
就在她想聽夫人接下去怎麽說時,對方卻突然話鋒一轉。
“其實在早些時候我與項南星見麵時,我說了個謊。”她說,“我說我這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但其實並不是如此。十年前我在西鳳國內就曾見過他一次,隻是當時他被人綁架,正昏迷不醒,看不到我。”
秋半夏臉色再變。十年前,西鳳國內,這顯然指的就是項雲闖入的那一次了。如果真是這樣,當時項雲行動的原因肯定就是為了兒子,然而在調查中,她卻從未找到項南星童年時失蹤的記錄。
假設南宮夫人沒有騙她,那麽這部分的情報顯然也被徹底地偽造過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還真是非黃老莫屬。
“但項雲和西鳳沒有瓜葛,所以應該是有人綁架了項南星,然後逃進西鳳?而她就是追著那個人進了國境,然後跟我們又因為某些事情有了衝突?”秋半夏猜道。
“錯了。”
南宮夫人笑了笑:“綁架他的,就是你們主持人自己啊。”
“這不合理。”秋半夏搖搖頭,“這裏麵難道有什麽動機麽?就像之前說的,西鳳和項雲之間根本找不到什麽聯係來,有什麽理由會去綁架她的兒子?”
她說這話時語氣篤定,眼睛卻緊緊鎖定著南宮夫人的臉。見狀,夫人隻是笑了笑。
“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試探,因為我本來就打算跟你說。”她說,“你的邏輯還不至於混亂到這份上——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關鍵是他們母子以外的‘第三者’。主持人綁架項南星,自然不是衝著項雲去的。他們的目標,是這個‘第三者’。”
“那我們不妨說得更明白一些。”秋半夏索性也不玩那些花招了,“您也說過,‘項東’的身份有問題,是個虛構的人物。這麽說項南星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他才是這兩起事件的關鍵所在,十年前主持人要對付他,甚至連我所想到的那位大人物都參與其中,而十年後,他的兒子又反過來得到了主持人的特殊關注……”
秋半夏說著,感覺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成型。就像南宮夫人之前說的,當她把人選範圍縮小到隻符合某幾個條件時,那個真正的答案就會隨之浮現出來。此時她嘴上羅列著種種條件,心裏也正在繪製著這個人的形象。
隻是這中間似乎還少了某個關鍵的銜接點,像是一麵拚圖少了中間關鍵的幾塊,雖然上麵的圖案足以看出個輪廓,但終究是看不清楚。
“你缺少的,隻是最後的一塊拚圖。”南宮夫人再次露出了那種洞悉一切的表情,而後也再次話鋒一轉,“在我向你們介紹遊戲場地時,你曾經這樣說過——不知道南宮家從哪裏得到它的設計信息。”
秋半夏點點頭,暗暗思索著夫人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這個遊戲,是十幾年前‘第二位’的主持人上門砸場子時引入的。”南宮夫人淡淡地說,“他的名字你應該很熟悉了,叫孟川柏。”
哐當!
這是茶杯掉落在桌沿的聲響。伴隨著這聲脆響,杯中剩餘的紅茶傾了一地,而秋半夏猛地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南宮夫人。
從踏進南宮家的大門至今,這還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
“怎麽了?我沒猜錯吧。”夫人說,“你的技藝裏有那個男人教授的痕跡,性情上也隱隱有所相似。你是他環遊世界途中收的那些弟子之一吧,要尊稱他一聲老師?”
秋半夏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是她的榮耀,沒有隱藏的必要。然而與此同時,她的心中卻被一個巨大的問題徹底充斥著。
他居然是主持人?
在那些年的相處中,老師並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身份,而在之後當她好奇心起想要了解這些時,結果也是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資料。在秋半夏看來,老師的身份和履曆都是個謎,他整個人仿佛從天而降,在遇見她之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等她到了西鳳,成了主持人後,偶爾也會想要探聽一下之前那些主持人的情況。但除了少數自願公布的特例之外,那些退役或殉職的主持人信息都是高度保密的,即便是她也沒法接觸。細想之下老師確實有可能是這當中的一員,隻是之前自己莫名其妙地總是沒往這上頭考慮過。
老師就是項南星的父親!
謎底就是這麽簡單。
“十年前,老師和主持人之間發生了某些事情,所以作為兒子的項南星被當做人質綁來,引來了和項雲有關的那些後續發展。”秋半夏喃喃說道,“十年後,項南星被卷入老師參加的竊國戰中,並直接導致老師落敗……這樣看來,他到西鳳的旅遊也不是突發事件,而是有人暗中安排的。”
“而在不久前,項南星通過白夜祭規則逃離監獄,而老師……”
她突然說不下去了。最關鍵的拚圖已經安上,一切都說得通,隻是多少有些模糊。沿著這樣的邏輯,老師那最後的選擇也完全說得通了。剩下那些詳細的東西,或許就得等到有機會見到黃老時,再想辦法直接向他詢問了。
無論如何,此時她已經知道了最關鍵的信息,以及找到了掌握關鍵的那個人。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她低聲問道,心中還有幾個疑問待解決。南宮夫人笑了笑,正要回答,可就在這時,走廊那邊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對方腳程本就極快,此時全力奔走,更是到了步伐幾乎散亂的程度,可見事態緊急,讓人不由得不慌亂。
秋半夏也聽到了。有第三者要進入,這種情況下繼續對話顯然是不可能的了。她轉過臉去想看看是誰,卻見沈靈霜推開門,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會客室內。
“站好了,不要慌!這像什麽樣子!”秋半夏斥道。
她正想著好好再說她幾句,然而沈靈霜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整個人徹底呆住了。
“剛剛收到的消息……”她因為狂奔氣喘籲籲,可臉色卻蒼白得毫無血色,“國內政變,現在形勢非常混亂,除了宵禁之外,港口和機場已經全麵封鎖。”
“怎麽回事!”秋半夏皺眉,“主持人呢?非常時期,黃老沒有應對的法子嗎?”
“黃老……”
沈靈霜吞了一下口水,仿佛光是說出來都感覺吃力。
“黃老主持人已經殉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