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你的幫助。”
當聽到這句話從“四公主”口中說出的時候,梁京墨不由感覺到一絲錯愕。在他的記憶裏,這個人和這樣的話應該是格格不入的。如果是過去的她,就算有心要向人求助,應該也是用各種方式騙人上套,絕不肯坦率表達的類型。
在之前,這位名叫“薑樂”的“四公主”曾經化名“肖樂平”,女扮男裝潛入了社會底層。她從販毒集團的小馬仔做起,靠著自己高出其他人一截的情報網輕易上了位,很快變成了小頭目,而後是販毒大亨手下的得力幹將。這是西鳳皇族的其中一種曆練手法,在這個過程中,薑樂公主顯然可以充分了解到人心的險惡與脆弱,並且對這國度藏在暗處的那些勢力有所了解,這些東西,對她之後參與管理國家顯然是極其有用的。
但或許是因為變裝潛伏的緣故,當時那個“肖樂平”一直給人一種怯懦內向,而且與周圍的人有很強疏離感的印象。但這一點梁京墨可以理解,因為那時候的他需要與別人保持距離,以免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這樣的話維持一個慫貨的形象顯然是最合適的。
而現在她是公主,並且趕上國家有難,正是展露她強勢一麵的時候了。
“你也是……改變了很多啊。變坦率了。”梁京墨淡淡地說。
“畢竟眼下實在沒有容納個人情感的時間啊。”薑樂公主揚眉,“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用談條件的方式跟你做一筆交易,但情況緊急,我就直接提出這邊能拿出的籌碼了。你聽完後如果感興趣,我再說接下去的部分。”
梁京墨點點頭,示意她可以提了。
“你也知道,西鳳現在國內動亂,可皇室始終沒有露麵,十有八九也已經遭到不測。雖然還不知道國內具體的情況,但在戰亂中,我這個所謂的公主充其量也就是個落難的貴族。毫無實權不說,就連我本人也容易被列入狙擊和暗殺的目標中。跟著我,是件非常危險的事。”她看著梁京墨,“這樣的考量,我相信你在答應邀約時一定想過。”
“這種你我都清楚的東西就別說了。”梁京墨說,“直接說重點吧。”
“雖然有這樣那樣的不利條件,但我能重啟‘竊國戰’。”薑樂公主說。
梁京墨微微一愣,而後笑了。“隻是‘重啟’的話,請問意義何在?”他說,“‘竊國戰’不過是一場尋常的對決,藏在它背後的權力才是那些野心家覬覦的對象。你如果隻是重啟了這樣一種遊戲形式,而不能給予配套的獎勵,那麽我就算是贏了,又能得到什麽?”
“如果我說,連其他的部分都能一並恢複呢?”
“那我就要問一句‘憑什麽’了。”梁京墨冷笑,“我得到權限的那晚還在內亂爆發之前,當時我直接遠程連上了西鳳的數據庫,查詢了想要的那些信息。在曆史上,‘竊國戰’從來都是個規模極大,哪怕表麵不顯,暗地裏卻仍舊會牽連到許多勢力的遊戲。過去的‘竊國戰’都是由皇室出麵作擔保,安排政府各大機構配合,並且在主持人這一組織的強力確保下才能展開,對此強如主持人一方都要付出暫停其他業務的代價來專心應付,再過後更是要對勝出的一方百般照顧,讓他可以額收取獎勵。”
“現在西鳳國內一團混亂,政府無力控製局麵,皇室也不知所蹤,剩下的那些家夥,又未必會承認這樣一場遊戲的結果。在這種情況下你告訴我所有一切都能恢複,我是該信你呢,還是該信我自己的推理和判斷?”
“歸根結底,你需要相信的還是你自己。”薑樂公主淡淡答道,“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協助我讓一切恢複正常。隻要西鳳國重回穩定,你所需要的這一切我都可以保證做到。”
她看著梁京墨:“你看過了‘竊國戰’的過往記錄,但你知道它怎麽來的嗎?”
不等對方回答,她自己做出了解答。
“所謂的‘竊國戰’,名字來源於東方古國的一句諺語,‘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翻譯過來就是‘勝者為王’的意思。自古以來,西鳳國就是個物資短缺的國家,這裏的氣候不適宜種植,沿海岸線一帶的水域又充斥著混亂的洋流和龐大的暗礁區,不適合往海上發展,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捕獵和畜牧。可這兩項,卻又都不可避免地要與這片地區的舊王者對抗,那可是凶猛的雪狼群。”
“為了對抗它們,我們的祖先在漫長的歲月中鍛煉出了強健的身體,以及比野獸更加殘忍的心,因為這樣才可以在與野獸的對決中獲勝。我們也漸漸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不管過程怎樣,隻有活下來,並站在高位上的一方才是正確的——西鳳國的世世代代,都是在這樣的教育下長大的。哪怕給雪狼套上了文明的枷鎖,它依舊是狼,不會改變。”
她冷笑一聲:“國家製度的更替,根本不會帶來什麽改變。”
梁京墨心下默然。薑樂公主此時說的自然是西鳳國幾十年前為了加入國際社會而做出改變的事。在那之前,西鳳國的權力集中在他們“薑氏”皇室的手中,統治國家的人是君王,世代沿襲。然而在國際社會的壓力下,那一代的君王表示要組建內閣,將實質上的權力交給人民選舉出的政府,而皇室隻保留著一部分的福利,退居幕後。
簡單來說,就是從封建君主製國家和平演變成類似君主立憲製的一種形式。
但梁京墨也知道,這隻是對外宣傳的情況。改製後,這國家的首相和議員們在表麵上是按照選舉投票的方式選出。但實際上國家大部分的關鍵部門和重點資源依舊掌握在皇室手裏,所謂的首相不過就是皇室挑選並委任來處理國家事務的高級打工仔,那些選舉活動,自然也是在人選確定後的走過場而已。皇室願意支持他,他就可以貫徹自己的政治理想,反之皇室隻要暗中推波助瀾,促成另一次的“竊國戰”,那麽自然會有更合適的人選上來頂替他。
“這個可以說是西鳳的黑暗麵,但真相是,西鳳一向如此。”薑樂公主說,“所謂改製,隻是為了在國際社會上取得最基本的政治認同而演出的一場戲。這個小國之所以能夠在曆史上一路存活下來,靠的就是民族根源裏的一股‘狼性’。現在狼被迫收斂了爪牙,穿上西裝,戴上領帶,可是為了找到群體裏最嗜血的頭狼,它們轉過頭發明了殘酷的遊戲選拔製度,用來選出最適合帶領他們的那隻頭狼。”
“所以你不用擔心‘竊國戰’在西鳳民間的號召力,這是有曆史基礎的。隻要我能夠坐到那個位置上,宣布重啟這樣一項儀式,底下的人肯定會全力支持。因為越是混亂,他們越需要頭狼,這是刻在民族骨子裏的基因。”她淡淡地下了結論。
梁京墨卻捕捉到了話裏的信息。他微微變色:“原來你是想回國爭位?”
這一刻,薑樂公主淡定的臉上也不覺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神色,像是自覺失言。
“最壞的結果就是這樣。如果實在無人主持了,那我作為皇室成員,就必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她說,“當然我更希望一切都是自己虛驚一場,皇室還在,有人可以站出來引領這一切,但這些真相到底如何,要我回國後才能知道。在這個過程中希望你們能貢獻出自己的力量,能幫上越多,我距離目標也就會越進一步。”
她輕歎一聲,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威脅:“如果不能順利合作的話,那我也隻好采取另外一個方案,優先確保自己的安全再說。”
她的這話沒有明說,可是裏麵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不能為我所用的人才就是威脅,會危及到自己的安全,因此她顯然會先下手為強,在對方真正成為心腹大患之前出手剿滅。
“就像對待那個警察一樣,是吧?”梁京墨半開玩笑地答道。
他指的當然是那個同樣勝出遊戲,卻沒有出現在船上的刑警隊長郎安邦。從對方的表態中他不難猜到那個警察的下場,因此也無需期待對方真的做出應答。然而在這一瞬間,一個意料之外的情況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忽然發現,那個一直站在公主身邊默不作聲的侍女因為這句話身子猛地一震。她原本蒼白的臉色仿佛又少了幾分血色,簡直白得駭人。而後她的目光狠狠掃向這邊,那一眼裏明顯帶著幾分仇恨和怨念,之後才緩緩偏過臉去,像是努力將震**的心情控製住了。
梁京墨被她這一眼看得微微吃了一驚,心想這裏頭就算有什麽事也不是我幹的,你有怨恨該直接對著你的主子吧。但轉念一想,真正奇怪的應該是這股怨念本身。這份突如其來的敵意是伴隨著梁京墨的一句話爆發的,簡直來得莫名其妙。
難道說,這個侍女跟郎安邦又有什麽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