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來?”
“房門從昨晚就一直關著。不過人大部分時間醒著,偶爾能聽到裏麵有說話的聲音。”
“電話?說什麽了?”
答話的人遲疑了一下。“竊聽器昨晚就被破壞了。”他低下頭戰戰兢兢答道。
問話的人點點頭,神情平靜。他背著手,走到窗邊站住,望著遠處夕陽陷入了思索。
“皇子,依我看還是直接請他出來,當麵問問他有什麽打算吧。”答話者小聲建議道,“不管怎麽說,他在登岸時幫過公主很大的忙,也算為西鳳立過功。雖然在戰鬥裏派不上用場,但項南星這家夥的思考方式很有靈性,行動力也很強,如果他願意加入行動的話……”
“這些事情還用不著你來教,‘藍狐’主持人。”男人依舊望著窗外,“我在想的,是‘在那之後’的事情。”
“之後的?”“藍狐”布萊克疑惑地皺起眉。
“這些就和你無關了。”
薑涼轉過頭,對著他微微一笑。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布萊克卻分明從這表情裏讀到了送客的意思。一瞬間有股涼意沿著脊椎浸透全身,布萊克忙不迭躬身行禮,往後退走。
房門被再次關上,這房間又恢複了幾分鍾前的狀態。薑涼一個人站在窗前,眯起眼看向紅彤彤的西邊。那個滾圓的大火球染紅了團團雲彩,把整片天空中都染上了和自己相同的顏色,卻依舊是當中最耀眼的那個。
在薑涼看來,太陽是最孤獨的天體。月亮多少還有星辰相伴,可它們一到白天卻都在太陽的光芒下消失不見。凡人誤以為白雲是太陽的伴侶,殊不知兩者間的層次差了上億千米。
事實上,他們甚至不會抬眼看一看這個每天供給他們光與熱的偉大火球,因為光是看著就會灼傷自己的眼睛。這痛楚會讓他們畏懼。
隻有到了這種光芒漸漸黯淡的時刻,它才顯得平易近人一些。
“照這時間,那邊的‘竊國戰’應該開始了吧。”
薑涼神色如常,瞳孔卻猛地收縮了一下。這句話剛才確實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卻沒有真的從他口中被說出來。他緩緩轉過身,循聲望去,隻見對麵窗戶邊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這人顯然才剛從底下爬上來,用盡了力氣,此時隻有上半身勉強扒在窗台上,漲紅了臉說出剛才這話後便氣喘籲籲。
“你不會走大門的嗎?”薑涼皺了皺眉,“這成何體統。”
“爬一爬,就當是複健運動了。”
那人笑道,雙腳用力一蹬,整個人順著窗台翻了進來,後背向下地摔在地毯上。瞬間衝擊帶來疼痛,讓他嘴角猛地一咧,但這痛苦的表情在他臉上稍縱即逝,爬起來時,臉上又掛上了那自信的笑。
薑涼上下打量著他:“身體已經好了?”
“睡了一覺好多了。”來人活動著手腳,“當然,也得謝謝你那難喝得要死的草藥。”
這個從窗戶強行進入房間的自然是沉寂了一整天的項南星。比起昨天會議的時候,此時他的狀態簡直是天差地別,仿佛全身上下都洋溢著滿滿的鬥誌。他的急病隻是好轉,之前受傷留下的影響也還在,但先是瞞過主持人的耳目離開房間,又順利攀爬進入位於三樓的房間,這足以證明,身體上的這些限製還不足以阻擋他做成任何事情。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這是複健運動——不光是讓身體重新適應高強度的動作,更是在心理上給予自己足夠信心的儀式。此時的項南星,比起以往任何時間都要更強。
“看起來是複活了。”薑涼眯起眼,“這一覺似乎睡得不錯?”
“別提了,上半夜心神不定,最後在床底下才睡著的,現在渾身酸痛。”項南星活動了一下手腳,“不過也拜我這壞習慣所賜,換了個位置,換了心情,挺多事情好像也就想開了。”
“關於孟川柏的事,你也想得開了?”
“他算是求仁得仁,我隻能盡量活得精彩,不辜負他的付出。這就是我現階段找到的答案,已經足夠讓我繼續前進。”項南星說,“話說回來,你的草藥知識也是跟這家夥學的吧?”
“這問題很重要?”
“大概不重要。”項南星說完,忽然笑了,“這麽說,原來你也算是他的學生。”
薑涼聳聳肩,不置可否,這態度在項南星看來已是默認。
“對了,你上來前說了什麽?‘竊國戰’?”薑涼轉開話題。
“我說的是梁京墨和白蘇的那場對決。”項南星扭頭看著漸漸西沉的太陽,“雙方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唯一未定的就是時間。如果是我的話,就會定在這個傍晚開始……”
“他們想必也是這樣。”
“陽光太礙事了,我可以把這邊的窗簾拉上吧?”梁京墨微笑問道。
“你不用向我請示。”坐在他對麵的男人淡然答道,“這裏又不是我的家。”
與梁京墨交談的便是他這一次挑戰的對手,“毒牙”白蘇。此時他們正身在侯斯頓最負盛名的富爾茨大酒店頂層,一人站在大廳門邊,尚未進門,另一人卻已安然坐在正中的桌子一側,連身後的手下都端坐著。雖然嘴上說著沒有主客之分,但這姿態差別足以說明一切。
這棟建築不過二十三層,相比世界上其他大酒店,它的高度並不突出,外型設計也有些老氣,但在西鳳首都這種大部分建築整齊劃一的襯托下,富爾茨酒店顯得鶴立雞群,儼然是中央大樓之外的又一地標建築。
富爾茨酒店最出名的就是頂層的旋轉餐廳。在機械的推動下,這個半球形的頂層會在四十分鍾裏完成三百六十度的勻速旋轉,配合它超出其他建築一截的高度,用餐者可以在一頓飯的時間裏將整個西鳳的景象飽覽眼底。這當中“掌控全場”的隱藏寓意,也讓它成為了最近幾次“竊國戰”參戰者最喜歡選擇的場所。
當然,比起視野,更重要的是它的高度。在幾乎允許任何手段存在的“竊國戰”中,狙殺無疑是直接的獲勝方法。但富爾茨酒店的周圍沒有任何高度與其接近的建築,唯一可行的隻有乘坐直升機一類的飛行器從空中直接射擊。
對於酒店周圍“製空權”的爭奪,便是兩人這場較量的第一關。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梁京墨使了個眼色,一旁的秋半夏立刻會意地走上前去,抬手攥住半掩著的窗簾。
這一瞬間,窗外突然一聲槍響!
秋半夏卻像是早有準備似地猛一甩手,將窗簾往上一抖,同時身體順勢向後一轉,輕盈地退回到了柱子的掩護之後。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音伴隨著槍響接連不斷響起,子彈穿透了窗簾,在上麵留下一連串的孔洞,飛舞的玻璃碎片則在上麵割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一切不過發生在極短的時間裏,密集的槍聲如驟雨來的急促,卻又隨著一聲巨大的爆炸迅速歸於寂靜,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大廳中無人作聲,卻見夕陽從窗簾的破洞映入,在地毯留下錯落的光影。梁京墨終於邁開腳步,踏著滿地斑駁走到桌前,在白蘇麵前緩緩坐下。
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清楚這短短幾秒鍾裏,梁京墨其實已經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
白蘇安排的刺客和直升機自昨晚起就在酒店天台待命,等梁京墨一行進入酒店後,直升機立刻起飛,在酒店背麵懸停等待,隻等後者踏入大廳,狙擊角度一出現便立刻展開攻擊。
但梁京墨從一開始就預見到了這個情況。他要求拉上窗簾,這等於明確表示他知道攻擊會從外麵襲來。去將窗簾拉上的人也不是他自己,而是身手敏捷的秋半夏,主持人中首屈一指的靈活度和直覺,確保她可以在狙擊到來的前一秒及時做出閃避。最後出手的則是他安排在周圍待命的南宮家狙擊手,當白蘇的殺手乘著直升機從高樓陰影中現身時,狙擊手沒有絲毫猶豫,用最快的速度將直升機淩空擊落。
雖然沒有飛行器可用,梁京墨卻用他手上的殺手牌對白蘇的“製空權”做出了回應。這場未遂的暗殺對於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他們來說似乎微不足道,但實際上裏麵隻要有一處疏忽便足以瞬間分出勝負。這種程度的對抗,在接下來的“竊國戰”中無處不在。
這便是代表了西風最高等級的,較量“掌控力”的終極對決。
“那麽就開始遊戲吧。”白蘇沉聲說道。他話音未落,一個身高接近兩米的壯漢從他身後霍地站起,幾步便走到了桌子一側站定。他脫去了象征主持人的黑色西服,僅身著一件白色襯衣,這正是當初“負鼠”十二宣布叛出主持人後的裝束。
“拜托了。”
梁京墨偏過頭說。隻見南宮望點點頭,獨自走上前去。他依舊穿著主持人的標準套裝,與對方站在一起正好一黑一白,鮮明對比。壯漢雖然較常人高大,但南宮望在身材上也不遜色。兩人之間即便還有著幾公分差距,靠著他身上的肅殺之氣也足以彌補。
與常規的西鳳式對決不同,“竊國戰”裏並沒有一個絕對中立的主持人角色,而是雙方各派出一人,通過相互製約的狀態達成平衡。這個人選對於整場遊戲來說尤為重要,一旦無法與對方派出的人抗衡,那麽遊戲的公平性便不可避免地會產生傾斜,難度也隨之加大,甚至直接會被對方的盤外招壓倒。
白蘇派出的是原第八位的“巨蜥”科莫,在不久前他才剛剛擊倒了薑樂這邊的老牌主持人森先生。雖然那場戰鬥有些倚多為勝的嫌疑,但從他此時完好的狀態來看,戰勝森先生這件事對他而言不算太費力,這也足以窺見他的實力之強。
幸好,梁京墨這邊還有南宮望壓陣。雖然排名並不完全等於實力強弱,但“第三位”對上“第八位”,怎麽看也不至於吃虧。
“竊國戰的形式,就按照往常的來吧。”白蘇提議,“‘預告遊戲’,規則不用多說,生效區域就限定在西鳳的領土範圍內,至於先手的問題……”
他從身上取出一枚銀色硬幣:“就用扔硬幣來決定,你意下如何?”
“同意。”梁京墨眯起眼睛端詳著對方手裏的硬幣,“那麽,我要‘字’。”
“那我就是‘人頭’了。”
白蘇微微一笑,將硬幣往上一扔。
“接下來,就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