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電力,遠洋貨運,北地重工……”
“巨蜥”科莫一個一個地念出了籌碼上的標誌,語調平穩,臉上卻是微露驚訝之色。“竊國戰”的籌碼不是金錢,因此不能簡單作為一個個的數字來處理。辨識每個籌碼的價值,判斷雙方下注是否大致對等,這便是遊戲主持人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在科莫看來,梁京墨拋出這一把籌碼時看似隨意,其實卻已經占到他手中接近一半的資源。在第一回合就壓下這樣的重注,看得出來他對自己預告的事項很有信心。
“了不起的魄力。”
白蘇看見籌碼時也呆了一下,然而他下一秒便又露出笑容。“這才第一回合,不打算先試探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梁京墨,“萬一這一局輸了的話,你接下去還怎麽繼續?”
“這點就不用你操心了。”梁京墨冷笑,“‘竊國戰’的底注是一個籌碼吧?不敢跟注的話,廢話少說,直接留下你的籌碼然後認輸吧。”
他緩緩掃視白蘇身後的那些人。
“不過,那樣一來你的這些手下會怎麽看你呢?跟著這樣一個剛上來就不戰而退的老大,我要是他們的話,想必會感覺很憋屈吧。”
白蘇愣了一下。
“真是蹩腳的激將法啊!”他忽然仰頭大笑。伴隨著這個動作,他的手也伸向旁邊放著籌碼的盒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緊隨著他的動作,是要拋棄一個籌碼,冷靜地避其鋒芒,還是甩出不低於梁京墨的下注,賭上主持人對監獄的掌控能力去爭取獲勝?
答案在下一秒揭曉。白蘇一把抓起了十餘枚籌碼,如梁京墨剛才那樣將它們扔到桌上。作為另一邊的主持人,南宮望第一時間估算了籌碼的價值,而後對著梁京墨點了點頭。
“價值基本相等。”他說。
“我要是你的話,就會加注。”梁京墨說,“反正都受了挑釁,跟了注,那為什麽不幹脆賭大點呢?贏了的話,士氣大振。輸了的話,不過就是輸多一點。你有那麽多的籌碼,應該不怕那麽快被我趕上吧?”
明明激將成功,形勢大好,梁京墨的嘴卻始終沒有停過。他盯著白蘇的表情,似乎還在尋找乘虛而入的機會,隻是旁邊的科莫卻不肯眼睜睜看著他繼續得意下去了。
“既然雙方都已經下注,那麽就到了核實結果的時間。”
他打了個響指,便有一個助手模樣的人拿來了一台打開著的筆記本電腦。眾人看到,那上麵顯示的正是海上監獄的電子平麵圖。在平麵圖的大部分區域能看到一些發光的亮點在閃爍,然而在梁京墨預告中提到的“C區”裏卻是一個光點都沒有。
“這是監獄的實時掃描信息,平麵圖顯示C區暫時確實沒有人,看來有人組織了一場成功的越獄。”科莫說,“不過,預告裏提到的時間是‘五分鍾後’,現在距離這時刻還剩三分鍾左右,讓我們看看到時會發生什麽。”
他轉向南宮望:“如果你擔心我在設備上做了手腳,也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確認。”
“你們還不至於玩這種蹩腳的把戲。”南宮望淡淡地說,“不過,我會確認的。”
說完了這句,現場便陷入了沉默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住了屏幕上的畫麵,就連親口提出那個‘預告’的梁京墨也不例外。雖然嘴上說得狂妄,但白蘇跟注的舉動依然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要靠親眼確認結果才能緩解。
“沒問題,一切都安排好了。萬無一失。”他在心裏對自己說,一遍一遍地說。
這簡直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壓下那不由自主湧起的不安感。遺憾的是,此時的梁京墨甚至無暇注意到自己這一絲微妙的情緒。
他隻是看著屏幕,等待第一局的結果出現。
“按你這麽說,如果拿到先手的話,第一局就是梁京墨的勝利吧。”薑涼說,“不過,隻是在‘預告’這件事上獲勝,還不能說明他已經把這回合主動權帶來的利益最大化。”
“這話怎麽說?”項南星問。
“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就是對方放棄跟注。”薑涼解釋道,“原本準備萬全的一個項目,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最後卻隻得到了一枚籌碼作為補償。這就像是拚盡全力一拳打出,卻隻是從對方身上擦過,隻留下一小片淤青。規則上是贏了,卻基本沒有收獲到什麽。”
“不過,我不覺得白蘇會放棄跟注。”他又說。
“為什麽?”
“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會影響印象分。”
薑涼說:“他們不是那種互有勝負的老對手,而是第一次交手。這樣的話,剛開始的情況難免會影響雙方手下對他們實力的判斷。如果梁京墨贏下了擲硬幣,又順利拿下了第一回合,這相當於上來就連續贏了對方兩次,難免讓眾人在潛意識裏產生一點他更強的感覺。”
“當然,考慮到這種遊戲形式裏先手權的影響很大,拿下先手基本就能帶來勝利,這個‘二連勝’的成色多多少少要打個折扣。在這種情況下,白蘇的應對非常重要。如果他選擇放棄跟注,選擇避開對方揮出的重拳,這看似聰明,但在氣勢上卻已經輸了。”
項南星問:“換做是你的話……”
“換作是我,就會跟注,但不加注。”薑涼說,“麵對必輸的局麵,跟注是不退縮,輸得起,加注的話就變成魯莽。比起放棄,這樣雖然會損失一些籌碼,但跟注這件事本身能給對方帶來周圍的壓力,讓他在接下去麵對類似情況時無法輕易回避挑戰。更何況,白蘇一開始擁有的籌碼比梁京墨要多上不少,就算輸了這局也不過是稍稍落後,這有什麽好怕的。”
“這根本是歪理。”項南星皺眉,“不管看上去多有氣勢,輸掉就是輸掉,損失的籌碼可是實實在在的,誰會意氣用事去接下希望不大的挑戰?如果我是梁京墨的話,我會笑納這些籌碼,然後在輪到自己時該放棄就放棄。那樣看上去最多顯得猥瑣,但卻能贏。”
“這又要牽扯到另一個原因了。”薑涼笑道,“項南星,在你看來,這些籌碼代表了什麽?”
“是‘控製’。”他自己答道,“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設定了。”
“這裏麵的每個籌碼都代表了一個商業集團,或是一個政治團隊。在以前的竊國戰裏,它們的易手不僅僅有作為籌碼價值的轉移,更是意味著對應的那部分勢力也隨之易主。你從對手處得到的不僅僅是籌碼,還是接下去可以使用的手牌。一局勝負帶來的就是此消彼長,效果非常明顯。”薑涼苦笑,“可就像我說的那樣,這些都是過去式了。項南星,你覺得這些籌碼在現在這一局遊戲裏還能發揮類似作用嗎?”
項南星緩緩搖了搖頭,若有所悟。
“是的,現在沒有了皇室這個絕對的強製力,事情大不一樣。盡管還能靠雙方分派主持人的方式保證基本的公平,但除此以外的事情就無能為力了。所以,和你想到的一樣,現在的籌碼隻是籌碼,在輸光它們之前,這些都不過是看著漂亮的數字罷了。”薑涼笑道,“沿著這個思路繼續想下去,你覺得這場‘竊國戰’的勝負標準又是什麽呢?”
不就是奪走對方的全部籌碼?
正當項南星想回答的時候,薑涼的提示突然在他腦中靈光一閃。“這樣說來……”他皺緊了眉頭思索著,“沒有了皇室身居高位的絕對強製力,籌碼不過就是一堆數字而已,就算在一方贏走另一方籌碼之後,由聯合的兩個主持人宣判了結果,但是……”
“但是,這也僅僅隻是這場對決的勝負而已。”薑涼接著說了下去,“獲勝一方可以將這個結果公諸於世,但那又代表什麽呢?白蘇的聲望會受損,但他手底下的資源卻不至於因為這個結果就投靠對方那一邊。想著‘竊國’,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場切磋而已。除非……”
“除非,梁京墨在這個過程中能夠逼出白蘇的弱點。”項南星接道,“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如果能讓白蘇在勝負的壓力下暴露出不可靠的一麵,或是表現得足以令他掌控下的勢力都感到恐慌的話,他最後說不定真能從這場對決裏爭取到什麽——但也僅此而已了。接下去的事情雙方還是要依靠掌握的手牌,在整個國家的舞台上角力,過程中犧牲在所難免,更是不知道何時才能平息……”
項南星咬緊了嘴唇:“這難道才是那家夥希望看到的結果?”
薑涼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這就是你推導出來的結論?”
“不是嗎?”項南星疑惑。
薑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了笑,轉過頭去。
“本以為經曆過這麽多事情後,你會變得有些不一樣。”他想了想,又點點頭,“不過這也沒啥不好的,反正這會要跟白蘇對陣的又不是你。”
項南星盯著他:“你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再等等看吧。”薑涼笑著打開門,率先走了出去,“我和他約定的內容隻有一項,等到出現預定的信號,我就帶著人往皇宮裏衝,把皇室正統的位置奪過來。不管他那邊最後結果怎樣,梁京墨是輸是贏,這一步棋我都是肯定要走的。”
“但是有件事我敢保證,不論結果如何,遊戲的進程絕不會像你想的這樣。”
他頓了一下,重重地強調:“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