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真的是這裏?”男人皺起眉頭,“看上去又髒又破啊,女人會受得了這種地方?”
石一鐵抿了抿嘴,最後點點頭算是回應。直到現在,他還是不太習慣“老大”這種稱呼,雖然這是這群街邊小混混習慣的稱呼,但從進入主持人隊伍至今,他從來都是作為別人的手下存在的,作為帶頭人獨力領導一次行動,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這是他人生至今最大的機會,絕不能失敗。
“從種種線索來看,公主應該是逃進了這片區域,並且沒有再出來。”石一鐵說,“別小看她的韌性,她之前可是帶著任務潛伏在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群裏麵,經曆不是一般女孩子可比。躲在這種庫房裏,對她來說完全是小菜一碟。”
他掃視一周,快速心算了一下。眼前這片廢棄庫房大概有二三十個,考慮到對方在情急之下可能全力反擊,自己這些手下又是一群缺乏經驗的小混混,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一兩個人還未必真能把薑樂攔下。
“所有人聽著,現在分成四組。”他大手一揮,“第一組和第二組從最東邊和最西邊的兩個庫房開始搜,逐步往中間靠攏。第三組和第四組從中間這兩間庫房開始,分別朝兩頭走。各組之間要互相照應,一旦發現情況立刻出聲示警,離得最近的一組前往支援,另外兩組從外圍包抄,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小混混們應得有氣無力,自發分組時更是走得懶懶散散,石一鐵不得不插手安排了一下才分出四個小組來。身為領頭人的經驗不足讓他高估了手下這些人的團隊意識,也使得他未能注意到,眼前這些人的懶散,其實是源於自己剛才的一大疏忽。
對於臨時拚湊的雇傭兵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分贓問題。抓住公主的那個無疑是立了大功一件,一步登天,誰都想成為這樣的幸運者,隻是這一路上他們都在追蹤,沒有走到抓捕的環節,因此這個矛盾一直沒有暴露出來。此時獵物就在眼前,隻差最後一步,他們早已在心裏做好了獨力拿下小姑娘的準備。然而石一鐵卻要求他們五六個人一起行動,還直接限定了搜索的區域和順序,至於獎勵更是連提都沒提半句。這樣一來,不光功勞要和別人分,就連能否選中目標也不再是自己能確定的了。若不幸成了抓捕時在外圍包抄的兩隊,那更是連公主的臉都見不著,日後論功行賞時顯然非常吃虧。
因此所有人都暗暗下定了決心,不管距離遠近,一旦聽到有動靜就立刻過去,好歹也要蹭個在場再說;但反過來若是自己發現目標,那無論如何都不開口,才不會把功勞讓給別人。
石一鐵此時還不知道他的手下裏已經充滿了這種互相拖後腿的心態,但就算知道了他也無計可施。幸運的是,他們畢竟是集合了超過二十人來做這件事,就算再怎麽互相拖後腿,抓一個弱女子也是綽綽有餘了。
隊伍稀稀拉拉集結完畢,正要分頭出發,就在這時,石一鐵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庫房邊上有動靜。他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少女正怯生生地舉著雙手,從庫房間的小路裏緩緩走出來。
“不要開槍,我投降。”少女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手下都轉頭看向石一鐵,後者搖了搖頭,但還是大手一揮,示意上去把她抓住。這女子是個生麵孔,顯然不是他記憶裏薑樂的模樣,但既然出現在這種地方就肯定有問題。不論如何,還是先把人抓住再說。
混混們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少女押到石一鐵麵前,路上還趁機手腳不幹不淨地往身上抓了幾把,少女憋紅了臉,卻還是咬著嘴唇忍住了。等到了石一鐵麵前,還沒等別人用力按,她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了。
“饒命啊,饒命啊!”少女顯然是被嚇壞了,“跟我沒關係,別打我!”
石一鐵皺起眉頭盯著她看,一直看到後者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跟你沒關係?”他冷笑著說,“什麽事情跟你沒關係?你要不是知道些什麽,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少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她還沒開口,石一鐵已經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說!你到底是誰!”他大喊,“公主在哪裏!”
“在那邊,在那邊!”
少女顯然嚇壞了,指向庫房的手抖得跟篩子似的。石一鐵滿意地笑了笑,對著周圍擠出個“學著點”的表情。眼見少女被嚇得不行,連話都說不清楚,他隻好彎下腰順著對方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想看清她指的到底是哪個庫房。
就在這瞬間,石一鐵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
“靠!”
他罵了一聲,揮起一拳,手中的少女頓時像一片破布似的飛了出去,在地上連著打了幾個滾才停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周圍的人都呆住了,一時間來不及反應。
“哼,活該。”
少女幹咳幾聲掙紮著從地上爬起,狠狠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仔細一看,她的身上沾了好幾處血,半邊俏臉高高腫起,連眼睛都很難睜開,一頭長發也亂作一團,看上去麵目猙獰。
然而,她的身上卻沒有絲毫怯懦,仿佛幾秒鍾前還哭喊著求饒的是另一個人。
“混賬!”石一鐵罵道,氣喘籲籲。眾人循聲轉過頭去,又嚇了一大跳。隻見他正緊緊捂住自己的左邊胸口,弓著腰,像是連挺直身子都很費力。那一片的衣服已經完全被鮮血染紅,連捂住傷口的手都不能幸免,一把匕首就斜斜插在那裏,隻剩握柄露在外麵。石一鐵留著它,顯然是因為不敢將其直接拔出,否則隻怕立刻會出現難以控製的大出血。
石一鐵在大聲痛罵之餘,額頭上卻有冷汗不住冒出。
就在剛才,他低頭去看的那一瞬間,懷中這個小綿羊似的女子忽然變臉,從袖筒中擎出匕首閃電般刺向他的心髒。她出手很隱蔽,選取的角度也極為歹毒,從他幾乎沒有防備的腋下刺入,若不是石一鐵反應夠快,隻怕此時連心髒都要被刺穿。
但就算下意識地立刻把人甩開,他受的傷也還是不輕。現在回想起來,對方明顯看出自己才是追蹤小隊的核心人物,打算用這種方式接近他後一擊致命,好讓薑樂脫身。石一鐵此時暗暗罵著自己大意,一邊指揮手下慢慢包圍過去。
幸好,從剛才這一刀來看,這女子雖然下手狠辣,但不會格鬥術,力氣也隻是一般人的水準,隻要謹慎應對就可以輕鬆拿下。他決定這一回不再手軟,先打一頓再說。不管再硬氣的女孩子,隻要折斷手腳,讓她多吃點苦頭,想必最後還是會哭著求饒吧。
“都停下!”
一聲大喊打斷了石一鐵的思緒,也讓其他人的動作停了下來。石一鐵循聲看去,在看清來者的模樣時,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另一邊,少女則是恨恨地拍了下地麵:“你還來幹嘛!”
“你都來了,我當然也能來。”薑樂笑道。她看著受傷的胡小妮,苦笑裏混雜著一絲心疼,可更多的卻是驕傲。不光是對她,也是為自己。
終於,她也擁有了願意彼此托付生命的朋友了。
這道笑容在她臉上稍縱即逝,當她轉眼望向石一鐵時,她的表情又變作冷酷。“全都給我退下!”她狠狠地說,“不然我現在就刺下去!”
她手裏握著一截鋼條,將鋒利的一頭對準自己的脖子,尖端已經貼在肌膚上,隻要輕輕往上一推就能刺穿血管。這是把自己當做人質,威脅對方停手了。
石一鐵舉起手,示意手下們先等一等。他自己則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公主,您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隻是來接您回去,不會為難你的。”
“所以,我要是死了的話,你們也會很為難吧。”
薑樂冷笑:“回去告訴白蘇,等他什麽時候能騰出手了再來見我。這些邀請來邀請去的場麵話就別說了,我不會走的。”
她盯著石一鐵,將手裏的鋼條又作勢往上推了推:“聽懂的話,就滾吧!”
石一鐵深深地看著她,然後搖了搖頭。
“公主,你總是這麽頑固,讓我很是為難。”他冷笑道,“對,白蘇老大是說過要盡量把你活生生帶回去,不過他也說了,如果你拚命掙紮,實在沒法控製的話……”
他定定地看著薑樂,眼中閃過一道寒光:“隻把屍體帶回去,也可以。”
一瞬間,冰冷的殺意彌漫開來,胡小妮雙腳一軟,差點跪倒在地,而薑樂握住鋼條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緊了一緊。她這一遲疑,周圍的打手們立刻圍了上來,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已經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鋼管,朝著胡小妮用力揮下。
“住手!”
薑樂也顧不上再作威脅了。她緊緊抓住鋼條衝了過去,然而這纖細的鋼條與對方手中粗大的鋼管相差實在太遠,更不用說敵眾我寡,她和胡小妮再怎麽拚命也不可能突圍。
一切已經山窮水盡。
然而就在絕望感湧上心頭的時候,薑樂和胡小妮忽然聽見一個刺耳的轟鳴聲由遠及近。這聲音來得極快,上一秒還在遠處,這一秒便似乎近在身邊。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打手停住動作,剛下意識轉過頭循聲望去,一個黑色的影子便由小及大,迅速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靠!”
他隻來得及說出一個字,飛馳而來的摩托車猶如重錘,將他迎麵撞飛。車上的黑衣騎手在撞擊前一秒飛身躍出,在地上順勢打了個滾化解慣性,任由這重型摩托如保齡球般呼嘯而去,撞翻沿路碰到的所有人。
這天降神兵不僅讓石一鐵的人驚呆在原地,更是讓薑樂和胡小妮也反應不過來。她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在這個混亂的國度裏,現在還有誰能趕來救她們呢?
“對不起,我來晚了。”
黑衣騎手小心翼翼地避開胡小妮身上各處傷口,伸手將她輕柔抱起。兩人臉對著臉,極近的距離,讓胡小妮終於看清了對方頭盔玻璃後的容顏。
這一看,眼淚止不住決堤。
“來得太晚了!”胡小妮用力一拳捶在他胸口上,臉上說不清是在哭還是笑。
“你都去哪了!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