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不光沒有任何隱蔽的作用,而且移動緩慢,我要點射你簡直更容易了。”

一見麵,南宮茜直接就是冷冷的一句話拋過去,而項南星隻好尷尬地嗬嗬了兩聲,抓著頭發慢慢地爬起身來,輕輕拍掉胸口沾上的泥土。然而兩人間似乎有著某種神秘的默契,南宮茜沒有點明,但項南星仿佛無師自通地了解了當前的情況,不管是應答也好,起身的動作也好,都把動靜壓到了最低限度,拍到泥土時也隻是半蹲著,把大部分的身體都藏在樹後。

在這方麵,南宮茜雖然也早有所料,但對方的表現多少有些超出她的預期。項南星無疑是個相當聰明的人,光從南宮茜這句壓低了聲音的吐槽就意識到周圍還有別人在,同時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配合,然而讓南宮茜意外的是,他像是準確地知道了那三個人所在的方位,在找掩護的時候也自然而然地選擇的相對的角度,極為準確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這就像是剛才那一瞬間給她的驚訝一樣。一個狙擊手在開槍殺人的時候不可能沒有殺氣流露,但優秀的殺手可以將這個過程壓縮到極短的一瞬間,而在瞄準階段絲毫不漏出分毫。事實上項南星在那之前也確實對這邊毫無察覺,但在南宮茜剛剛暴露出殺氣的同時,他已經做出的反應。

簡直就是零延遲。敏銳到可怕的危機感知能力。

在南宮茜將近六年的職業生涯裏,還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獵物。

但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項南星這麽一耽誤,那些補給箱又已經往下降落了不少,眼看很快就要落到預定的地點上。這一次投放的箱子共有三個,由於此時的風速不大,而且方向也穩定,從降落傘的形狀來看,箱子下落的地點也基本已經可以預測到了。正常的話這三個箱子都會落到他們兩撥人中間的草地上,就像是引誘他們互相廝殺的火種。

“現在是什麽情況?”項南星說,“這些箱子裏裝的是補給?”

“廢話。”南宮茜沒好氣地說。此時她已經拆下了槍口上的消聲器,正在往上麵加裝另一節槍管。這把槍在她手裏就像那種玩具積木似的,仿佛隻要加裝一節再調一下威力旋鈕就能將有效射程延長。項南星蹲在旁邊看著她把槍管組裝完畢,又加上了瞄準鏡,增加了一個有卸力作用的槍托,將一柄普通的短槍改造成一副狙擊槍的模樣。看著看著,他的嘴巴也隨之越張越大。

“你這東西哪裏來的?”項南星小聲問道,“不要告訴我是路上撿的啊,看這樣子恐怕放在外頭也是超一流的武器了吧。”

“哦,兌換的,花了四百多吧。”南宮茜輕描淡寫地反問道,“你的武器呢?別告訴我你一上島就直接兌換了個定製型的武器啊,那樣也未免太大膽了。”

“武器?”項南星奇怪地看著她,“我現在唯一有機會拿到的武器就是那個家夥的野戰刀,不過剛才情況那麽亂,我趕緊爬出來都來不及,沒有心思去撿那種東西了……話說兌換是什麽意思?”

南宮茜原本在擦拭著槍口,聞言臉色微微一變,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細細端詳著項南星。眼前的這家夥一臉無辜,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沒有武器的現狀應該是真的。她回想了一下,剛才項南星和那個殺人魔戰鬥的時候確實是兩手空空,連手提箱也埋在了另外的地方,若是之前有武器的話,多半也已經遺失在那個火場之中了吧。

然而她轉念一想,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真的……沒換過武器?”

“所以說‘兌換’是什麽意思啊!”項南星皺起眉頭,“我們的錢不是入獄的時候就被收走了麽,而且四百多塊錢就能兌換這樣一把槍?這物價也太離譜了!”

南宮茜眉毛一挑:“你的籌碼呢?”

項南星反問:“什麽籌碼?”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幾秒,忽然不約而同地把臉偏向一邊。南宮茜臉上露出壓抑不住的惱怒神色,卻不是針對他人,而是在為自己的判斷失誤憤怒不已。而項南星的臉上先是震驚,而後是更多的懊惱和痛不欲生——他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自己判斷上的失誤,卻連憤怒的資格都沒有。

“見鬼了!原來你一開始就沒有籌碼!”南宮茜嘖了一聲,“枉我還以為你是連籌碼都被人偷了,一瞬間還真有了要幫你一把的念頭……把我的同情心還來啊!”

項南星卻是抱著頭蹲下,連還嘴的念頭都沒有了。籌碼,籌碼。他早該想到那些籌碼不簡單了。雖然監獄裏的人常說籌碼夠用就好,足夠減刑出獄就可以了,但誰也沒真正談及過那些出獄後多出來的籌碼怎麽處理。

現在看來,監獄一方其實一早埋下了伏筆。既然出獄不等於重獲自由,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體驗更加殘酷的競爭,那麽籌碼在這裏依然有它的作用。就像監獄裏那些非官方的交易一樣,籌碼在這裏是可以兌換其他物品的。像南宮茜那把花了“四百多”的多功能狙擊槍,項南星剛才還覺得價格便宜到離譜,現在看來簡直是貴到離譜——這是用四百多年的光陰來換這樣一把槍啊!是要多土豪才能做出這樣的交易啊!

而那個混蛋梁京墨顯然對此早有預料。他在贏下三國遊戲後自然收獲了大量的籌碼,此外據說他在遊戲之外也單獨開了盤口,供那些沒有參與其中的犯人下注,從中也狠狠地撈了一筆。而這些他都默默收入了自己囊中,隻給了項南星足夠出獄的那部分。項南星上島之後連兌換的機會都沒有,使得原本應該負責兌換係統的人員也跳過了講述的部分,導致他直到剛才還對這些一無所知。算起來這裏麵也有梁京墨的一份功勞。

“早知道你一開始就是這樣,我也都不用跟你廢話,連猶豫都不用,直接走人就是了。還不是怕你一下子丟掉了所有的籌碼和裝備,在這島上混不下去。”南宮茜還在不爽地碎碎念著,這時看來她就是個碎嘴的小姑娘,還哪有剛才那副冰山美人的模樣,項南星在一旁看著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邏輯啊!”他反擊道,“到頭來你還不是沒管我。拒絕了組隊的建議不說,也沒見你給我留下什麽好用的東西啊,就那樣扔下一句‘補給來了’然後直接走了!”

“要不是我追蹤技能滿點,現在早就被甩得影兒都不見了!”

他嘴上回擊著,心裏卻是敞亮。南宮茜這人遠比外表看上去直爽,她顯然隻是不善表達而已。此時她的反應多半是發自真心,她是真的惱怒了。因為以她的身體狀況,目前最佳的策略還是休息為主。畢竟她的傷不算太重,也有一套完整的武器和生活必需品,隻要忍耐一兩天也能恢複到最佳狀態,從頭再來。要不是以為項南星重傷之餘又因為那個救援遊戲丟失了所有的裝備和籌碼,舉足維艱,她才沒有必要在體力不足的情況下還硬要去搶一個醫療箱回來,甚至發現對麵同樣有人瞄上目標後還是選擇了堅守觀察,而不是尋找機會撤退。

這也許還談不上什麽重感情,隻不過是南宮茜覺得自己在上一個遊戲裏有所虧欠,要用補給箱裏的東西補償回來。但光從這一點看,至少這家夥也算是相當講義氣了。想到這裏,項南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些碎碎念聽在耳裏也顯得不那麽難聽了。

南宮茜畢竟是狙擊手,目光一掃就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你在笑什麽。”

“沒什麽……等等,他們有動靜了。”

項南星嬉皮笑臉地答到一半,忽然猛地壓低了聲音。與此同時南宮茜也臉色一變,貼著樹幹慢慢挪過身子,小心地探出半邊腦袋往對麵看去。對麵的草叢裏隱約可見人影綽綽,隨著補給箱即將落到樹冠以下的高度,這些人終於決定提前行動。

換做是剛才,南宮茜多少還要斟酌一番,畢竟對方接近之前就是她脫離戰場的最後機會,若是預計一個人應付不來,要走也要趁早了。但現在這邊已經是多了一個人手,就算他沒有戰鬥力,隻能起到誘餌或是炮灰的作用——在這方麵南宮茜可是一點都不會心疼——她也有更大的把握獲勝。

那麽,當然要戰!

南宮茜握緊了槍,調整著心情尋找著出手時機,卻又忍不住要為旁邊這家夥的表現而隱隱感到吃驚。她對自己的耳朵極有信心,盡管剛才因為聊天稍微有些分心。然而項南星比她還要更早一步地注意到對麵腳步聲的變化,這還是他也同樣參與的聊天的情況下。

難道這家夥比自己更有成為殺手的天賦?

南宮茜在心裏冷笑一聲,端起了狙擊槍。

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