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裏這種黏著別人出價的對手最討厭。你不知道他的底線在那裏,也不知道他到什麽時候會把策略轉換成純粹的抬價,最後總是為了買到心儀的東西而不得不花上很多冤枉錢。

要對付這樣的攪局者,你必須持續保持專注,不僅要觀察對方,還要時刻留意著不讓自己露出破綻。盡量少浪費一些籌碼,不暴露自己的所持金額,必要時還要決定是否放棄標的物,轉為抬價,讓對方以高價接手。這其中需要思考的東西絕不簡單。

然而,也有另外一種簡單明了的破法。那就是南宮茜此時使用的這個。

“一百個籌碼。”南宮茜頭也不抬地說。

此時蘇霍伊話音剛落,主持人鬆本誠還沒開始讀秒,南宮茜毫不猶豫地直接就把價碼翻了接近一倍,讓周圍的人都驚掉了下巴。項南星也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之前還沒發現這個臨時隊友這麽土豪啊,這簡直是五十五十地往上加,豪氣程度讓人咋舌。

在這個震撼感底下,這一回的數學錯誤就無人吐槽了。隻有見慣了大場麵的鬆本誠注意到並向南宮茜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反應過來,紅著臉更正道:“唔,我是說,一百零二個。”

第二輪,僅僅是第三次出價,直接就追平了第一輪反複拉鋸磨上去的最後價格。這進度實在太過可怕。鬆本誠開始讀秒,一次,兩次,蘇霍伊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此時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這裏,帶來的壓力如山般巨大。項南星看到他的反應,知道這個價格已經大概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因此結局也完全可以預見了。

蘇霍伊不會往上抬價,因為他的猶豫讓他錯過了最佳的抬價時機。如果他不想用那麽多的籌碼換取這個補給箱,隻是希望消耗對方更多籌碼的話,應該在第一次讀秒的時候就宣布抬價的。然而那時他還沉浸在震驚裏,大腦還沒恢複正常運轉,等回過神來時已經錯過了。

如果在這個時候抬價的話,他幾乎敢肯定,南宮茜肯定會放棄出價,逼他以高昂的價格吃下補給箱。對於他的心理預期來說,即使是為了打亂對方的節奏,這個代價也太過高昂了。

但此時的場麵,他又確實下不來台。要知道幾秒鍾之前他才說過大話,說不想成為失敗者,如果現在他遲遲不敢出價,將東西拱手相讓的話,就算第三輪利用對方籌碼不足的狀態扳回一城,這個被打臉的事實依舊是無法改變了。

但其實這也是蘇霍伊多慮了。大家都看到,對方根本就是五十五十地加,和他每次往上抬一點的做法完全是兩個級別。甚至這個大小姐連數字都懶得算,直接說到哪算哪。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多有錢(有籌碼),但從這出價的氣魄上看就是了不得的土豪,這個肯定沒跑了。而第一輪不出手,眾人推測她也不過是在觀察別人的情況,確定自己有優勢後就開始碾壓了。

畢竟是財力所限,蘇霍伊要是輸給這樣的對手也不算丟人。這裏換誰上去都自覺沒有把握跟這樣出價法的人競爭,所以也沒啥好嘲笑的。

第一輪隻是開始,隻不過是獲得一次打開來看的機會而已,後麵的才是正戲——好幾個人都在這樣安慰著自己。

他們的想法幾乎都寫到了臉上,對此,鬆本誠隻是微微一笑。

太蠢了,他暗想。如果這個大小姐真的有那麽多籌碼的話,那麽更要冒險抬價,不能讓她用和別人一樣高的價格就輕鬆獲得拍賣品。就算最終不能搶得箱子獲勝離開,最低限度也要為自己謀得更多利益才對啊。

這幫人都是武鬥派,思路還是太直了。鬆本誠想著,裝作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難以抑製地浮現出了一絲笑意:也虧是這樣的人。這樣一來,自己的計劃才能成功啊。

“一百零二個第三次!恭喜標得拍賣品。”他微笑著宣布了第二輪的結果,同時向著南宮茜那邊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者強忍著身上各處的傷痛,步履平靜地走過去拿了箱子回來,而後伸手就要打開來看一看。

“等一下。”項南星忽然伸手按在箱子上。南宮茜疑惑地抬起頭看他,正好對上了他堅定的眼神。項南星一手按在箱子上慢慢地搖著頭,另一手輕輕地把她按在開關上的手拿開了。

“聽我的,先別打開,等等再說。”他說,“你完全有這個權利,對吧。”

他這一手出人意料,但眾人很快就回過神來,第一個標下箱子的賽維甚至情不自禁地罵了句“臥槽”。確實,從規則上說,在拍得箱子後玩家隻不過是“取得”,但並沒有打開確認的義務。南宮茜就算一直關著直到遊戲結束都不打開,也是合乎規則的。

但人的好奇心畢竟難以抑製,一旦到手的東西,便是很難忍住不立刻去看。剛才賽維就沒想那麽多,箱子一拿到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開再說。於是他的表情盡管是經過掩飾的,但那種蹩腳的演技一下子就泄露了天機。

項南星暗想,如果換成是南宮茜的話,恐怕狀況不會好到哪裏去。經過這一小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看出,這個外表看上去相當高冷理性的女子,其實除了狙擊的那一瞬間之外,內心根本就是個熱心腸和小迷糊的粗線條。別的不說,光看她誤以為項南星丟了籌碼後對他特別照顧這一點,就知道這家夥絕對不是看上去那麽冷冰冰的。

而且仔細回想一下,剛才當項南星說破賽維的演技時,南宮茜雖然表示了讚同,但在那之前有一個相當詭異的停頓,似乎隨後的附和不過是臨時更改了主意。由此不難看出來,在那之前她肯定是被賽維的反應騙過了。

更別說她此時這一連串近乎天然的演出了。數字白癡就算了,每次被人點破後還要尷尬地一紅臉……項南星不禁在心裏高呼:這家夥哪裏是高冷的三無少女,根本就是個什麽都寫在臉上的家夥啊!讓這種人看一眼箱子,在獲得情報的同時也等於是把情報公告全場了吧!

而一旦知道了前兩個箱子的情況,根據以往的規律,眾人也就可以大概判斷第三個箱子的價值了。在這種情況下爭奪的理性程度會高一些,很多心理戰術就用不出來了。

南宮茜雖然天然,但也不是腦子不靈光,一下子就弄懂了他的用意。她狠狠地瞪了項南星一眼,卻是從善如流,先把箱子放到腳邊,暫不打開。

“冷靜的判斷。”

連主持人鬆本誠都讚了一句。

項南星卻在這個時候忽然看著箱子發呆了。南宮茜的腳邊同時也是他的腳邊,這箱子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位置,於是他順勢彎腰,直接就把箱子提起來觀察。眾人以為他要代替南宮茜打開來看了,各人都是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準備從他接下來的反應裏看出點線索來,然而現實讓他們失望了,項南星隻是看了一看,然後又把它放回了原位。

但惱人的是,此時他的臉上卻隱隱有一絲笑意,也不知道是剛剛隔著箱子的那幾眼讓他看見了啥,還是單純地笑自己總算好好地摸了一回補給箱,心願已了。

“喂!你這是違規啊!怎麽可以看別人的箱子!”蘇霍伊大失所望,索性大喊一聲,轉向鬆本誠試圖抗議。卻見後者隻是聳聳肩,攤開雙手表示沒有問題。

“此時這個補給箱的所有權已經歸標得它的南宮茜所有了,她可以行使任何權利,甚至包括直接饋贈。”鬆本誠解釋說,“如果她對這一行為的表示抗議的話,那麽毫無疑問是違規,然而她現在的態度很明顯的默許,那麽就沒有問題。剛才是賽光去拿的第一個補給箱,這也是同樣的道理——因為是賽維要求的。”

他總結道:“隻要物主同意,其他人可以對箱子做任何事情。隻是規則允許的。”

蘇霍伊點點頭。“我明白了。”他說,臉色陰沉。項南星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顯得有些不自在了。這個所謂的“補給拍賣”直到剛才為止還隻是個其樂融融的出價遊戲,考驗的無非就是表麵上的演技和內裏的心理戰,然而鬆本誠的這句話直接揭開了遊戲的陰暗一麵。

“隻要物主同意”,這個條件乍一聽合情合理,但若是放在一群前犯人中間時,恐怕就多出了幾分不一樣的味道。盡管鬆本誠一開始就聲明此地禁止暴力行為,但要挾和收買一個人的方式豈隻有暴力一種?對有些人來說,與其費心去鑽研拍賣規則和出價策略,還不如直接對獲得者下手,設法逼其達成自己的要求,這才是最高端的做法。甚至還有可能在籌碼這塊反賺一筆呢。

蘇霍伊此時的臉色變化,顯示出他已經開始在考慮這方麵的事情了。

隻不過,項南星現在也沒有太多精力用在這種無謂的不安上。

南宮茜的箱子已經拿到,三個補給箱至此三去其二,鬆本誠接下來就要宣布第三個補給箱的拍賣事宜,然而這第三個箱子……

項南星顧著忐忑,但時間卻繼續流逝。轉眼間鬆本誠再次移步到了眾人中間,開口說道:“好了,接下來是最後一個補給箱的拍賣。關於這個補給箱,其實剛剛發生過很有趣的事情。”

眾人點點頭,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誰不知道呢,剛才項南星冒險衝出就是為了乘亂偷它。結果不僅沒拿成,還差點命喪當場,要不是這些補給箱的外殼是防彈設計的,還算可以替人擋個幾發,恐怕此時站在這裏的人就要少掉一個了。

然而鬆本誠卻搖了搖頭。看到他的反應,項南星沒來由地心中一跳。

“我大概可以猜到各位的猜測,但我想說的不是那件事。”他緩緩說著,目光卻轉向了項南星,而後慢慢往下移。

“說它有趣,是因為其實這最後一個補給箱……就在你的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