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梁哲緩緩朝著樊道明走去,臉色異常凝重。

梁哲:“你為什麽要跟蹤我?”

樊道明微微一笑:“我都說過了,我們是巧遇,你難道不信?”

梁哲冷笑一聲:“樊道明,樊導師,早就在幾年前,我就不想跟你有一絲的瓜葛了,也許上次答應你去做那件事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樊道明:“你還在生我的氣?”

梁哲:“不是生氣,是我們的理念根本就不一致,而且,最後那一年你跟我父親的理念也出現了不一致,這也是為什麽父親會離開大學的原因,想必你也很清楚。”

樊道明沉吟片刻,忽然道:“其實老梁並不是主動離開的,他是被辭退的。”

梁哲:“什麽?!辭退?!”

樊道明輕歎了一口氣:“是的,他在大學進行一場私人研究,被校方發現後,強行辭退的。”

梁哲:“你別想騙我!我現在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持懷疑態度。”

樊道明笑了笑,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你父親已經死了,他的事都過去了。”

梁哲的臉色霎時陰沉了下去:“不要以為你是個老頭,我就不敢揍你,如果你再提我父親的事,我保證讓你後悔今天見到我。”

樊道明擺了擺手:“你年輕,你說了算,反正我隻是個糟老頭。”

梁哲:“還有,別再去我家,我家不歡迎你。”

樊道明:“那得問你母親同不同意,那不是你的家,你現在還沒成家。”

梁哲咬了咬牙,惡狠狠地盯著樊道明,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是敢動我母親的主意,我保證讓你死的很慘。”

樊道明:“你還是先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你看你被人揍的,嘖嘖,作為你曾經的導師,我都替你心疼。”

梁哲:“別在這假模假樣了,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也不想再見到你。”

樊道明沉吟片刻之後,忽然輕歎了一口氣道:“年輕人啊,什麽都不懂。”

梁哲盯著樊道明道:“說吧,你今天找我到底是什麽事?”

樊道明:“真的是偶遇。”

梁哲一邊往前走著,一邊道:“那我先走了,晚上我還有事。”

樊道明:“我教了你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說走就走?”

梁哲停住了腳步,然後緩緩轉過頭來,鐵青著臉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樊道明走上前去,和梁哲並肩而行:“陪我散會步。”

梁哲沒有絲毫的猶豫:“好!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夕陽將兩個人的背影拉的很長,梁哲和樊道明走在街道上,沉默著。

過了良久,樊道明忽然道:“梁哲,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麽對我有這麽大的意見,但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

樊道明停頓了一下,見梁哲沒有回話,繼續道:“你真的很有天賦,這天賦不僅比我高,甚至比你父親都高。”

梁哲驟然轉過頭來,瞪著樊道明,握緊了拳頭。

樊道明苦笑一聲,擺了擺手道:“好,不提他,不提他,算我錯了,我道歉。”

梁哲重新轉過頭去,目視著前方,一句話也沒說。

樊道明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如果你能把你的天賦用在合適的地方,而不是那個小小的診療所,我想不僅是對你,對你的家庭,甚至對整個心理學界都有很大的好處。”

梁哲依舊沒有說話,他目視著前方,眼神中沒有一絲的波瀾,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樊道明的話語。

樊道明下意識地往旁邊望了一眼,然後才輕聲道:“現在的心理學已經走到了盡頭,不管是理論還有實際行動都即將窮途末路,事實上,最近幾十年,我們依舊在研究和踐行著弗洛伊德和榮格的那些理論,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思考,整個心理學界都死氣沉沉,像是一攤死水。”

樊道明咽了一口唾沫,繼續道:“為什麽會這樣?因為沒有才華出眾的人打破那些理論,他們不是不敢,而是根本就不能,一切隻能歸結為兩個字:無能。”

樊道明像是興奮了,不停地說著,唾沫橫飛:“就像我先前說的,心理學的盡頭是哲學,哲學的盡頭是數學,數學的盡頭是——神學!”

樊道明一邊觀察著梁哲的臉色,一邊繼續道:“那麽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可能並不是在心理學上繼續深挖,因為人的意識和潛意識,差不多被研究透了,或許,我們是時候將心理學帶到一個全新的境界,一個全新的領域了!”

梁哲依舊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樊道明卻已經看到了梁哲眼神的變化。

樊道明閉住了嘴巴,悄然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和梁哲拉開了幾步遠的距離之後,高聲喊道:“梁哲,你怎麽想的?”

梁哲又往前走了兩步,才停住身子:“我想的是,是不是當初你就是想用這個理論來說服我父親,所以才導致了你們的決裂?”

樊道明臉色嚴肅地道:“我和你父親幾十年的交情,怎麽會因為在一件事上意見不同就決裂。”

梁哲:“那是因為什麽?”

樊道明張開嘴巴,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輕聲道:“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不提也罷。”

梁哲望著樊道明兩鬢斑白的額頭,忽然笑了起來:“你剛才的理論,我也曾經想過,我的困惑跟你一樣,但我的理論跟你不一樣。”

樊道明往前踏出了一步,拐杖點在地上,表情嚴肅地道:“嗯?”

梁哲:“心理學是以研究人為核心的學問,人在進化,人的思想在演變,人的行為也各式各樣,所以我覺得,隻要社會在進步,時間在流淌,心理學就是沒有盡頭的,就算有盡頭,那麽他的盡頭也必然是人,而不是什麽數字,或者神——”

梁哲停頓了一下,繼續道:“還有,別用你的想法來質疑我的行為,我開診療所的原因是因為我喜歡醫治病人,我想要幫助病人走出困境,讓他們的心朝向陽光,這是我學心理學的初心,也是我現在的想法。”

梁哲意味深長地望著樊道明,冷冷地道:“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尤其是對我們學心理的,不然還沒等病人瘋掉,我們自己就先瘋了。”

樊道明低下頭去,沉思片刻,過了一會之後,緩緩抬起頭,盯著梁哲道:“失心瘋對嗎?”

梁哲重重點了點頭:“對,失心瘋!”

樊道明輕歎了一口氣道:“即使冒著被你揍的風險,我還是要說,你跟你父親簡直一模一樣。”

梁哲嘴角上揚,鄭重地道:“畢竟有一天,我也會成為別人口中的老梁。”

樊道明忽然哈哈笑了起來:“老梁……老梁……梁書夜……其實就是個書呆子……”

樊道明一邊笑著,一邊轉過身去,自顧自地朝著走著:“總有一天,你們都會後悔的……”

梁哲望著樊道明的身影,眉頭緊皺了起來。

夜幕悄然降臨,一陣冷風吹來,梁哲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很口渴。

梁哲舔了舔嘴唇,朝著診療所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