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譚維之後,梁哲躺在長沙發上,感到異常的疲勞。

一想到剛才譚維差點脫光了她自己的衣服,就感到不可思議,幸虧自己學過夢遊速醒的方法,要不然還指不定釀成什麽悲劇呢。

這個重症心理診療所開業三天,迄今為止,一個主動上門的主顧都沒有,想不到第一個朋友介紹來的病人就這麽棘手。

可就算如此棘手,也不至於讓黎墨精神那麽緊張啊?

而且,通過第一次治療,梁哲可以基本斷定,譚維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自己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治愈她。

梁哲深吸了一口氣,放鬆下身子,忽然感覺背後有一個硬物,梁哲伸手出,在沙發上摸索出了一個東西,是個黑色的紐扣。

譚維風衣的紐扣。

梁哲手中握著紐扣,將頭靠在沙發墊上,盯著天花板,心中暗想:不知道譚維到底能不能熬過這漫長的一周?

窗外沙沙的雨聲響起,梁哲暈暈乎乎地從沙發上醒來。

梁哲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八點過十五分。

簡單地收拾了下東西之後,梁哲帶著白天對譚維的錄音備份離開了谘詢室。

雨很大,路上的光線很暗,行人稀少。

梁哲將車大燈打開,也隻能依稀分辨前方五米的距離。

梁哲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癢,他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開始在後背上劇烈地抓撓。

前方十裏路口,黃燈。

梁哲停下了車,兩隻手在後背上交叉撓動著。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梁哲發覺前方的黃燈始終都沒有變過,更奇怪的是,這個原本車流湧動的十字路口今天車竟然輛少得可憐。

梁哲心中暗道:難道紅綠燈壞掉了,這條路今天在整修?

又等了一會,黃燈還是沒變,梁哲左右張望著,發覺兩旁都沒有車,他輕吸了一口氣,決定還是冒險試一下,總比在這裏等上幾個小時來的劃算。

梁哲小心翼翼地驅車往前,雙眼一會望向左邊,一會望向右邊。

就在梁哲即將穿過十字路口的時候,隱約間,一個影子忽然從正前方衝來。

梁哲本能地刹車,可已經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他的車撞了上去。

梁哲的心怦怦直跳,他隻希望他撞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流浪狗或流浪貓。

雨越下越大,打在車玻璃上,發出‘崩崩’的響聲。

梁哲深吸了一口氣,打開了車門,撐起了雨傘。

梁哲繞著車走了一圈,沒發現任何東西。

難道在車底?

梁哲的脊背忽然一涼。

他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開啟手機上的手電筒往車底照射著。

忽然,梁哲隻感覺腳腕處傳來一陣徹骨的冰涼,緊接著,是一陣扭曲的劇痛——

梁哲大叫一聲,猛地閃身後退,手機和雨傘都因為用力過猛而甩到了遠處,落在了雨水中。

微弱的路燈照耀下,一隻人手從車底伸了出來,在空中兀自擺**著,然後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從車底緩緩爬了出來——

梁哲使勁搖晃著腦袋,努力在腦中搜索之前督導給他說的那些話:在心理學的範疇內,沒有鬼怪那一說,有的,隻是幻聽和幻視。

縱然梁哲堅定不移地相信,世界上沒有鬼怪,可麵對此情此景,他還是禁不住渾身發抖,連連後退,要不是他一隻手緊緊捏在另一隻手上,努力克製著想要尖聲大叫,狂奔而去的衝動。

女人終於從車底爬了出來,她兩隻手撐著地,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

梁哲忽然發覺,她的身形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

梁哲鼓起了勇氣,往前踏了一步,聲音有些發顫:“喂……你是……”

梁哲想問她是人是鬼,可在話說出口的刹那才發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

女人緩緩抬起了頭——

梁哲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上,他知道自己的信念有些動搖了,此時,他甚至希望麵前的女子是鬼,那樣自己也就徹底踏實了。

女子的麵貌露了出來,看起來有些麵熟,梁哲在腦中急忙搜索著,忽然‘咦’了一聲:“你是……譚維?”

女子的眼神慢慢地從呆滯的狀態,變為溫和,最後是吃驚,她緊盯著梁哲一會,忽然笑了:“梁醫生……想不到竟然在這裏遇到了你……”

梁哲好像明白了什麽,他急忙往前走了兩步,扶住了譚維搖晃的身子,她的身子很單薄,很冰涼,身上的睡衣,已經完全被雨水浸透,顯出了她苗條的身段,以及胸前那兩點異常明顯的凸點。

梁哲將自己的情緒迅速地調整回來,問道:“你是要……自殺?”

譚維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病態的笑容:“是啊,可誰知道,等了半天都沒見一輛車過來,好不容易過來一輛車,還開得這麽慢,我都鑽進車底裏了,都沒壓死我……”

梁哲一邊拉開了車門,一邊冷靜地說道:“先別說這個了,我送你回家吧,咱們回去再說,好麽?”

譚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坐在副座上,任憑頭發上的雨水滴落到脖頸裏,身子上,最終流到座位底下。

梁哲將麵前的紙巾遞了過去,看譚維沒接,就放在了她邊上,然後問道:“怎麽走?”

譚維愣了一會,才道:“什麽怎麽走?”

梁哲:“你的家。”

直到現在,梁哲還依舊堅定他的行醫信念:不能跟病人在生活中有過多的交流,盡可能將所有問題放在診療的時間,那樣是對雙方最負責的做法。

過了好一會,譚維才伸出手,往左邊指了指。

梁哲急忙啟動車子,往左邊拐去。

往左邊開了一會之後,梁哲開啟了導航:“具體的地址是哪?”

譚維轉過頭望著梁哲,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不是很清楚……這……哦,不對,前邊的路口往右拐……”

梁哲沿著譚維指引的方向開了一會之後,再次問道:“你確定是這條路?”

譚維點點頭:“再往前開,下坡有個路口,往又拐……”

越往前開,梁哲越感覺這路好熟悉,像是什麽時候曾經走過。

路途越來越不平緩,坑坑窪窪,崎嶇不平。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譚維忽然道:“到了……”

梁哲急忙刹車,他的餘光往窗外一瞥,心底忽然猛地一震:這裏,是他白天來的地方——

郊區,那座廢棄的工廠!

梁哲急忙扭過頭來,望著譚維,眼神和語氣中都透出了驚訝:“你住在這?!”

譚維忽然笑了:“你來過這?”

梁哲的表情凝重了下去,他拿起雨傘,打開門:“下來吧,不管在哪,我先送你回去,等回去再說。”

“哐啷!”一聲,鏽跡斑斑的鐵門被打開。

譚維很熟練地打開了燈,然後徑直往裏麵走去,梁哲跟在她的身後,不停地打量著四周,裏麵是廢棄的機械,破舊的桌椅,成堆的垃圾,空氣中飄**著異樣的味道。

梁哲跟著譚維來到了最裏麵拐角處的房間,譚維推開了門,裏麵是一張床,以及一些簡單的擺設,她白天穿的黑色風衣就掛在衣架上。

譚維一進房間,將開始脫自己的衣服,還沒等梁哲真正反應過來,譚維的睡衣已經脫了下來。

她隻穿了一件睡衣,現在她將自己的睡衣一下子脫了下來,全身一絲不掛。

她的後背潔白無瑕,點點水珠在上麵肆意地滾動流淌,好像是在一塊上好的錦緞流連忘返。

梁哲愣住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更忘記了轉過身去,遮住眼目,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譚維的後背,一動也不動,眼睛一眨也不眨。

譚維忽然轉過身來,她的臉上掛著笑。

她的身材苗條,五官精致,皮膚細膩白皙。

直到此刻,梁哲才發覺,原來譚維竟然這麽美,不僅身材好,臉蛋也很美,尤其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竟然是那麽純真無邪,透著一絲調皮嬌蠻。

可是,梁哲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就那樣緊緊地盯著譚維的胴體,但就是想不起來哪裏不對。

譚維一邊笑著,一邊朝著梁哲緩緩走去。

一陣風吹來,身後的門忽然關上了。

空氣中有股異樣的味道,梁哲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

梁哲似乎感到譚維的手臂勾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微微低下頭去,望向了譚維的肩膀,然後望向了她的脖子——

一個問題忽然躍進了梁哲的腦海:她脖子上那塊巴掌大的新鮮疤痕呢?!

腦中一陣絞痛,一瞬間,無數場景片段掠過眼前:女人苗條的身段,掛在架子上的黑色風衣,廢棄的機械,鐵門,路標,雨傘,黑影,黃燈,然後是自己的心理診療所,最後是弗洛伊德榻——

“啊!”

梁哲忽然驚叫一聲,身子從沙發上彈射而起!

驚魂未定的梁哲不停地說服剛才僅僅是一個夢——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腳腕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

梁哲急忙低頭望去,他的腳腕上,沒有傷痕,但那種異樣的隱痛卻好像根植在腳腕的骨髓裏,能夠清晰地感受得到。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梁哲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緊盯著腳腕,口中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在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跑進來了?

梁哲猛地站了起來。

“咚。”

一聲輕響,口袋中一枚紐扣落在了地板上。

是譚維風衣的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