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天空遮蓋著大地,鮮血浸濕了腳掌。

脆弱的人是沒有出路的,等待著他們的,是剛猛的斧頭。

六歲的諸葛鑫步履蹣跚,他的心裏隻有恐懼,他緊握著那隻手,那是哥哥的手。

一邊跑著,一邊淚如雨下,也許此時的他還不知道這淚代表的含義,他更不知道等這淚流完了之後,他的整個人生也將止步於此。

黑影在後麵追,喘著粗氣,滴血的斧頭緊貼著地麵,劃出火星。

“哧!”斧刃劈進了哥哥的肩上。

哥哥回過頭來,就是一腳,哥哥這一腳把諸葛鑫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

哥哥低下頭來望著諸葛鑫,在諸葛鑫的印象中,哥哥和父親一樣,是從不流淚的,他們是堅強的象征,是自己人生的保護傘。

可現在,哥哥流淚了。

諸葛鑫依稀還記得哥哥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找個地方躲起來。

哥哥奮力抱起他的身子,將他往前一拋,前麵是一個土坡,諸葛鑫的身子如同煤球一樣從土坡上滾了下去。

這一滾,就永遠回不了頭。

等盤古武清理掉那邊的幾個黑影,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諸葛鑫的哥哥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血肉模糊。

盤古武看見他的手指朝著前方顫動了一下,然後便死了,似乎他就是在等著盤古武的到來,然後給他指明一個方向。

盤古武咬了咬牙,提著斧子,朝著土坡下麵奔去。

沿著血跡,盤古武找到了諸葛鑫,諸葛鑫躲在一塊岩石縫裏,身子不停地顫抖。

盤古武忽然感到一陣心疼。

盤古武將斧頭放下,緩緩走了過去。

“喂,臭小子。”盤古武喊了一聲。

諸葛鑫抬起頭,他的臉色蒼白,淚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流過他的臉,流進了他的嘴裏。

諸葛鑫的喉嚨滾動了一下,血水流進了他的食道。

是不是從這時起,諸葛鑫就已經迷上了鮮血的味道?

盤古武苦笑一聲,走上前去:“有什麽好怕的,來,起來吧。”

諸葛鑫嘴唇抖動著:“不要過來……”

盤古武剛想要說話,忽然間,他的眉頭緊皺了起來,他轉過頭來,盯著一塊岩石,沉聲道:“是誰躲在那?!”

一個身影從岩石後麵緩緩站了起來。

這個人是梁哲。

梁哲雙眼緊盯著諸葛鑫,伸出手指著盤古武道:“諸葛鑫,你認識他嗎?”

諸葛鑫木訥地搖了搖頭。

梁哲:“他就是13歲的另一個你,而你,始終是6歲的你。”

盤古武:“你到底是誰?!”

梁哲:“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們就會醒來。”

梁哲踏步往前:“1。”

梁哲再往前一步:“2。”

梁哲猛地欺身來到盤古武和諸葛鑫的中間,低聲喝道:“3!”

“啪!”

一記響指打在兩人之間。

如果人生也分四季,那麽6歲之前的諸葛鑫一直是春天,而6歲之後的諸葛鑫一直呆在冬天。

那場血流成河的經曆在每一個夜晚都會鑽進他的夢裏,在每一個白天都會讓他魂飛魄散。

從那時起,諸葛鑫就再也沒有成長過。

在之後的整整七年裏,他隻有6歲,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顏色,一片破敗,當那把斧頭砍掉了他母親的頭顱的時候,同樣砍掉了他之後的整個人生。

他的人生在那個夜晚夭折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逃避每一分,逃避每一秒,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概念,但是,隻要他的思維還在,他就無法忘掉那個場景。

有一天,一個數字沙盤蹦進了他的人生,他找到了新的逃避方式,他將他整個思維都鑲嵌進數字裏,在那一次次短暫的迷失中,不停地麻醉著自己。

就在這樣一個自我封閉,自我壓抑的不成長狀態中,有另外一個他開始慢慢成長了起來,他的名字叫——盤古武。

從盤古武出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快速地茁壯著自己,他在噩夢中挺身而出,幫諸葛鑫驅除惡魔,他在危難中從天而降,幫諸葛鑫渡過難關。

一次又一次,盤古武拯救著諸葛鑫敏感而脆弱的心靈。

可是,這樣並不能為諸葛鑫帶來什麽。

諸葛鑫真正想要的,是一場殺戮,一場複仇者的殺戮。

在那場經曆之後,他除了恐懼,還有另外一種感情,恨!

他恨自己為什麽那麽無能,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和哥哥被人砍殺,但這絲恨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而是深深地埋藏進了他的潛意識裏麵,而正是潛意識裏的這絲恨誘導了盤古武的出生。

時至今日,從時間概念上來算,諸葛鑫6歲,盤古武7歲,兩個人加起來13歲。

梁哲深吸了一口氣,將記事本合了起來,關掉了錄音筆和音樂盒。

在這一次的睡眠催眠中,梁哲不得不鋌而走險,利用非常規的手段先後催眠了諸葛鑫的兩個人格。

梁哲成功了,他做到了,這將是他自己催眠史上的一次裏程碑,他同時催眠了一個病人的兩個人格。

可是梁哲並沒有很開心,他望著**那個瘦弱的身軀,感到很憂傷,很悲痛。

蜷縮在**的諸葛鑫身子晃動了一下,睫毛不停地顫動著。

他的眼睛還沒有睜開,但眼淚卻已經如同蚯蚓一樣從的眼皮底下鑽了出來。

梁哲沒有說話,他的鼻子有些發酸,諸葛鑫埋藏在心底的這件事讓梁哲感到近乎無法承受的壓力,那是鮮血和斧頭構造的世界,是一個殘忍的世界。

就算25歲的梁哲都感到無法承受,何況是6歲的諸葛鑫?

在這裏,我們唯一感到慶幸的,可能就是這種事並沒有發生到我們身上。

過了好久之後,諸葛鑫才睜開了雙眼,他睜開雙眼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真奇怪……我第一次沒有被嚇醒……”

梁哲撫摸著諸葛鑫的額頭,笑道:“傻孩子,你是哭醒的,你看,你的枕頭都濕了。”

諸葛鑫擦掉了眼角的淚水,望著梁哲:“我好像在夢裏看到你了……”

梁哲微微一笑:“在以後你的夢裏,我會經常出現的。”

諸葛鑫笑了。

過了一會之後,他忽然抬起頭道:“我好像餓了……”

梁哲拉著諸葛鑫的手:“走,咱們去吃飯,隻有吃飽飯,才能長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