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羨,你輸了。”
遲羨掛了電話,就見葉崎半撐在桌前,眼裏的促狹藏都藏不住。
奇怪,她分明記得之前和他在一起接的電話都是工作,怎麽偏偏這次不是。
“願賭服輸。”遲羨大手一揮,“說吧葉先生,想要什麽?”
眉尾高高翹起,水靈靈的眼睛微波**漾,絲毫不像輸了的樣子。
葉崎發現,遲羨私下並不像網上所言“冷豔若人間富貴花”。她堅韌,清醒,倔強,卻也有小女生的俏皮,脫離了熒幕前被強行貼上的標簽,她也隻是和葉薇一樣的普通女孩,藏著暗戳戳的喜怒哀樂。
笑意湧動,他遞過涮好的碗筷,“先欠著吧。”
怎麽還帶淩遲處死的……
架不住美味**,她沒再糾結,“葉崎,你嚐嚐這個湯,在海城很有名,外賣等了快三個小時呢。”
一口鮮甜魚湯下肚,遲羨整張臉都寫著美味二字,“鮮掉眉毛也不過如此吧。”
葉崎十分配合舀了一勺,讚同點頭,“是很不錯。”
見她喝得投入,他極為隨意聊起,“遲羨,你打算什麽時候回京城?”
遲羨放下勺子,認真思索起來。
距離原定下個工作還有至少一周的時間,她可以繼續留在海城,但這幾日想去的地方也去過了,再多待無非是在海邊逛逛。
她常年在外,不想再錯過京城的秋。
“就這兩天吧,你呢?”
“我還要一段時間,這邊還有工作沒做完。”
聊起工作,她留意到他依舊未消散的紅血絲,“很忙嗎?”
“還好,一切正常。”
葉崎不會告訴她,為了追趕進度,他已經接連幾天隻睡三四個小時了。“遲羨,這次會在京城待多久?”
“不確定,要看下個劇組進度,不過這個月底前都會在。”他們很少聊到具體的工作安排,遲羨不免疑惑,“有什麽事情嗎?”
有。
但葉崎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隻是淡淡道,“沒事。”
菜基本上齊,遲羨逐一品嚐,猶豫開口,“你們研究院的食物……”
“怎麽?”葉崎偏頭,等待著她的下文。
“蠻健康的。”客觀評價。
遲羨口味雖偏清淡,但這未免……她盯著麵前綠油油並無任何點綴的青菜,暗自感慨也太清淡了些。“你平時一般都在研究院吃嗎?”
好像,有點將就?
和他接觸幾次下來,她注意到他似乎是個物欲極低的人,對科研外的事情都不會花太多心思,一切都以幹淨舒適快捷為前提。
不過倒是和她印象裏的科研工作者形象很符合。
“嗯,有時來不及,會直接從食堂訂盒飯對付一口。”葉崎見她沒怎麽動筷,內心了然,“不好吃?”
“那倒不是。”她不禁反省是不是自己最近吃得太雜口味都變重了,連忙轉移了話題,“葉崎,你們這種項目一般都要忙多久啊?”
“時間不等,一個完整的項目至少也要以年起步,這次我來也隻是先做前期工作。”
“這樣啊。”
兩人都沒再說話,包廂一時隻聽得碗筷碰撞的聲音。
遲羨暗自琢磨,拋卻對彼此基本毫無了解的工作和口水家常,他們確實無話可說。
如果不是誤打誤撞,兩人大概率這輩子都沒什麽交集。
他見她長久沒動筷,終於開口,“吃好了嗎?”
“啊,好了。”她回神。
“那走吧,我送你回去。”
在回酒店的路上,她突然意識到他仿佛真的隻是喊她來吃個午飯,全程都沒聊到什麽重要的話題。
科研這麽緊張還有空帶她來研究院吃午飯,不愧是時間管理大師。
但遲羨忘了,葉崎從不做無意義的事。
就在她下車時,他極為隨意提了一句,“遲羨,你回京城的話,可能需要先住幾天新房應付一下我父母。”
語氣自然到和吃午飯一樣稀鬆平常。
新房……婚房?
這麽大的事就,輕飄飄帶過了?
遲羨倒吸一口涼氣,邁了半步的腿停在原地,極為不可思議緩緩回頭。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
麵對她質疑的目光,他絲毫沒有逃避愧疚的意思,笑意在眼眸中流轉,還含著半縷別有深意,“遲羨,想要我和你一起?”
……
這人?
重點是這嗎?
被抓住話裏的漏洞,遲羨別過頭,正準備下車,葉崎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很久,你要是不想住了,隨時借工作離開。”
話裏似有誘哄的味道,他低低道來,“抱歉,我父母太喜歡你了,至今仍覺得不真實。”
“所以——”溫熱的氣息漸漸貼近她耳邊,他壓低身子向她靠近,“遲羨,我們需要做些什麽讓他們安心。”
拜托,能不能不要說得這麽有歧義啊喂!
磁性喑啞的嗓音由遠及近,一點一點敲打她小鹿亂撞的心。紅暈四散,她一時間呼吸凝滯到無法思考。
太近了……
他的聲音再度傳來,“可以嗎?”
她架不住這分寸間的距離,機械點頭。
葉崎倏然笑了,輕輕鬆開她的袖口,“好,有事隨時聯係。”
遲羨回到酒店什麽都沒做,仰麵躺在**好一陣才回神。
她越想越不對勁,好像是自己付了錢“買”葉崎來應付家裏,怎麽反倒是他一直需要她配合演戲。
不對勁,很不對勁。
難道自己成了大怨種?
可即便如此,麵對他,她卻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真是邪門了。
輾轉難耐,遲羨爬起來給溫見渺打電話。
她圈裏的好友並不多,多是泛泛之交,真正能說得上話的也就幾個。說是涉及利益衝突也好,公司規定也罷,逢場作戲才是家常便飯。
但溫見渺不一樣。
許是一起走過籍籍無名的階段,又或是被彼此的性格魅力征服,她們的關係並沒有隨著兩人在業內穩步上升的地位漸行漸遠,反而愈加穩固。
這次溫見渺被困在荒漠裏拍戲,她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聯係了。
“渺渺,在幹嘛?”
“嘖,肉麻死了。”遲羨的酥軟的聲音都能掐出水,溫見渺一陣戰栗,“羨羨,要是讓你粉絲知道台前冷豔斬女的你私下竟然是個甜妹,他們會不會大跌眼鏡?”
“我可不是什麽時候都甜。”遲羨撐著下巴趴在枕頭上,“殺青快樂,你回京城了嗎?”
“呦,終於想起我了?您老在海城逍遙快活夠了?”
遲羨黑線,“失蹤人口是你好不好,現在又倒打一耙,是誰說沙漠裏信號不好打戲又累,讓我們漂流瓶聯係的?”
“切,還真信了。”說是如此,溫見渺拍這部戲時間緊張,確實沒空頻繁聯係,遲羨好幾次打來電話她都在拍戲,“明天的機票,你什麽時候回?”
“那我也明天吧,這邊玩差不多了。”遲羨猶豫了會兒,“渺渺,我好像做了筆虧錢的買賣。”
“天啊,堂堂京北大學金融高材生都能栽跟頭?讓我聽聽是怎麽個回事?”
溫見渺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準備聽熱鬧,對麵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算了,不說了,不好說。”
這要讓溫見渺知道她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領證了還了得。
“遲羨你——”氣得溫見渺麵膜差點掉地下,“你真行,吊人胃口可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權當投資虧本吧,況且……”
“況且什麽?”
遲羨雖算不上完全顏控,但葉崎那張臉,虧的是誰還真說不準。她幽幽道來,“況且投資是要看長線的。”
溫見渺還以為她真被騙了,結果說了半天是投資,“看上哪支股票了這麽糾結?姐找個懂行的人幫你問問。”
再說下去可真要露餡了,遲羨翻了個身,“買都買了,不糾結了,回京城一起逛街。”
“行,等我消息,這三個月大漠生活可真是給我憋壞了,成天灰頭土臉的。羨羨,接戲要謹慎啊……”
遲羨和溫見渺太久沒好好聊過,好不容易等到殺青,她們一聊就是幾個小時,劇組趣事圈內八卦熱搜吐槽……等掛了電話,已經接近晚飯時間。
不得不說,這通電話很大程度緩解了遲羨的焦慮。
反正隻有她一個人住,她又不認床,就當是遂了老人家的心願。聽葉崎的意思,項目還有段時間才能結束,到時候她差不多也該進組了,兩人基本能錯開。
完美。
遲羨腦海裏安排得妥妥貼貼,心情大好,連夜定了翌日下午的機票。
僅是半月未見,京城便染上了濃鬱的秋意。湛藍如深邃海域的天際澄澈明淨,將天地臨界驟然拉長。目之所及盡是橙黃橘綠,在蕭瑟悲秋的氣氛裏揚起一番明媚。
如喜歡柑橘調的清香一樣,遲羨愛極了這抹絢爛的橙。
昨晚臨時決定回京,她思前想後還是給林蔓發了消息。對麵沒有怪她思維跳脫,也沒問她回來要做什麽,隻照常安排好了司機接送,叮囑她注意安全。
留給她足夠空間這件事,林蔓一向做得很好。
司機堵在路上,遲羨也不著急,點了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相冊。
各色的海占據了絕大多數位置,她一頁頁劃過,正感慨海洋神奇的色彩變幻,那張粉色貝殼毫無預兆闖入了她的視線。
畫麵裏,男人頎長的身影隱在背後,與貝殼絢爛的光影重合,輪廓暈上了模糊的金邊。
被她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