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羨怕臉上的掌印引起長輩們沒有必要的猜疑和擔心, 和葉崎一致決定晚兩天再回。
而葉崎答應主要是因為葉薇看他的眼神總帶著似有若無的敵意。
“哥,你和羨羨姐真沒吵架?”當晚葉薇和遲羨聊到半夜,口渴跑到廚房倒水, 剛好撞到不知在客廳忙什麽的葉崎。
一記淩厲的目光殺過來,她趁他還沒開口連忙補充, “我不是懷疑你的人品啊,但是補拍什麽鏡頭至於來這麽真,我看可不像是演的。”
“你來問我?”不滿的語氣。
“這不是沒從嫂子嘴裏問出啥嘛。”難得能和遲羨一起睡,葉薇可不想浪費大好時光看他的臭臉, “算了, 我相信你要是敢打羨羨姐她現在肯定不會在這。”
……
葉崎再度黑線, 但也沒解釋, 喊住了要走的葉薇。
“幹嘛?”
他遞過涼到溫熱的牛奶, “給遲羨。”
“你也太偏心了吧哥, 怎麽……算了我不喝牛奶, 我生性不愛喝。”
兩人的相處模式一直如此,彼此都不在意對方的調侃和冷漠。畢竟葉薇真遇到事第一個來救她的永遠都是葉崎, 而葉崎也覺得家裏有個活躍氣氛的開心果蠻不錯。
思及此,他又想起遲羨那令人窒息的家庭關係。
她雖說的不多, 但他明白,很多難以擺脫的深層痛苦,往往會在人最脆弱的時候跳出來, 自動放大, 甚至吞沒。
夜已深,臥室裏傳來的陣陣笑聲頻次逐漸降低, 直至消失。葉崎獨自站在落地窗前,眼前高飽和的燈紅酒綠在垂直棱角的折射下四散於空中, 攪亂了原本純淨無垠的天際。
也攪亂了他的心。
在他熟悉的海洋生態學研究中,始終貫穿著水體自淨的機理。通常情況下,海水能通過稀釋、擴散、沉澱等作用使水體淨化,但超出物理自淨的範圍,就需要依賴生物和化學自淨的方式。
他不願成為上趕著打亂生態平衡的外力自淨,但如果她需要,他永遠會第一時間驅散掉她周圍的雜質。
人們傾心追逐的澄澈蔚藍的海域,往往是自然對抗平衡的結果。
洶湧廝殺的過程,鮮有人見證。
去京郊那天是深秋再平常不過的豔陽天,高高的日頭打下來,灼曬但並不炎熱,甚至因為前幾天呼嘯而過的冷空氣,連光裏都蘊著涼意。
路途遙遠,他們起了個大早,接上葉崎父母便朝郊外駛去。
遲羨右臉的痕跡因為處理還算及時已褪了大半,用粉底稍微遮遮便不太能看出來。二老並未注意到異常,她也算鬆了口氣。
車駛離嘈雜擁擠的鬧市,穿過人流攢動的景區,隨著視野愈加寬闊,接近純粹自然的秋如畫卷般平鋪在眼前。被挪移傾瀉的橙黃貼緊車窗一齊向她湧來,毫無遮攔,肆意澎湃。
好似換了顏料的海洋,令人沉淪。
山間已擺脫了崎嶇的小路,卻還殘留一絲自然的印記。車最終穿過一座矮小的拱橋,停在嶙峋枯枝遮掩下的紅瓦平房前。
二老早已在門口張望等候。
兩位都已年近八旬,雖說身體或多或少有些小毛病,但精神狀態卻極好。尤其葉禮雁,每天還能走路去不遠的菜園子轉轉,身子骨硬朗得很。
葉薇率先跳下車,直奔著二老去,“爺爺奶奶!”
“哎,讓我看看大孫女瘦了沒。”付徽宜嘴上說著,眼睛卻直往副駕駛那邊瞟。
葉薇眼尖怎會看不出來,“奶奶!您有在看我嗎?”
正寒暄著,葉崎和遲羨朝他們走來。
遲羨在葉崎身邊站定,“爺爺,奶奶。”
語調甜甜,還略帶幾分羞澀。
她今天隻簡單打底,妝容素淨,白色高領毛衣搭淺卡其大衣,乖巧得體,毫無熒幕上深情勾人的瀲灩。
“哦,哦,這就是羨羨吧。”付徽宜顫顫巍巍上前,遲羨連忙扶住了她。
她雖沒看過遲羨演的電影,卻對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孫媳婦讚不絕口,“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小臉水靈水靈的,就是太瘦啦,瞧著胳膊細的……”
葉禮雁應聲後便沒再說話,慈祥看著兩人聊天。
葉薇故作吃醋,“奶奶,我也瘦了,您怎麽不關心我!”
“薇薇。”葉定手裏拎滿了東西,製止了葉薇撒嬌,望向二老,“爸媽,進屋聊吧,外麵冷。”
“好,好,進屋。”付徽宜握著遲羨的手邊走邊感慨,“這秋天啊,冷得可快了,你們年輕人可要注意保暖。”
遲羨低低應著。
葉薇將一切盡收眼底,趁葉崎手裏拿滿東西騰不出位置牽遲羨,靈活擠進兩人之間的小空隙,不顧葉崎遞來的不滿眼神,湊近遲羨耳邊,“嫂子,你這可真是老少通吃啊。”
遲羨見長輩多少有些緊張,僅是笑笑,沒有多說。
一進屋內,墨綠搭深紅的基調瞬間將遲羨拉回到小時候。暖黃色的大高櫃嵌著全身鏡,映稱白牆上棕褐色邊框的照片,黑白夾雜在彩色裏,無不印刻著時代的痕跡,同她記憶裏爺爺家的老房子很是相像。
老一輩大多都有念土情懷,不願和年輕人搬進城裏,守著飽經滄桑幾十年的故土,隨自然生息,平靜安然。
在嘈雜快節奏的都市生活裏,她有時真的很懷念兒時夏天在老家大柳樹下搖著蒲扇數星星的時光。
不過這回憶的氣氛很快便被幾雙灼灼的目光打破。
遲羨雖說麵對鏡頭已是家常便飯,但忽然被明晃晃打量還是略顯拘謹,尤其是在這種場合。
葉崎很快發現她的不適,出來打圓場,“奶奶,您手裏的糖再不給我們吃可就化了。”
“哦對,瞧我這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羨羨,聽小崎說你喜歡橘子味的糖?來嚐嚐奶奶買的好不好吃。”
不過是百度百科角落裏隨意寫上的一句話,卻讓整個家庭都上了心。
遲羨攥著橘子糖,卡通包裝甚是可愛。她還沒來得及感動,葉崎就被集體“討伐”了——
“還沒來得及說你呢,結婚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這麽草率就領證了,你……”付徽宜氣不打一處來,“崎崎,一點禮數都沒有,多委屈人家女孩兒啊。”
“奶奶我不……”
“是啊小崎,平日做事你最是穩妥,這次也太沒規矩了。”遲羨“委屈”二字都還沒說出口,葉禮雁也在一旁附和。
“奶奶爺爺我……”
葉崎剛想說緣由就被打斷,付徽宜把矛頭轉向一直沒說話的葉崎父母,“還有你倆也是,孩子不懂事,你們當大人的也不幫忙看著,這要人知道可不得說咱們家不重視……”
得,這老人家就沒打算讓人解釋。
還是葉薇小機靈鬼結束了這場批/鬥大會。
“奶奶,我們早上都沒吃飯,再不吃要餓壞啦。”
孩子的溫飽問題永遠是長輩關注的重點。付徽宜揮了揮顫巍巍的手,“先吃飯,吃完再和你們好好說道說道。”
葉薇朝遲羨做了個鬼臉,“別介意,奶奶就這樣,她是心疼你呢。”
遲羨搖頭。
她怎麽會介意呢,如此珍貴的親情她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了。
葉崎葉薇到廚房幫忙端菜,遲羨隨長輩們剛入座,忽覺手邊竄出來個毛茸茸的東西,下意識驚叫起來。
“咪咪!”付徽宜厲聲嗬斥住了它。
遲羨轉過身,這才看清旁邊椅子上正端坐著一隻肥碩豐潤的橘貓,圓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她,對這個出現在家裏的陌生人很是好奇。
“是小貓呀。”她伸手輕輕撫摸它的腦袋,橘貓也不怕,任她來回擼,“它好軟好舒服。”
遲羨從小就想養隻寵物,之前沒條件,現在沒時間,計劃一直擱置。
“老貓了,快十年,說起來比你們這些小輩都大呢。”付徽宜笑眯眯看著他們玩耍,“平時不著家,東竄西跑,別看它年紀大,敏捷得很,村裏的狗見它可要繞路走。”
“咪咪,你看見美女是不是也走不動?小色貓。”葉薇放下手裏的碗筷,狂擼小貓下巴,“嫂子,你知道它為什麽這麽看你嗎?”
遲羨不明所以。
“因為你坐了它的位置哈哈哈,奶奶吃飯時旁邊的椅子一直都是它的。”
和隻貓爭位置,遲羨有點不好意思,“這樣……”
“聽她胡說羨羨,你就坐這,我們吃完飯再喂貓。”付徽宜推推還在擼貓的葉薇,“快去洗手。”
“誒怎麽還區別對待呢,嫂子也擼貓了,和我一起去洗手啊。”
……
午飯大多是家常菜,許是自己種的緣故,自然的味道更濃鬱些,遲羨平時很少能吃到,剛開始便吃了不少。
但她忘記了飯桌上經典的勸菜環節,實在是架不住長輩們的愛意,艱難吃完麵前小山般的食物,最後還是葉薇幫她擋了下來。
這頓飯她結結實實吃多了,和葉薇一起靠在沙發上發呆消食。手邊小貓愜意翻滾肚皮,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陽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的掌心,一切都是那麽祥和自在。
但生活總願意在快樂的時刻澆一盆冷水,提醒人們永遠不要太得意,要時刻保持清醒。
比如現在,就在遲羨眯著眼睛快睡著時,她收到了一條工作消息——
羨羨,《青搖賦》男主暫定江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