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整日唉聲歎氣, 就怕你在草原受了委屈無處訴苦。”謝芷風笑道,“現在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謝芷清一臉生無可戀, 閉著眼睛在**躺屍, 一副“我不聽也不回答”的樣子裝死。

謝芷風靠在床頭,用食指戳戳他的臉, 又說:“那狼王也沒有傳說中那麽凶殘啊, 看起來挺好相處的呢。”

“……”謝芷清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小清兒跟我還不好意思嗎?”謝芷風用手撐著床, 慢慢挪到謝芷清身邊,又說,“快讓我看看,小清兒是不是在臉紅。”

“你好煩啊!”謝芷清惱怒道。他用被子蓋住頭, 自己完全縮在被窩裏。

謝芷風偷笑幾聲, 慢慢坐好。

調侃小弟的時候還有那麽一點和謝芷清相似的活潑,正經起來的時候, 倒是真的溫柔如風。謝芷風眉心微皺, 不知在想什麽。

半晌後他又碰碰那團被子, 低聲問道:“小清兒,他……郎卅知道了嗎?”

謝芷清原本在被子裏滾來滾去, 聽到這句話時才停下動作。

他從被窩裏鑽出來,頭發有些亂了,臉上也帶著悶出來的薄紅。他慢吞吞地起身, 挨著哥哥坐好,點點頭說“知道”。

謝芷風拿不準這是什麽意思, 隻能又問道:“沒有因為這個發生什麽不愉快吧?”

“沒有……”謝芷清抓抓臉,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他說他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謝芷風驚訝道。

“對, 早就知道。”謝芷清抿著嘴, “所以,他也沒有驚訝,也沒有意外,就很平靜地接受了,好像完全沒當成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謝芷風摸摸下巴,想了一會兒,說:“或許本來就不是了不起的大事,隻是你太在意了。”

說到這裏他又搖搖頭,“也可能是一直以來我們都太在意了。真的愛你,又怎麽會在意這些呢?”

謝芷清搓著被角,低頭應了一聲。

實在是太晚了。

油燈漸漸暗了,房間裏隻能囫圇看個人影,然而許久沒見麵的雙生子沒有半分困意,依然躲在被子裏說著悄悄話。

謝芷清一一問過遠在安渝的其他人,連某位家裏添了小孫女的嬤嬤都沒放過。

“都好,都好。”謝芷風就知道他要囉嗦著問個沒完,離宮前早已準備好,“母後賞了些布匹,又給她放了個長假。嬤嬤帶那娃娃來過,我還見到了,胖乎乎的,很可愛。”

“這樣哦。”謝芷清遺憾道,“剛出生的小寶寶,一定很可愛吧!臉軟軟的,手腳短短的。”

謝芷風笑話他,“小清兒喜歡的話,也可以生一個呀。”

“……”謝芷清又翻過身去背對著他,悶聲道,“皇兄又在胡說八道了!”

謝芷風悶聲笑了一會兒後忽然沒了聲音。

謝芷清緊張起來,趕緊轉身去看他,卻見哥哥神色複雜。

“怎麽了?!”謝芷清驚道。

“……”謝芷風猶豫著開口,“小清兒,我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去藏書閣玩,曾經翻到過一本書,上麵說、上麵說……”

謝芷清對此毫無印象。他實在是……太經常偷溜去宮裏各個地方玩耍了。

他有點焦急,催道:“上麵說什麽?”

謝芷風麵露尷尬,吞吞吐吐道:“上麵說,像、像你這樣的特殊身體,也是有可能懷孕生子的。”

謝芷清萬沒想到話題竟會是這樣,當即臊了個大紅臉。

他蹭地坐起來,趕緊去捂哥哥的嘴,含糊說道:“你、你在說什麽呀……”

謝芷風笑著躲開,說:“好吧,好吧,你不想聽那我就不說啦。”

謝芷清氣呼呼躺回被子裏,嘴上數落道:“你這是在胡說八道什麽啊……”

謝芷風:“好罷,那就不說啦。太晚了,快點歇息吧。”

他把小弟的被角壓好,便閉上眼睛,準備睡了。

然而謝芷清倒是睡不著了。

哥哥這麽一說,他也想起來了。五六歲的時候他推著哥哥偷溜去藏書閣玩,他眼尖,瞥見了一排醫書,便踩著椅子搖搖晃晃去夠——兄長體弱多病,他也對這些醫書很感興趣,每每看到便想尋來看看。

那一次翻到的醫書,裏麵竟有許多關於雙兒身體的記載!

年幼的謝芷清不懂這些,卻直覺這些東西不是自己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能夠細看的。他慌亂地合上那本書,隻匆忙掃到了幾句話。

“若雙方情投意合、真心相愛……”

“汲取日月精華之地……”

十幾年前的一段淺淺回憶,此刻在謝芷風的提醒下莫名變得清晰起來。

那兩句關鍵語句很容易被連上,無非是說,若夫妻雙方真心相愛,且所居之地匯聚天地之靈氣,即便是、即便是他這樣的身體,也是完全有可能孕育生命的。

謝芷清的心砰砰直跳。

深夜本就容易多想,謝芷清的思路不知不覺跑遠了。

他和郎卅,算是真心相愛嗎……

想來郎卅定是真心愛他的,他……

謝芷清眨眨眼睛,他也是願意同郎卅一輩子在一起的。

這就算是勉強滿足了第一個要求吧……那第二個要求……?

怎樣的地方算是“汲取日月精華”呢?

謝芷清搞不懂了,關於那本醫書,他隻記得這些了。

謝芷清歎了口氣,揮開腦袋裏那些想法。

算啦,他想,且不說那醫書上的說法是真是假、有何依據,就說自己記得的那兩句話都未必正確,還是不要思考這些了罷。

他躺平身體,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然而……

“小清兒在想什麽?”謝芷風悠悠道。

“啊——!”謝芷清嚇得一聲尖叫,“你不要突然說話啊!!”

“我剛剛有問你怎麽還沒睡,還一直歎氣,可你沒理我啊。”

謝芷清看不到他的臉,卻能聽出那語氣中的調侃。他心虛道:“……沒有吧,你沒有跟我說話。”

謝芷風道:“沒有就沒有罷——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為什麽走神?”

“我沒有!”謝芷清崩潰道。

“啊——我知道了。”謝芷風還在說,“你一定是在想,日後你的寶寶是像你更多些,還是像狼王更多些,對嗎?”

“我沒有!!”

“像你的話,那一定是個貌美可愛的寶寶。如果像狼王,那一定是個強壯的寶寶……”

謝芷清抓狂,“你不要再說了,哥哥!”

謝芷風哈哈大笑,連連說“不說了不說了”,便真的閉了嘴。

謝芷清扭到一旁,氣鼓鼓地生著悶氣,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哥哥快來哄我不然不原諒你”的氣息。

他臉上直發燙,可真說有多生氣,那也並沒有——還是羞的。

謝芷風終於笑夠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小清兒?真的生氣啦。”

謝芷清重重地哼了一聲。

“哎呀,不要跟哥哥生氣呀。”謝芷風清清嗓子,說,“按那醫書上的說法,要孕育寶寶,需得真心相愛。”

謝芷清扁扁嘴,轉過身來,道:“你也記得呀?”

“記得。不過……那些說法也未必是真的,小清兒不必太往心裏去。總之,隻要狼王真心待你,隻要你在這裏過得開心,旁的……都不重要。”

謝芷清想,這樣的話,郎卅似乎也是說過的。他說,希望自己在草原,也能像在安渝一樣快樂幸福。

那麽,現在的他,快樂幸福嗎?

謝芷清用手指摳弄著枕頭,細聲細氣地說:“先前,同意嫁到草原時,我心裏當真是一百個不樂意,可我不想說。我想,既然決定為國家、為父皇做一點小貢獻,那就不要抱怨。可真的來到這裏之後,郎卅也確實……對我很好。”

謝芷清頓了頓,搖頭笑了,“我覺得像是過了許久,可仔細一想,不過三個月的時間。”

“隻要你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謝芷風道,“出門在外,我們隻求健康、平安、快樂。”

謝芷清眼眶泛熱,“哥哥,不必太掛懷我,小清兒一切都好,沒有受過委屈。”

許久後謝芷風才輕歎一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

那一夜聊到了太晚,第二日早晨謝芷清沒起來。等到他悠悠轉型的時候,外麵太陽都掛得老高了。

他揉揉眼睛翻身坐起,下意識去看芙芙——

芙芙沒在。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昨晚睡在哥哥這裏,扭頭一看——

哥哥靠在床頭,滿臉震驚。

謝芷清:“……”

他尷尬道:“起晚了。”

“是不是也太晚了?”

“這個,”謝芷清硬著頭皮扯謊,“草原和中原有時差,這個時候是草原正常的起床時間。”

“可你看外麵太陽,早就升起了啊。”謝芷風指指窗外。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謝芷清按下他的手指,連忙起床洗漱,順帶推哥哥出門。

這一出門,謝芷清更尷尬了。

門外郎瀟瀟正在陪小妹玩,不遠處郎卅一臉困意地盤腿坐在地上。

夭壽啦,郎卅都比他起得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