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白淨的手扶在椅背上,慢慢地往前推著。山上的早晨多起霧,石板路麵被打得有點潮濕,幾聲鳥鳴初啼,靜謐中透出些困倦。

她能感受到若有似無的氣息,沒有殺氣,也沒有敵意,隻是虎視眈眈,顯然有人已經給了命令,讓他們不得出手攔阻。

向雪側了側腦袋,伸出指頭拂去頰邊一滴汗。輪椅上的老人和商家堡那位神秘的冷麵堡主有什麽關係,她並不算太關心。反正,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拐了個彎,青簷一隅出現在眼前。

小樓,那是一座精致的雙層小樓。雨竹為身,琇草成頂,立在斑駁光影下,卻有幾分幽然傲氣。

小樓前紅階立著一個人,錦袍蟒帶,披了件單袍,青髻有些鬆散,垂落幾許。冷麵俏容,劍眉入鬢,除了眼角的幾絲遊紋揭示出真實年齡。冷硬的唇角微微下垂,氣色也不大好,顯然是憂心忡忡而一宿未能安眠。

“丫頭,你先回去。”

輪椅上的老人習慣性地摩挲著椅臂,每當她心情激動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做這樣一個動作。

向雪勾唇,朝商進宏禮節性地微欠半身,隨即離開。再度經過那簇簇樹林時,很隨意地放緩了腳步,似乎脖子有些酸痛,側了側腦袋,雲薄的眸光往某個方向不留痕跡地一掠而過,舉步離去。

某個暗衛奇怪地看了旁邊同伴一眼,低聲詢問:“你做什麽?堡主交代過放那二人入內的!無端釋放這麽濃烈的殺氣,幸好隻是個不懂武功的,不然還不暴露我等位置?”

被訓斥的那人舌尖微苦,倒不辯解。隻把右手往後背一摸,粘粘稠稠地,竟汗濕了一片。

沉重的輪椅碾壓在竹麵上,出“咯吱”響聲。雨竹果然是很奇妙地一種東西,看起來明明脆弱不堪,偏能擁有比樺木還要堅固的硬度,縱是一般鐵器都無法損傷半分。

物以稀為貴,物以奇為貴,為了湊齊修葺這樣一座精巧小樓的雨繡,商家不曉得填了多少銀兩進去。

小樓已經存在十幾年,早在商進宏還是少爺的時候就已經建好,可以說是他少有的幾筆敗家手段。

不過,這地方向來不許別人進來,那一溜串的兒子女兒不行,夫人小妾不行,管家,當然也不行。

但,輪椅上那個全身黑色的老婦人卻進去了,堂而皇之的,而商進宏,竟也沒說什麽。甚至表現出來的態度,有一些愧疚。

小樓裏麵其實不繁複,也不很特別,除了重重疊疊的浣紗,還是浣紗。小窗四開,涼爽的清風透進來,輕柔可愛的浣紗羞澀地蕩著。

老婦人幹癟的唇像被火燒一般顫動,隨即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這麽多年過去,你竟連這些破爛東西都不舍得毀去……留著,是想有朝一日她能回來?還是留著,能多多少少回憶起,當初和她在這裏溫存的時光?”

尖銳而刺耳的諷刺,怒氣,參雜在瘋狂的笑聲裏,一點一點蕩開,最終湮沒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