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多想,三人立即掉轉方向往山上跑。他們都知道現在情形凶險,須速戰速決。

    然敵人數量龐大,又占據有利地勢,以三路包圍的形勢將三人困在了狹窄的山道上,對方隻要不斷地射箭,總有射中的時候,要是不想當活耙子,必須突圍,至少不能一直維持現狀。

    現在連山腳都被堵了,似乎隻能上山頂了。可是上了山頂,豈不是自斷生路?到了山頂,連逃跑的路線都沒有了。

    隻是此刻無暇想這些,至少躲過這些先。

    三人朝著山頂逃去,敵人看到他們逃跑的方向,並不阻攔,箭雨減緩,竟是放他們往上爬。

    “難道他們知道明啟山那頭是絕路?”沐心冉暗暗心驚,連地形都摸得一清二楚,或者說是將所有一切都算計在內?

    在敵人有意放水下,三人逃到了山頂。敵人也迅速包超了過來。

    黑衣蒙麵,一溜幾十個手持長劍的黑衣人從南北西三麵上來,目光森冷地盯著三人。不,與其說是盯著三人,不如說是盯著寧晨昕。

    三人已經退到了東麵,離懸崖處不遠,而再出去一點,就是泥石鬆動的地方。不用敵人追殺,他們就會自己掉下去。

    沐心冉察覺到他們真正的目標——寧朝昕!

    追殺神醫弟子?不,若是神醫弟子,眾人供養都來不及,豈會追殺他。那麽就是……

    “你們要殺的人是我,放他們兩個走。”寧晨昕冷漠地看著黑衣人。

    他沒有問對方是誰派來的,也沒有問他們為什麽要追殺自己,也許早在被圍剿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背後的主使者。

    話音剛落,白藥便上前一步護在寧晨昕身前揚聲道:“我不走,我要保護公子。木公子,你聽公子的話先走吧,這不關你的事。”

    “哼!無論誰與神醫徒弟在一起,格殺勿論!”黑衣人首領毫無感情地開口,陰冷的目光閃過噬血之色。

    “木新,抱歉,連累你了。”寧晨昕知道那位的性子,剛才也隻是試一下,其實結果還是一樣的,沒想到那人竟追到了此地,布下這天羅地網。

    沐心冉拍拍他的肩膀,笑容幹淨,沒有寧晨昕以為的怨怒,“什麽連累不連累,若非你陪我來采藥,又怎會遇險?”

    瞥了眼沐心冉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印,他微挑了下眉,不予置評,或許他也沒察覺到,有些習慣會悄悄的改變,而讓他改變的也僅是那特殊的一人某幾人。

    沐心冉豁達的話讓他平靜冷漠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苟言笑的他嘴角微微向兩邊扯了扯,卻是說不出話來。其實敵人就在暗處,即使今日沒有埋伏,改日同樣會遇險。而她,實際上是無辜的。

    沐心冉知道寧晨昕認識這些黑衣人的主子,但是她不認識。一群來曆不明的人就要殺了自己,自己卻連對方是哪路人都不知道,難道還要當冤死鬼不成?

    冷笑著踏前一步,從右向左掃視一周,那眼神極是蔑視和挑釁,不待黑衣人反應,便不屑道:“一個個蒙著臉以為別人就認不出來了?還是你們以為當殺手的就要蒙著麵才酷?”

    “臭小子,你找死!”其中一個黑衣人怒喝道。

    “少廢話,動手!”黑衣首領更加殺伐果斷,右手一揮,黑衣殺手迅速朝三人攻去。

    “嗬,就憑你們這些酒囊飯袋也好意思出來當殺手?”沐心冉冷冷一笑,一直隱在袖子底下的左手突然出招,白色的粉末正好順著一股山風飄向黑衣殺手。

    “小心有毒!”衝在前頭的殺手驚恐地大吼一聲,紛紛以袖掩鼻。

    然而那些藥粉已經接觸到了他們的皮膚,他們的動作於事無補。痛癢感快速襲上每個人,手中武器紛紛墜落,剛才還殺氣猙獰的殺手立即變成了抓耳撓腮的猴子。

    “該死的臭小子!”黑衣首領沒有衝上來,見到自己的手下眨眼間就失去了攻擊力,極度惱火,恨恨地罵道,卻不敢衝上去,還要避開風向,避免自己也中了那古怪的毒藥。

    “該死的是你!傻子也沒你那麽傻,明知道我們整日搗鼓草藥,沒事都會弄點毒放在身上防身。之前在山腰上還以為你們多聰明呢,懂得站在上風口防止我們下毒。可是誰知你們竟然跟著跑上來了,自找死路,是不是該死?”

    沐心冉淡淡地吹掉手中剩餘的藥末,她發現沸沸癢果然是好東西,不但能防身,還能讓敵人生不如死。

    “你——”黑衣首領被氣得啞口無言,臉上一陣黑一陣紅,雙目仇視地瞪著沐心冉,心裏則心虛不已,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事實上,雇主早提醒過他們,小心對方使毒。於是他們選擇上風口的地方作為埋伏點,而山腳下的人則是雇主另派的人把守。

    作為天下第一殺手組織殺手盟的一個小首領,黑衣首領是極其驕傲的。這次竟然被盟主派來和一個雇主的人共同伏擊一個大夫。於心高氣傲的他而言,是極大的羞辱和大材小用。所以盡管盟主要他與雇主的人全力配合,他還是和他們兵分兩路。

    擔心被對方搶了頭功,黑衣首領眼見著三人朝山頂逃去時,心中喜不自禁,這不正中他下懷嗎?他不僅要搶了頭功,而且不願分給對方一杯羹。

    他要讓盟主和那個雇主知道,他和他的手下就足夠完成這次任務了。於是放水讓三人往山頂跑。急功近利的他忘了那個雇主再三提醒。

    讓他困惑的是不是說使毒的是他們此次的擊殺目標嗎?為何是那個不起眼的黑衣男子?

    不管黑衣首領如何心虛後悔,他帶來的那批黑衣殺手已經癢得自殘,血流滿地,哀嚎不斷。沐心冉更不會給時間讓黑衣首領逃跑。

    俗話說趁他病要他命。黑衣首領得了“瘋”病,她自然要趁機要他命。

    九靈天星針終於等到了大顯神微的時刻。

    纖細的手指拈著一根銀針對著發愣的黑衣首領射出。

    陽光照在銀針上折射出的銀光閃進黑衣首領眼中,他驀然回神,隻見一道銀光朝自己射來,似是明白了什麽,驚恐地瞪大雙眼,下意識地往後退去,可是銀針已經近在眼前,他的遲鈍反應哪裏來得及。

    細小的銀針針身呈三棱形,針尖三麵有刃,直直插入黑衣首領的眼睛裏。黑衣首領的右眼眼球瞬間被戳破,血珠崩濺。

    淒厲的慘叫劃破天空,整個明啟山似乎震顫了一下,不停地回蕩著慘叫聲。

    山腳一,另一匹埋伏的人馬聞聲驚奇。

    其中一個身穿黑色外罩的大漢站在殺手中央,其他人皆手持兵器,嚴陣以待。黑衣大漢穆遠生應該就是這批殺手的頭了。

    當他聽到慘叫聲時,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震驚有之,不屑有之,憤怒有之,最後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千叮嚀萬囑咐,要小心對方的毒。殺手盟的混球就是不聽,還一副自以為是的傲慢樣子,方才得知殺手盟竟然放寧晨昕三人逃到山頂,他就知道事情會有變。果然……

    殿下花高價請殺手盟來幫忙,卻隻幫了倒忙,還不如讓他們這些親信自己行動。當然,他不會去責怪殿下,也不敢怪殿下,隻怪這群殺手盟的笨蛋誤了殿下的大事。

    “大家警醒一點!守住山腳,一隻老鼠也不能讓它逃出明啟山!”守株待兔的方法或許要浪費很多時間,但是那三人不可能在山頂上待一輩子,隻要他們守在這裏,早晚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得到命令的黑衣人迅速執行。

    山頂上,沐心冉握著撿來的一柄長劍收割著毫無還手之力的殺手的性命。黑衣首領早在眼球被爆時身形不穩,從山頂上摔了下去,掉到了哪裏沒人知道,不過結局可想而知。

    白藥瞪大雙眼驚愕地看著沐心冉,喉嚨處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喃喃自語道:“公子,木公子好可怕……”

    他遵從先生的吩咐要照顧好公子,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卻不曾對沒有還手之力的人下過如此狠手,此時見到某人的凶殘,小心髒不禁瑟縮了一下。

    可怕?

    寧晨昕斂著眉看向麵色平淡、動作利落的木新(沐心冉),心湖再起波瀾。

    醫者,大都慈悲為懷。雖然他不覺得木新是個好人,如果真是好人就不會打著神醫徒弟的名號來吸引顧客了。那人會知道他的行蹤,大概也是聽到他在養生堂的消息。但是,他沒想到過木新麵對窮凶極惡的殺手會麵不改色,遊刃有餘,殺人更是不眨眼。

    一直對外界漠不關心的寧晨昕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對一個人產生了好奇之心,一雙如玉的眸子追隨著前方的身影而移動。

    沐心冉對於兩個男人不幹活站在旁邊觀看並無太大感覺,寧朝昕潔癖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如無必要,自不會在他自己身上多添血汙;白藥年紀小,武功不錯,處世不深,性子單純,沒有危險時想必也不會動手殺人。所以這種事隻能由她這個曾經的殺手來做了。

    對方本就是殺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殺他們她並沒有什麽罪惡感。

    幾十口人不一會兒就斷了氣。沐心冉丟掉手裏沾滿鮮血的劍,甩了甩手腕,看向二人:“能請得起殺手盟的人可不簡單。”

    方才從那些殺手口中套出了一些信息,深知殺手口風之一般不會出賣自己的組織和雇主,然那也隻是一般情況。同為殺手的沐心冉懂得的自然也比一般人多,一顆**丹下肚,嘴巴再硬也會變軟。服下**丹的殺手,神情癡呆,別人問什麽他便答什麽。

    於是沐心冉知道了這些人的身份,上山的這批黑衣人全是殺手盟的殺手,而山下圍堵的人則是雇主的人。至於是何人,除了盟主外,他們這些殺手還不配知道。

    請動天下第一殺手組織不驚訝,驚訝的是那人竟然連殺手盟的實力都信不過,還要派自己的人來合作。而能讓高傲的殺手盟同意這次合作,足見那人的實力強悍。

    沐心冉此時一句平淡的話是感歎也是試探。

    寧晨昕淺笑接道:“是不簡單。”

    他知道木新在試探他,隻是有些事不是那麽簡單的,知道得越多也就越危險。木新有木新的秘密,他也有他不能相告的事情。

    “能讓不簡單的人如此重視的人更加不簡單。”這句話卻是帶著一絲調侃,沐心冉輕笑地瞥了他一眼。

    “木新就簡單了嗎?”若是簡單,也不會如此冷靜地麵對殺手,手段比殺手更厲害,這樣的人又豈是一個普通大夫?

    “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一笑,在這屍體遍地的山頂上,一直秉承君子之交的兩人之間似乎有了什麽不一樣。

    “現在不急著換衣服了?”許是發現兩人關係親近不少,沐心冉染著笑意的眼眸瞅著寧晨昕沾上血漬的白衣,揶揄道。

    寧晨昕低頭垂眸掃向自己的白袍,如沐心冉所料那般習慣性地皺起了長眉。

    “小藥童,還不快給你主子換身衣裳。”

    “包袱裏的衣服不能穿了。”白藥為難地緊皺雙眉,小臉糾結成一團。

    他剛剛不應該把竹簍當盾牌來用的,或者應該先把裏麵的包袱藏在自己懷裏保護好的。有些毒箭穿過竹簍射在了包袱上,裏麵的衣服都破了洞,染上了箭頭的毒藥,沒有一件是完好的。

    “公子,快回去吧,白藥給您拿新衣裳。”對待這件事,白藥比誰都上心。也是,一直侍候著寧晨昕的生活起居,比誰都了解的習性,自然曉得他此刻的心情會如何不爽。

    “現在還回不去。”沐心冉望著山腳,雖然什麽也看不到,但是山腳處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麽可想而知。

    “木公子,你的毒那麽厲害,再撒一些毒死他們就好啦。”白藥整日跟著寧晨昕,對藥比之一般大夫還精通,沐心冉的毒讓他大開眼界的同時也深知那毒的不簡單。能讓一群意誌堅強的殺手癢到失去還手能力,毒性可見不一般。

    沐心冉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倒是想,隻是毒粉已經用完了。帶得不多,對方人數又太多,所以之前不敢用。待到山頂,順著一股大風正好把藥送入殺手群裏,這才滅掉一片。可是山底下還有多少敵人?還藏著多少敵手等著要我們的命?”

    “唉,難道我們要一直躲在山頂上嗎?”

    “朝昕身上沒帶毒?”其實沐心冉身上還藏著別的毒,隻是那些份量極小,不是藏在指甲裏就是藏在貼身的小玩意兒裏,隻能近身下毒,麵對數量龐大的殺手,卻是沒轍。

    “公子不喜歡帶毒在身上。”白藥替他解釋。

    “……”沐心冉無語地扯了扯嘴角,莫非又是嫌會髒了衣服?

    “既然沒毒,就現配。明啟山上多毒物,以我二人之能,想要配出大麵積殺傷的藥粉應是不難。”寧晨昕倒是神情輕鬆。

    “這倒是好辦法。”沐心冉自嘲一笑,空有寶山而無視,她什麽那麽浪費了?

    三人沿著山道往下走,走到半山腰,草木逐漸增多。在山頂的時候還沒感覺,到了這裏才發現天已經暗下來了,特別是茂密的樹林遮住了夕陽餘輝,三人隻能小心地摸索著山路。

    寧晨昕和白藥內力深厚,似乎能夠夜視,昏暗的環境下兩雙眼睛顯得尤為明亮,沐心冉見之再次下定要學內力的決心。

    寧晨昕和白藥都是深山裏長大的,對藥草的生長環境十分熟悉。很快,三人就采了配藥所需的的草藥。這裏不是製藥房,工具隻能將就著。半個時辰後,寧晨昕和沐心冉各自做好了毒,雖然有些粗糙,但對付那些人應該綽綽有餘。

    毒藥被白藥用內力碾成了粉末,用布包著。三人每人一包,朝山下走去。

    離山腳隻餘數十丈,三人突然停了下來。

    “哼!他們倒是悠閑。”那些堵截的人沒有躲在草叢裏隱匿蹤跡,反而在山路口燒著火堆,幾個人圍坐在地上喝酒吃肉。

    他們當然不可能隻有這幾個人,其他人或許正躲在暗處戒備。但是就憑這幾個人的態度,想來也以為他們是甕中之鱉,毫無反抗之力了。

    “他為人素來謹慎多疑。他的手下自然像他。現在看到的很可能是他們故意擺出來的,想讓我們放鬆警惕。”寧晨昕沒有和那人爭奪的野心,對於那人數次的趕盡殺絕,他不說也不反擊,但不代表他什麽都不知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敵人。

    那人了解他,他又何嚐不了解那個人?隻是懶得也無心理會罷了。

    沐心冉了然點頭,如星辰般璀璨的黑眸藏在微斂的眼皮下,嘴角輕勾:“他們想演戲,我們陪他們演一場又何妨?”

    寧晨昕微頷首,默認了她的提議。

    草地上五六個黑衣人圍坐在火堆旁,吃肉喝酒,好不自在。但如果仔細看,卻會發現他們的目光時不時地往山道上瞟一眼,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突然,幾人迅速站了起來,目光警惕地盯著山路口。

    一道黑影逐漸逼近。

    穆遠生抬手一揮,沒有言語,蟄伏在暗處的弓箭手卻明白他的意思,早已準備就緒的他們拉弓射箭,瞬間,無數道閃著流光的毒箭射向中間的黑影。

    隻見黑影身形突然迅速動起來,借助地勢,或跳或飛,在箭雨中舞動身姿,仿若驚鴻,靈動如蛇,無數支毒箭朝他射去,卻又被反射回去。

    在其他路口守著的黑衣人聽到廝殺聲也陸續跑過來,加入剿殺大軍。

    穆遠生站在空地上看著那道在密集箭雨中靈活異常的身影,眉頭暗暗擰起。怎麽隻有一人?另外兩人呢?

    心頭猛的一跳,不好!

    “你們分一些人去其他路口守住。”麵前瘦小的黑影分明不是寧晨昕,對方使了調虎離山之計。該死的!

    那些從其他路口跑來的人撤出圍剿,原路返回。

    然而來不及了!

    山道上的箭雨忽然減弱。

    一個個躲在草叢中的弓箭手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

    再然後,那些正往兩邊撤退的黑衣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就連站在火堆旁的黑衣人也紛紛無力倒下。

    穆遠生見狀臉色大變,這是怎麽回事?他隻覺得全身無力,硬撐著站直,雙腳直發顫,最後還是腿一軟,同樣癱倒在地。他的目光卻是震驚而不甘地瞪著那道徐徐走來的黑影。

    近了,黑影走出山路口。在火光的映照下,露出了他的真容。年輕稚嫩的外表,純真的大眼噴著怒火,手裏持著一柄長劍,後背則背著大竹簍!

    穆遠生呆愣當場,這麽年輕?一個少年竟然擋下密集的箭雨,這是什麽妖孽啊!……

    三人逃下山的時候,他見到了三人,除了寧晨昕以外,另外兩人一個是藥童一個是養生堂的大夫,他都認出來的。可是,為什麽這個藥童竟然有此神功?還有那個養生堂的大夫,也懂得武功?

    作為寧晨昀手下一員猛將,穆遠生第一次頭蒙了,完全傻眼地看著麵前逐漸放大的少年。

    沐心冉和寧晨昕從兩側走了出來,直接朝猶睜著牛眼的穆遠生走去。

    聽到腳步聲,穆遠生恍然驚醒,目光陰冷地瞪向寧晨昕的方向:“殿下還是低估了你。”沒想到他身邊還有那樣一個高手護衛,不行,這事一定要稟明殿下。心裏想著,一隻手隱在背後暗暗地在地麵上勾畫著。

    “中了我的毒還能說話,是你意誌太強還是我這毒不夠厲害?”沐心冉蹙眉低聲嘀咕著,不管哪一種,都說明她這藥還需要改進,她要的藥隻能是萬無一失的,否則就是失敗品。

    寧晨昕清冷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殺了他?”沐心冉暫且放下改良藥性的想法,側眸問寧晨昕。

    穆遠生心裏一緊,隱藏著的那隻手不由得加快勾畫的速度,麵上冷傲十足:“臭小子,若不想和我們殿下結仇,就殺了他。將功補過,我會稟明殿下放你一條生路的。”

    “哈?你們殿下?不認識。”沐心冉雙手抱胸,冷笑道。

    “你不必知道殿下是誰,識抬舉的就按我的話去做。”

    穆遠生暗自慶幸這個小子話多拖延了時間,他已經給殿下提了醒,至於他自己,正在暗暗用內力逼毒。他原是魔門中人,所習功法與人不同,隻要多給他一些時間,體內的毒雖不能解,卻可以逼在一處,讓他恢複行動能力。

    “那你可知我是誰?”沐心冉居高臨下看著他。腦子則快速運轉著,古代被稱作殿下的多是皇子。天下四大國,西楚首先排除。那所謂殿下派殺手截殺寧朝昕,兩人關係顯而易見。寧朝昕……東寧……如果寧朝昕沒有謊報自己的姓氏,那麽那殿下就是東寧皇子,而寧朝昕同樣也是。

    其實在第一次見到寧朝昕的時候她已有所察覺,現在不過是確認罷了。

    她知道,卻不點破。他亦不多言,連神醫徒弟的身份都是她臆測的。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身份這個話題,就像她不用真麵目視人一樣。因為他們都知道,一但捅破了那層紙,有些東西就會改變。

    隻是意外來得太快,有些事即使自己不特意去查,也會出現在自己麵前。

    “你不就是養生堂的大夫?”穆遠生皺眉回道,心裏暗暗高興,就差一點了,隻要再說兩句話他的身體就能動了。

    “是啊,我是救死扶傷的大夫,所以要幫你治病。”沐心冉忽然露出一抹邪笑,向穆遠生麵前一揮手,透過火光,可以清晰地看見黑色的粉末撒向了穆遠生。

    “你下毒!”穆遠生驚吼一聲,隨即趕緊閉緊嘴巴,閉息閉眸。經脈中的內息迅速運轉,想要逼走最後一分毒素。

    “別白費力氣了,你越是努力運功,內力消耗得越快。”沐心冉“好心地”解釋道。

    穆遠生心中一驚,馬上就要逼出毒素然後便能行動了,然後他就眼睜睜地感受著內力像是桶裏的水從破開一個口的桶底迅速湧了出去,那種希望即成卻忽然破滅的絕望讓他臉色全變。

    “是不是以為我是傻子?”沐心冉將他踢到一邊,用腳尖踩著地麵上不清楚的字跡。

    “你是怎麽知道的?”穆遠生驚駭之極,過了好半晌才喘息問道。

    “殺了他?”沐心冉沒有回答他,看向寧晨昕又問了一遍。

    寧晨昕見她不玩了,這才開口:“隨你。”

    “太子,你不能殺我!”穆遠生脫口而出,眼底閃爍著驚恐。

    麵對死亡,孰能不懼?

    剛才寧晨昕不開口,而他又再逼毒,尚有一線生機,此時寧晨昕開口了,雖未直言殺他,但他可不認為那個性情古怪的大夫會好心放過他,如此情況焉有不驚之理?

    寧晨昕眉心微擰,下意識地看向沐心冉。撞上一雙微愕的眼睛,火光下跳躍著兩簇火焰,平凡的小臉上有一絲詫異。

    心裏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像是在等待什麽。

    他竟然是東寧太子!

    沐心冉呆了呆,隨即注意到對方有些緊張的神情,抿唇一笑,是太子又如何?於她何幹?不管對方是太子還是皇子,都是“外國人”。她是西楚王妃,還怕他不成?

    如此一想,眼裏露出淡淡笑意,那絲詫異消散得無影無蹤,好似不曾在那雙晶亮的眼睛裏出現過一樣。

    見到沐心冉的變化,寧晨昕隻覺心裏鬆了一口氣,微擰的雙眉鬆開來,一抹淺到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從嘴角綻放開來。

    “我是不是應該稱呼你一聲太子殿下?”寧朝昕果然是他的化名。

    “晨昕。”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一個小小的意外就這樣一笑而過。

    既然寧晨昕把穆遠生交給她處置,沐心冉便也不客氣。對於要自己命的人,她向來是十倍百倍奉還。

    解決了穆遠生後,幾人匆匆向城內趕去。

    “不要和人說你殺了穆遠生。”路上,寧晨昕不放心地叮囑道。

    沐心冉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不希望她引火燒身,怕東寧二皇子寧晨報複她,可是她還有退路嗎?早在她和他有了交易,他們在寧晨昀的眼中就是同一船上的人了。

    雖是如此,她依然點頭答應了寧晨昕。

    屋漏偏逢連夜雨。

    沐心冉以為他們今天的采藥曆程夠一波三折的了。當看到晴朗夜空忽然烏雲遮月,周圍風聲鶴唳,樹影婆娑時,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災難日。

    雨說下就下,來得極快。雖已夏末,雷陣雨的陣勢卻沒小多少。徒步走在郊外的幾人瞬間被淋了個透。

    “公子。”白藥撐著一件衣服想替寧晨昕擋雨,隻是麵對瓢潑大雨,用衣服遮擋無濟於事。

    何況三人在雨中急奔,白藥又如何替他擋雨?

    寧晨昕隔開他的手,“不用了。”

    “該死的,今天出門前應先看看黃曆。”沐心冉打了個噴嚏,恨恨地咒罵道。幾乎是跑著向城門衝去。然而全身濕透,冰涼的雨滴一顆顆落在她的臉上身上,生生的疼,更難受的是濕衣服緊貼著身體,夾著雨水,陣陣寒氣逼迫而來,讓她抑製不住發抖。

    麵對老天爺的作弄,沒人會高興。寧晨昕同樣被澆了個透,長及腰際的烏黑長發緊貼在身體上,額前的幾縷碎發也沾在了光滑的額頭上,雨水順著他的五官滑落,一雙明亮的眼睛浸著水,更加晶亮。

    他照顧著沐心冉的速度,放慢了速度。此時聽到沐心冉的抱怨,側頭看去,見到沐心冉即使在奔跑,也能讓人明顯地感覺到她的冷,很冷。

    雨水衝刷下,衣服緊貼著身,使得她的身形顯得愈發單薄,小臉倔強地繃緊,微啟的雙唇輕輕發顫。

    心中驀然一縮,寧晨昕忽然靠近沐心冉,攬住沐心冉的腰運起輕功迅速向城門的方向射去。

    沐心冉在雨中逛奔,全身發冷,冷得腦袋發蒙,隻覺得腰間一緊,一具滾燙的身體貼了過來,然後身體便騰空而起。頓時睜大因雨水衝擊而半瞌著的雙眼,隻見兩旁景物快速地後退,風呼呼作響,雨水更猛烈更迅速地拍打著自己的臉。身體倏然緊繃。

    與她親密無間的寧晨昕第一時間感應到她的緊張,解釋道:“這樣快些。”

    其實他同樣緊張,在抱住她的瞬間,心裏漏跳了一拍,就算是現在,也在呯呯劇烈跳動。他不知道是為什麽,也許是高速飛行導致的,也許是因為他不習慣與人如此親近,忽然的親近紊亂了他的心湖。

    沐心冉此刻也沒多想。她甚至沒想過兩個人如此親近,寧晨昕會不會發現她的女兒身……她隻是覺得冷,好冷……

    雨珠拍打在臉上,又疼又涼,十分難受。不由自主地將臉埋向耳邊的胸膛。

    寧晨昕身體一緊,體內高速運轉的內息差點兒亂了秩序。忙調整內息,每飛過幾丈落下,便以地麵為支點再次飛起,速度比剛才快得不止一兩倍。

    白藥在見到自家公子抱著另一個男人飛奔時,傻眼地愣在原地。直到已經不見了兩人的身影,才驚醒過來,調轉內息,迅速追上,望著前方兩人喊道:“公子,換我來吧!”

    無人回應,寧晨昕望著不遠處的城門,再次加快的速度。

    進了城,就近找了一家酒樓。在酒樓內躲雨的人不少,燭火搖曳,人聲鼎沸,外麵是劈裏啪啦的雨點聲。

    “老板,要兩間上房。”白藥揚聲道。

    看到三個**的人衝了進來,店小二為難地看著他們:“不好意思,三位客官,小店已滿。”

    坐在酒樓裏的人們紛紛看了過來,其實隻是坐在這裏太無聊,此時似乎有熱鬧可看,故都將注意力轉了過來,看著這三個格外狼狽的人。

    “公子,怎麽辦?”

    到了酒樓內,沐心冉就掙脫了寧晨昕的手,不過渾身依然感到寒氣逼人,冷得難受。

    寧晨昕放開對方,心裏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然而他此時心神都放在了小二的話上。

    “一間。”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真的騰不出空房來了。”這時,櫃台前的酒樓老板走了過來,滿臉歉意道。

    “算了,回去。反正已經淋了雨,不在乎多淋一會兒。堂裏方便,我們淋了雨總該先防寒。”沐心冉努力穩著聲音說道。

    沐心冉開口,寧晨昕二話沒說,摟住她的腰飛了出去,白藥背著竹簍趕緊追了上去。

    到了養生堂後,木峰迅速讓人去煮薑湯,遞給他們幹燥的布料擦拭頭發身上的水漬,又命人去燒水。

    昏黃的燭光下,沐心冉縮在藤椅上,身上披著一件素白的棉布,手裏捧著一碗滾燙的薑湯,不時抿上一口,頭發依然滴著水,額前幾縷粘在一起垂在眼眸邊,小小的身體完全嵌在了藤椅裏。

    寧晨昕沐浴後出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麵,微微閃了閃神,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抱著對方的感受。當時趕路趕得急,也沒來得及細想,此時精神恍惚間,才猛然覺得對方的腰細得驚人,身體也比常人冷。

    他不知道自己不解一件事的時候眉頭會悄然蹙起,平靜無波的臉也會出現淡淡的疑惑表情。

    沐心冉洗過熱水澡後捧著盛薑湯的發燙的碗,喝著冒熱氣的薑湯,身上的寒氣消散了不少。聽到門口的動靜,自然地抬起頭,正巧撞見寧晨昕糾結的表情。

    他此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白色衣裳,頭發濕嗒嗒地披散在肩上,平凡的五官在燭火映照下,明暗分明,棱角尤為突出,清冷的眸子蒙著一層水霧,看不清裏麵的東西。

    想到自己在雨中脆弱的樣子,沐心冉不免有些尷尬,但見對方似乎出神得厲害,不得不出聲問道:“有事嗎?”

    驀然驚醒,寧晨昕臉上有些不自然,動了動唇,“你怎麽樣了?之前抱著你的時候發現你的身體有些涼。”

    沐心冉神情發窘,哪壺不該提哪壺,她本想當沒發生過就那樣過了,哪知這位竟然“舊事重提”。

    “沒事,我的體溫一向偏涼,加之淋雨,才會異於常人。”

    “哦……”寧晨昕應了一聲,然後沉默了。

    人就站在門口,沒有進來,也不說話。

    沐心冉自覺自己“威武”的形象在對方麵前坍塌,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他,也就不想開口。

    兩人一坐一站,一垂眸喝薑湯,一眯眸沉思,除了雨水的嘀嗒聲,隻餘燭火的爆破聲。

    沐心冉的腦袋還是有些暈乎乎的,不過倒是開始慢慢運轉了。

    想起對方摟著自己那麽久,心中忽然一驚,莫非對方發現了自己的女兒身?所以此刻才會不知道要說什麽?

    迅速瞄了門口的男人一眼,然後以更快的速度低下了頭。寧晨昕是不知道要怎麽麵對自己的發現才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其實對方的身份她已知道得七七八八,他就算知道了她是女子也無大礙。這又是別扭的什麽勁兒?難道對方沒碰過姑娘?抑或是他在後悔抱了自己?

    沐心冉覺得後一種可能比較大。他有潔癖,而且是重症潔癖,不會是在後悔碰了她怕染上什麽吧?

    如此一想,沐心冉的臉黑了。

    寧晨昕雙眼微微出神,其實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沐心冉。

    他很少主動和人說話,除了醫理上的探討,大多由沐心冉開頭或者主導。現在沐心冉不說話了,他突然不知道要怎麽做。

    沐心冉低著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在城外他未問他(指沐心冉)便抱住了他,一個男人突然被另一個男人抱住,不管是男人的自尊心還是其他,都會不舒服吧。心裏一突,木新莫不是在生自己的氣?

    兩人各自糾結,事實上卻是沒有必要的。

    處處彌漫著詭異尷尬氣氛的寂靜被白藥的到來打破。

    “公子,您怎麽走得那麽急。快喝點薑湯,淋雨容易感染風寒。”白藥端著一碗和沐心冉手中一樣的薑湯走了過來。

    “咦,公子,您不是有話要對木公子說嗎?怎麽站在門外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