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妖熬了一碗紫蘇生薑紅棗湯。”青妖垂眸望著托盤上的碗,心裏暗暗想到,主子對王妃還真是貼心,知道王妃體寒,便讓她每日為王妃送來去寒的湯藥。
“今日本宮不喝,端下去吧。”
“可是王妃的身體。……”青妖猛地頓住。
“本宮的身體本宮清楚。”
“奴婢知道了。”
莫非王妃知道自己的毒解不了,所以自暴自棄?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青妖倏地想起剛才那一瞥。今晚王妃好奇怪,怎麽連門都不開。難道裏麵還有別人?會是誰?
退下的時候,青妖暗暗心驚。並沒有回廚房,而是去楚璿鈺的房間。
房內,沐心冉睨了眼睜著栗色狹眸的華子譽,熄滅桌上的蠟燭。
華子譽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人像麻袋一樣拎起,瞬間天旋地轉。
一塊玉佩從他腰間掉下。
沐心冉伸手接住,手指摸到上麵的浮紋,腦海中自動浮現出玉佩上的字——譽。
華子譽再次被丟在地上,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可是到了嘴邊卻是沒有聲音發出。
“你到底是誰?”就著黑夜,沐心冉蹲在地上凝視著他的眼睛。
即使沒有燭光,華子譽仿佛依然能看到一對明亮的眼睛,正緊緊鎖住他的視線。
“我就是我啊。認識姑娘幾個月了,竟然忘了我,可真薄情。”雖然口不能言,眼睛裏卻泛著調戲的光芒。隻不知對方能不能看到。
忽然意識到他口不能言,沐心冉手指伸向他。
華子譽喉嚨一麻,忍不住咳了兩聲,咳嗽聲在靜夜裏清晰可聞。
“說。”不待他反應回神,沐心冉夾雜著不耐煩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睿王妃好本事,本殿下領教了。”他沒再稱她‘姑娘’,一聲“睿王妃”,一聲“本殿下”,瞬間疏遠開來。原先的玩世不恭被貴氣雅痞取代。
事實上他也沒打算一直瞞著她,今晚,他原便打算告訴她他的身份。
“‘譽’……你是華子譽。”是肯定不是否定。
“承蒙睿王妃認識,本殿以為睿王妃不識得。不過,睿王妃是不是應該先解了本殿身上的麻藥?遠來是客,難道這就是西楚的待客之道?”華子譽費了半天力,仍然無法化解體內的藥,反而消耗了大量內力。
知道自己隻能白費功夫,他立即停止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順其自然地仰躺在地上,好像他躺的不是地麵而是大床。如果可以動的話,說不定他會就勢翹起二郎腿,臂枕腦袋和沐心冉閑聊起來。
“嗬,客人?南華人都如你這般自戀?”沐心冉輕嗤一聲,“少說費話。本宮不管你是客是賊,擅闖本宮寢室是何居心,從實招來。”
“這樣說話很累啊,要是有點酒也能勉強受著。”華子譽眨眨眼,一提到酒,他倒是有些讒了。
“沒事就滾。”沐心冉蹲得腳酸,見這家夥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估計問不出什麽,抓起他打開窗朝外扔了出去,正好砸在花叢裏。
喂!姑奶奶,你還沒給本殿解毒呢!
就在他的俊臉朝著長滿荊棘的花叢撲去時,華子譽身體忽然一輕,發現自己能控製身體了。連忙提身縱氣,身體瞬間翻轉豎起,腳尖踩在花叢上。
花枝承受不住,紛紛彎下腰。
他則借力向上彈起,化為一抹流星,飛到屋頂上。
看著閉緊的房門,由衷感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手習慣性地朝腰間摸去,卻是一空。
沐心冉正要寬衣就寢,聽見窗邊的動靜,猛然轉身,手同時做好了準備。
“別別別!本殿是來拿酒葫蘆的。”華子譽頗為忌憚她的“暗器”,先一步說明來意。
“你又要搞什麽鬼?”
燭台上的蠟燭亮起,昏暗的燭光映照在沐心冉那張明顯寫著不爽的黑臉上。
“找本殿的寶貝。”華子譽狹眸一挑,迅速掃過沐心冉的臉,在屋內轉了一圈,在床腳邊頓住,“找到了。”
沐心冉也發現了床腳那個發著瑩瑩碧光的葫蘆。
“哈,好酒!”華子譽彎腰拾起寶貝葫蘆,用身上上好的衣服拿來擦拭。接著,拔開瓶塞,仰頭猛灌一口。
忽然覺得身後寒氣逼人,連忙蓋上瓶子,跳到窗邊:“寶貝找到了,本殿先走一步,後會有期——姑娘!”
說完,大笑離去,放肆的笑聲回蕩著空中,久久不散。
沐心冉的臉頓時更加陰沉。
正朝沐心冉房間走來的楚璿鈺腳步一頓,雙眼快速掠過一抹陰霾,加快腳步。到了門前,臉上的精明換成惶恐,還有一絲傻氣,猛拍房門,“娘子!娘子!嗚嗚嗚……娘子快開門啊!”
“**!”沐心冉氣得連英文都蹦出來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門前,粗魯地打開門:“鬼叫什麽!”
“嗚!娘子!”楚璿鈺嚇得瞪大水眸,驚上加驚的表情我見尤憐。
銀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映襯著他蒼白的絕世臉蛋,一雙萬人迷的黑眸似在水裏泡過一般,晶瑩剔透,一身單薄的白色內衣鬆垮垮罩在他身上,露出脖子下的大片肌膚,和臉蛋不相上下的瑩白肌膚惹人垂涎,三千青絲不若平時那般束起,自然披散下來,更甚得他身材修長。薄薄的紅唇微撅著,引人一親芳澤。這就是一個不擇不扣的尤物!
沐心冉的心漏跳一拍。
沉了沉氣,問:“出什麽事了?”
“娘子,有鬼……”楚璿鈺顫抖著雙唇小聲道。
沐心冉額頭上劃下幾條黑線,“做惡夢了?”
“有鬼,娘子……”楚璿鈺無辜地和她大眼瞪小眼,嘴裏重複著那句話。
“青夜,把你家主子帶回去!”沐心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對著空氣低吼一句。
“娘子,你在叫誰?青夜是誰?”楚璿鈺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怯怯問道。
見青夜不出現,沐心冉隻能在心底咒罵。
“青夜是鬼!”她鬱悶得口不擇言,卻不想這句話起到的效果。
“啊!鬼!”楚璿鈺一聽是鬼立即撲進沐心冉的懷裏,緊緊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裏。明明比她高大,此刻卻如同小媳婦一般。
躲在暗處的青夜嘴角抽搐幾下,默念靜心咒,自己一定不要跟那個醜女人計較。
沐心冉被“偷襲”,身體本能一僵。幸好這樣的遭遇不是第一次,不然鐵定對楚璿鈺發起攻擊。
“沒有鬼,你先放開。”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脖子上的熱氣令她十分不自在,身體又僵硬幾分,攥緊拳頭克製著自己揍人的衝動。
“真的沒有鬼?”悶悶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話語裏充斥著懷疑。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唇瓣抖動,因為和她靠得近,唇瓣便從她的肌膚上擦過。
脖頸上的濕熱傳來,如同一股電流瞬間傳到沐心冉的心髒中,她嚇了一跳,再顧不得會不會傷到他,蠻力使出,將圈著自己的男人推了出去。
楚璿鈺被推出三四米摔在地上。
“哇!娘子,疼!”楚璿鈺愣了一下,旋即委屈地哭叫起來。
“誰大晚上的哭叫?”許是哭聲太大,守衛在紅鸞閣外院的下人聽見了,尋進來,見到門口的沐心冉先是嚇一跳,接著趕忙行禮。
沐心冉揮手讓人退出去,瞥了眼坐在地上抽泣個不停的男人,終是心頭一軟:“起來,不過是摔了一跤,有什麽好哭的。大男人那麽嬌氣,以前被別人欺負的時候莫非也這樣哭鼻子?你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楚璿鈺放下揉眼的手,抬起頭含淚委屈望著她:“娘子推我,娘子不喜歡我,娘子不要我了……”控訴著控訴著眼淚就要流出來。
沐心冉愣住,伸在空中的手明顯僵了一下。
楚璿鈺雖然裝委屈,卻時刻注意著她。沒有錯過她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心裏不由泛起一絲疑惑,隻是無法抓住。
“沒有人會喜歡愛哭的男人。”沐心冉撇撇嘴嫌棄道。
“我才沒哭!”楚璿鈺掩耳盜鈴地擦著眼睛。
她好笑地挑挑眉,是不是要教他什麽叫欲蓋彌彰?
“好了,快起來,秋天夜涼,坐在地上容易著涼,不想生病吃藥就快起來。”
望著向自己靠近幾分的纖細小手,楚璿鈺透著水澤的黑眸閃爍一下,漂亮的臉蛋皺成一團,厭惡地擰眉,“我才不要吃藥。”拉住她的手。
溫暖的大手交疊在她冰涼的小手上,兩人俱是一愣。
須臾,沐心冉回神,手上使力,向上一扯。誰知沒把楚璿鈺拽起來,手中卻傳來一道極大的拉力,她沒防備,被扯了過去。
兩人一起倒在地上,他在下,她在上,緊緊相貼。
四目相對,臉對臉,鼻對鼻……嘴……對嘴!
楚璿鈺眼神一暗,動了動唇,舔住貼在自己唇上的粉嫩唇瓣。開始隻是小心翼翼地試探,輕輕擦過,舔過,直到將她的唇瓣都染上光澤,才進一步向內探索。
沐心冉則是完全處於震驚的呆滯中,直到察覺嘴裏被滑滑濕熱的東西侵入才神魂回體。
她立即防衛,伸出舌頭想驅趕對方,然而卻被對方當成遊戲,緊追不放。雙臂不知何時攬上她的細腰,加深這個吻。除了生病外,從來沒覺得自己會使不上勁的她隻覺得全身無力,想要推開卻是推不開。胸口不知道有什麽東西擱得難受,讓她更想逃離。
望著近在咫尺的臉,沐心冉眸光深沉,用兩排白牙咬住在自己口中攻城略地的舌頭。
“唔,痛!”
兩排又長又密的睫毛顫動了下,楚璿鈺睜開緊閉著的眼,吐著舌頭委屈地看著她。
“你在幹什麽?”
“狼子的賊裏似不似纏了彈,好甜,比彈葫蘆甜。”(娘子的嘴裏是不是藏了糖,好甜,比糖葫蘆甜。)
見他又委屈又意猶未盡,沐心冉黑著臉抽搐著嘴角,傻子,把她當什麽了?!
體內的力氣回來了,她扒拉開他的手臂,從他身上起來。
“狼子,色頭好同。”(娘子,舌頭好痛!)
沐心冉瞪他一眼,將他拉起來,這回再沒什麽怪力將她往地麵拉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楚璿鈺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似乎還帶著一抹可惜之色。
替楚璿鈺舌頭抹了藥後,他耍無賴般抱著她的被子不走,實在是被吵得煩了,又累得很,沐心冉最後一拍板。
傻王爺,你要睡就睡吧!
反正又不是沒在一個房間睡過。
她睡在**,他睡在長榻上,屋內的燈滅了,漆黑一片。
快要入眠的時候,楚璿鈺從自己的長榻下來,“悄悄”地溜到她的床邊。
他以為她不知道,可是他又“不懂得”隱匿,所以他一動她就知道了。
剛到床邊,就被沐心冉“嚇一跳”。
“再不睡給老娘滾出去。”沐心冉陰測測地道。
“娘子,我怕黑,鬼……”
得,又來了!還有完沒完!
最後妥協的自然是沐心冉。
她真是上輩子欠了他!沐心冉仰躺在**,望著床板暗想。
楚璿鈺翹著唇角睡在床內側,即使不看也能猜出旁邊的女人會有什麽表情。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他真想光明正大地欣賞她的表情。
半晌,旁邊傳來平緩的呼吸聲。沐心冉側眸打量著他,雖然她視力好,但借著不多的月光,也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輪廓。
她遲疑片刻,但為防自己被打擾,她還是伸出手在他身上下了藥,這樣他就不會半夜醒來吵她。
楚璿鈺其實是在裝睡,不是不知道她的動作,但是他若打斷她,以她的聰明恐怕就會起疑了,所以明知即將被下藥,他也隻能在心中苦笑,一動不動任其處置。
那便睡一覺吧……隻要在她身邊就好。
眼皮沉重,腦袋昏沉,他迷糊地想著,最終失去意識。
沐心冉鬆口氣,想睡一覺真不容易啊。
眼角意外瞥見一抹銀光,是從楚璿鈺胸口的衣領裏露出來的。
那是什麽?
沐心冉好奇心起,不由得將其掏出。
這是一個銀色金屬質的瓶子,有她小拇指的長短,但卻細很多。被他的體溫熨得溫熱,入手溫暖光滑,在天窗灑進來的月光映射下,閃爍著淡淡的冷光。
別人身上不是戴玉就是穿金,戴瓶子?還真是奇怪。好奇裏麵放了什麽東西,沐心冉伸出另一隻手,兩手一起用,卻不得門路。裏麵到底藏著什麽?連個瓶子都弄得神神秘秘的。
原本隻是想看一眼,此刻她卻是真的被挑起了十足的好奇心,睡意全消。
她幹脆坐起來,點亮蠟燭,反正楚璿鈺一時產會兒是醒不來的,為了開瓶方便,還是光線亮點好。
這時才看見瓶子是掛在一條無色纖繩上的,她將繩子取下,對著瓶子研究起來。
一柱香後,她終於找到開瓶的辦法。隻差最後一步了,隻要兩手反相旋轉三下就能打開。心裏竟是隱隱有些期待。被如此用心藏起來的東西想必不是凡物吧,何況是被藏在一國王爺的貼身處。
莫不是寶藏地圖?
眼睛迅速閃過一道亮光。
沐心冉穩住心神,雙手旋轉。三下後隻聽細微的“哢嚓”聲。
開了!
瓶子從中間分開,露出裏麵的東西。
銀光閃閃,卻讓她驚呆在原地。
怎麽可能!
怎麽會……
她的腦袋少有的當機,兩隻眼珠一動不動地瞪著半截上露出的半根銀針。
她丟失的九靈天星針之一,怎麽會在楚璿鈺的貼身瓶管裏?不是被那個紫眸銀麵男子拿走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驚醒過來。雙眼睜得過久,酸澀難耐,心裏更是亂成一鍋粥。
心底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可是她卻不敢相信。他怎麽可能是他……
難道楚璿鈺一直都是在裝傻?其實他並不傻,而且還計謀過人?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耍著自己玩?一個個的問題冒出來,她卻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那個銀麵男子是紫眸,楚璿鈺是黑眸……眸色,嗬,她懂醫,自然知道某些藥物可以改變人的眸色。所以這一點完全沒有衝突。那麽,他一直都在偽裝?……
難怪她會覺得青妖有些熟悉,似是以前見過。可不見過嘛,那天晚上,一男一女,女的身形可不就和青妖一樣!
好你個楚璿鈺!冠蓋滿京華的睿王爺!舉世無雙的天下公子!你偽裝得可真好!真尼瑪的好!可是你偽裝就偽裝,隻要不來惹我沐心冉,管你是裝傻還是賣瘋,我都不會插手。井水不犯水,你千不該萬不該犯了界,犯了我的界!
一股寒意頃刻間遍襲全身,那是不同於身體本身的虛寒,卻是由心底深處噴薄而出的寒氣。
她,自詡聰明過人的現代殺手,竟然被一個古人耍了!還是被當成猴子一般被一個古代男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燎原般的怒火瞬間漫過她的腦海。然而越是生氣,她越是沉靜。
麵上沒有一點兒憤怒的波動,眼底如同覆上厚厚寒冰,唇角則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搖曳的燭火灑落在**,正好她的右臉靠近床外,紫色的胎記仿佛在詭譎地晃動著。
屋外刮起一陣秋風,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房廊下的燈籠連接著房頂的支架嘎吱嘎吱地扯著嗓子,不知哪裏的門沒關緊,亦是被風帶著振動……